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孙耀祖看看面前这两人,眼神微变:“你们两个……折的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就袖手旁观。”
  “孙总管说笑了。”常归道,“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分什么你的人我的人?郑遇的确是没法救了,康贞仲也动不了,休养生息吧。”
  恼恨地别开头,孙耀祖兀自生气。
  车轮一路往前碾,常归看着摇晃的车帘,突然问了一句:“听闻国师也要与大梁人成婚了,该不会像西宫小主那样,成了婚便胳膊肘往外拐吧?”
  这人说话总带着一股冰寒之感,分明对谁都笑,可好像对谁都有怀疑的情绪。
  沈知落不悦地垂眸:“多虑,大人若是不信任在下,大可另谋高就。”
  “哪儿能啊,您手里有两枚印鉴,我自然是要跟着您的。”常归弯着眼皮,朝他躬了躬身,“只是,最近我也得了些稀罕玩意儿,想请国师看看。”
  沈知落不经意地抬眼,就瞧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分外眼熟的玉佩。
  第56章 魏人和梁人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6-08 17:35|字数:6068大魏皇室之人,自出生起就戴铭佩,正面是自己的字,背面将那生辰八字细细雕成一圈,中间搁些花鸟山河之像。
  所有人都是这个制式,只有一人例外。
  西宫小主殷氏,不入族谱,不进宗庙,铭佩的正面自然也没有自己的字,只有背面那一圈,刻着“坤造元德年十月廿辰时瑞生”,并一朵未开之花。
  眼下常归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块铭佩。
  沈知落怔愣了一瞬,接着脸色就有些难看:“你怎么会拿着这个。”
  “在下也很好奇呀。”常归神情古怪地摸着那玉上坠着的丝绦,抬了眼皮看他,“大皇子的遗物里,为什么会有西宫的铭佩?”
  在常归的眼里,殷宁怀和西宫是不共戴天的,这东西能在大皇子的陪葬里,一定是西宫的阴谋。
  沈知落看向常归,眼含唏嘘:“去观山之前,我陪殿下往西宫走了一趟,殿下说,小主从来就不算殷皇室的人,大难临头,也不必担着殷皇室的祸,所以他收了这铭佩,一并带在了身上。”
  脸色一沉,常归冷笑:“你撒谎,大皇子那么讨厌西宫小主——”
  “那么讨厌她,还会到死都将她护得好好的?”打断他的话,沈知落嗤笑,“有仇怨的向来是你们这些下人,他与殷花月,是骨血相融的兄妹。”
  常归一噎,眼里露出两分凶光。
  凡人总有自己的执念和心结,沈知落懒得与他多说,伸手将这铭佩拿过来,轻轻擦了擦。
  “你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他问。
  常归哼笑,将手揣进了衣袖里:“最重要的两样都在你手里,在下不过捡些小玩意儿,又哪里需要国师惦记。”
  “别胡来。”沈知落垂眼拢袖。
  常归颔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朝他一拱手,带着孙耀祖下车走了。
  沈知落摩挲着铭佩,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微有戾气。
  袖子里放着的油纸包像是被马车的颠簸弄散了绳子,炸油酥的香气突然飘出来,充斥了整个车厢。
  浅紫的瞳子微微一怔,沈知落低头,将那纸包拿出来,皱眉打量这一包又腻又咸的东西。
  哪会有姑娘家爱吃这个的。
  苏妙每回遇见什么好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别的,都一定会分他一份,若是当面给的,那漂亮的狐眸便会眯起来冲他笑,小嘴叽里呱啦地说上一大堆,若不是当面给的,那一定会……指尖拨弄开两块油酥,沈知落挑眉,果不其然在这一堆东西下面刨出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头就两个字。
  聘礼。
  先前的糟糕情绪像被人连锅端走了似的,他瞪着这俩字看了许久,倏地失笑出声。
  她的聘礼可真是五花八门,上回给他拿了一张分外好吃的饼,再上回让人给他送了一包腊梅干花,这回这个也算是荤菜,能做得聘礼里的大定了。
  也亏她想得出来。
  摇头叹气,沈知落捏了一块炸油酥放进嘴里。
  ***
  将军府的流水宴摆了三天三夜,花月累了个够呛,沐浴都差点睡在浴桶里,还是李景允将她抱出来擦身子更衣。
  她有点恼,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推他,被他一把抓住手,嫌弃地道:“指甲都长成什么样子了。”
  眼皮子重,花月干脆闭着眼嘟囔:“明儿来剪,公子不必操心。”
  还等什么明儿啊,李景允撇嘴,捏过她的手指拿了剪子,低头就想动手。
  目之所及,纤长的指尖上多了两道疤,一道像是被细刺划拉的,一道像是刀切的,结的痂还新。
  脸色一沉,他放了剪子:“这怎么弄的?”
  花月都快睡着了,被他晃了晃,眼睛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嗯,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
  “还干活儿?”他气笑了,“这将军府是短了下人了还是家道中落了,要你一个少夫人干活儿?”
  被他吼得一哆嗦,花月睁开了眼,哭笑不得:“就这点小口子,您急什么?”
  “爷没急。”他咬牙,胡乱找补,“爷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这关面子什么事?花月看了看那小伤口,叹气道:“行,妾身下回当心点。”
  说罢,打了个呵欠,抱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李景允气闷地瞪了她半晌,见她实在是困极了,也只能冷哼一声,捏了她的指甲来修齐整,然后起身往外走。
  先前就说好了流水宴之后府里奴仆会有半日的休息,所以第二天花月也没忙着早起,懒洋洋地蹭着被褥,任由阳光从花窗照在自个儿脸上。
  “小嫂子。”苏妙提着裙子冲进门来,咋咋呼呼地扑到她床边,“小嫂子,你怎么还睡着呢?”
  费劲地睁开半只眼,她疑惑地“嗯?”了一声。
  苏妙满脸笑意:“起床来看热闹呀,表哥嫌府里饭菜不好吃,把珍馐阁的大厨丫鬟连带打下手的奴才都一并买回来了。”
  花月惊醒了:“什么?”
  苏妙连忙安抚:“我知道这府里奴仆一向是小嫂子在管,但表哥这回做的也不是错事,府里原先的厨子做来做去就那么两样菜不说,那几个丫鬟婆子还犹为嘴碎,天天说些有的没的,表哥借此将他们遣了,我还觉得高兴呢。”
  花月起身,麻利地洗漱收拾干净,坐回苏妙面前皱眉:“好端端的怎么跟厨房的人过不去?”
  “不知道,下人说表哥早起吃了半块杏仁酥,就突然生气了。”
  别的人都还好说,厨房里有个叫小采的丫鬟,是尹茹安插来与她传递消息的,李景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突然动手?
  心里忐忑,花月眼神沉了沉。
  她起身走去厨房,里头当真已经全是新