第9节
  “这个不行!”
  唐皎还未看清绿衣丫头手里拿的什么,便见翠妮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抢过绿衣丫头手里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绿衣丫头被她这动作弄懵了,回过神来,厉声道:“你长胆子了,是不是不想在这干了!”
  翠妮警惕的瞧着绿衣丫头,将盒子护的更深,小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无措和害怕,“芳梅姐,不是,不是的,”她摇着头,“这可是少帅特意差人送给小姐的点心,里面都是有数的,小姐要是回来发现你动了她的东西,小姐的脾气……”
  芳梅打断了翠妮的话,“小姐她最信任我和姑妈,就算知道我吃了也不会有什么,你当我们是你呢,赶紧给我。”
  “不行的,”翠妮向后倒着,哭着说,“不行的,芳梅姐。”
  老妇将杯子重重放在梳妆台上,指着芳梅骂道:“好了,你个惫懒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就敢划拉,少帅的东西你都敢碰,放回去。”
  芳梅瞪了一眼翠妮,“没听见,赶紧放好,接着回去捡。”
  唐皎眯眯眼睛,从记忆中挖出了这两人,她们一个是自己从小颇为信任依赖的乳娘,一个是从小玩到大贴身照顾她的丫头芳梅。
  她的一颗真心在乳娘和芳梅眼中,只怕还不如屋里能拿出去卖钱的杯子,卢芊芊给予重利她们便见天在自己耳边说其好话,让她糊里糊涂劝说姆妈迎了卢芊芊进门,还偷盗自己贴身之物,让卢芊芊污蔑她行为不检点。
  报纸上铺天盖地辱骂她的话,让她父亲“一怒之下”同她断了关系,从此唐家家产再没有她能染指的份,她眼睁睁看着她们倒戈父亲获得丰厚报酬,累的姆妈去世,唐家易主。
  蒙蔽她的双眼,轻声耳语,视为亲人的算计,让她伤的鲜血淋漓。
  唐皎眸中蕴藏着暴雨之前的平静,与豺狼共舞,同虎豹为友,当她午夜梦回孤身一人逃避战乱时,心底总会翻涌而起滔天恨意。
  眼见着芳梅抬手就要打人,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缓缓扫过三张震惊的面孔,将臂弯里的披风一递,“不过是去了趟学校,我还以为自己是离家几年了,房里还挺热闹。”
  “小姐,你回来了。”芳梅瞧见唐皎得意的冲蹲在地上的翠妮扬了扬下巴,伸手欲接过披风。
  可唐皎的臂弯却在她的手过来之际收了回去,眸子没有往日见到她时欢喜,极为平淡的朝翠妮说道:“怎么还不过来接披风?”
  芳梅的手接了个空,尴尬地站在唐皎面前,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正暗自抹泪的翠妮闻言倏地抬起头,使劲瞪着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指着自己鼻子问:“小,小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唐皎被她这副忠厚老实的模样逗笑了,这丫头,自己给她撑腰,她可倒好,一点蹬鼻子上脸的劲都没有,这可不好,日后得调*教*调*教,脸皮又不能吃,当然是自己得到实惠最重要。
  她又将披风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说话间带着几分亲昵,“自然是你,快过来拿,这披风重死了。”
  翠妮抹了下眼睛,迟疑的看了看芳梅,在唐皎伸着胳膊的坚持下,终于高高兴兴将披风挂在了衣架里,然后指着梳妆台上的盒子,羡慕的说:“小姐,这是少帅特意派人来给你送的点心,据说还是从北平稍过来的呢,嘱咐你一定要亲自打开。”
  唐皎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瞟过站在一旁对翠妮满是愤恨的芳梅,暗自对这个傻里傻气还不知道自己又招恨的小丫头摇头,“翠妮,你去厨房知会一声,我想吃花生酪了。”
  “好的小姐。”被小姐指使干活,确定自己不会被辞退的翠妮喜得合不拢嘴,风一般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猜看,我们少帅送给唐皎的是什么小吃?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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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敲打
  翠妮出去后,芳梅和早就下了床在一旁候着的乳娘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开口,“小姐,我们不过是走了一个月,您就不认识我们了,我是芳梅,这是您的乳娘啊。”
  嫌弃地走过藏着瓜子皮的白毛地毯,唐皎连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越过屋内屏风走至软塌上,斜斜一躺。
  一只碧藕撑着脸颊,“我又不是黄口小儿,自然是认得你们二位的。”
  乳娘掐了一把芳梅后腰,直将她掐的眼中冒水,这才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唐皎来。
  芳梅吸着气,眼里不住的往外冒水,“那小姐怎么见到我们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都不让我帮忙接披风,以前小姐不是这样的。”
  “您早就扑上来,问乡下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央我们给您带特产。”
  她的声音在唐皎默不作声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说到特产那两个字时,都快听不见了。
  可唐皎自诩聪明,从前后句的推断下,轻易猜出了那两个字,慵懒的开口:“那你们给我带特产了吗?”
  芳梅涨红了脸,往日唐皎这般说,她们自然以为她是说着玩玩,稍特产又沉又累,她们也不愿特意给她带,回来的时候随便给她讲讲乡下抓鱼、种水稻,就能将她羡慕的不行,这事也就岔过去了。
  可谁知,今日唐皎这个做派,倒是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眼见着芳梅没法接话,乳娘瞪了这个不省心的侄女一眼,抬起笑脸回道:“这次我们回乡下探亲,时间太赶,急着回来伺候我们的小祖宗,哪还能记得特产这回事。”
  唐皎掀了下眼皮子,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乳娘心里咯噔一下,一月不见,竟觉得那个从前好糊弄的小人连她都看不透了,浑身气势到是同她年轻拜见唐老太太的如出一辙,只怕是她的错觉。
  她快走两步到唐皎身前,到底还是有些不以为意,“我和芳梅刚一回家就听说你生病了,可好些了没有,快让乳娘瞧瞧,感觉你瘦了不少,这些年给你养的肉,这一遭病可都赔了进去。”
  唐皎任由她打量,躲开了她贴上来的手,手指抵住乳娘的前胸,她今日在玛利亚已经耗尽了耐心,现在可做不出来笑脸,只能摊着一张脸说:“乳娘说笑,您年岁本就大了,可别过了病气给您。”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可是我奶大的,我疼你都来不及,哪能怕你过了病气。”
  见自己的手指被她拍开,她执意要抱自己,唐皎神色稍冷,还不等她出言呵斥,便听她在自己耳边絮叨,“我听说你同卢小姐闹掰了?那卢小姐脾气一等一的好,我看寻个日子,你还是去卢府瞧瞧人家,手帕交哪有隔夜仇。”
  她眸里遍布着细碎的冰晶,胸口仿佛有一团火早燃烧,前世她的好乳娘也是这样哄她的,卢芊芊是个好人,她得和她打好关系,不要随便耍小脾气,卢芊芊在学校才会帮她说话,谁让她骄纵。
  “那乳娘可知晓她卢芊芊今日上了《徽城早报》,您是想让我同她一样,学习怎么打着自由恋爱的幌子,拆散别人家庭吗?”
  令人厌恶的柔软贴在她的脸上,背上被一下一下拍着,“什么报纸,那上面都是骗人的,小姐莫信了去,你可是大家闺秀,听我的话,给卢小姐赔个不是。”
  大家闺秀!大家闺秀!
  在无人可见之处唐皎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当个大家闺秀,“乳娘,放开我。”
  身体接触的部分面积扩大,见乳娘全当没有听见,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卢芊芊的好话,唐皎也冷了神情,摒着呼吸道:“卢芊芊是给乳娘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乳娘如此为她说话,连我让乳娘松手都听不见,还是说乳娘双耳已聋至此?”
  一旁芳梅不敢相信般唤了句小姐。
  乳娘的拍手地动作一顿,唐皎顺势从中挣扎而出,见乳娘脸上惊愕难掩,心里那股被背叛的火,燃的痛快了许多。
  “你这孩子,竟是越发娇气了,”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衣摆,“以前可是吃乳娘的奶长大的,现在嫌弃乳娘了。”
  唐皎依旧懒洋洋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对她这番话没有一点反应,若是以前,她定是要好话哄着,东西给着,但现在,她抬眸,“人得服老,你说是不是乳娘,我进屋这么长时间了,乳娘不想解释一下,这满地的瓜子皮是怎么回事?”
  乳娘听到唐皎这样问,自以为摸透了唐皎的小心思,这是嫌弃她们将房间弄乱了,张口道:“还不是翠妮那丫头,一点不懂事。”
  “是吗?怎么我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分明是翠妮跪在地上捡瓜子皮,屋子就你们三个人,那么是谁嗑的瓜子皮。”
  “恩?”
  唐皎歪着头,冲已经被自己这一系列操作,弄的慌了阵脚,躲在乳娘身后的芳梅说,“芳梅,你说实话,是谁嗑的。”
  “啊?我,我……”芳梅瞅瞅乳娘,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唐皎截住她的话,“你老看乳娘做什么,乳娘是唐家的老人了,怎么会干出这么不要脸面,坏了规矩的事情,乳娘,您说呢?”
  乳娘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褂子,精明的脸上堆起一个笑,揪过芳梅就啪啪打了两下胳膊,“那是我弄错了,冤枉了翠妮,是这丫头嘴馋,小姐就饶过她这次吧。”
  “无规矩不方圆,学校若无规矩学生该反天了,各行各业均有规矩,家中若无规矩……”她声音拉长凉凉一句,“奴大欺主要怎么算呢?”
  芳梅立刻紧张起来,“小姐,我知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姐,你可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应是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姐。”
  唐皎“哎呀”一声长叹,“若是在清朝,这样的奴才打死官府都不会受理,但是现在是民国,追求自由与平等,我们之间的关系无非是雇佣与被雇佣。”
  她挺起背脊坐了起来,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白色的衬衫上,像是阴了一块墨。
  “那就更容易解决了,不省心的佣人,辞退就是,旁边的白公馆招了一批菲佣,据说听话勤劳,工资也少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唐皎撸起袖子加油干啊,肃清家中有二心的佣人!
  下章揭晓我们少帅送了什么~
  大家来猜猜看么~北平小吃哦~
  第16章 少帅的小纸条
  乳娘舔着一张笑脸,“小姐便给我个面子,我在唐家这么多年了,芳梅怎么说也是我侄女,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的。”
  小黑皮鞋在白色的地毯上面轻捻,唐皎没有向往日般爱护乳娘将事情轻轻揭过,“普通佣人一个月也就2银元,我有点记不清了,乳娘和芳梅一个月是多少钱啊?芳梅你说。”
  “我一个月6个银元,姑姑一个月10个银元。”
  “我还以为是跟丫头一个数目呢,这么看,唐家也没亏待你们二位啊!在租界里这个价钱也是头一份了吧,一个小学教师可能才开这么多。”
  芳梅被吓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姐……”
  乳娘倚老卖老不成,却是摆出一副被她深深伤害的模样,开始絮叨起小时照顾唐皎的点点滴滴。
  “你们这是做什么?犯了错,改了就是,我又没说要将芳梅赶出唐公馆。”
  芳梅一双眼睛锃亮的看着唐皎,却听她说:“将屋子打扫干净,日后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私自进我房间,这一块地毯多少钱,芳梅你照价赔偿,乳娘觉得我这样罚她如何?”
  乳娘感触着脚下柔软,至少得一百大洋,价值不菲的地毯,想到芳梅一个月工资才多少,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三字,“谢小姐。”
  两人带着地毯出了门,望着那背影,她眸子里光阴湮灭。
  不谢,你们便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来收拾你们就行!
  待整间屋子被重新打扫干净,唐皎方才坐在梳妆台上,暖黄的灯光柔柔般倾泻而下,笼罩住这方寸之地。
  “啪嗒”唐皎打开那个样式精美的食盒,入目可见是一排有名的北平小吃,软软糯糯充满弹性,牛皮纸上印着驴打滚三个小字。
  前世,她也曾有幸在北平吃到过这种小吃,拿出一个剥开包装纸,晶莹剔透的白皮下包裹着黑芝麻陷,轻轻将之放进嘴中,是记忆中那股子味道。
  伸手再欲拿起一个时,却发现高度不对,几个驴打滚还不至于占满这整个食盒,手指停在食盒上比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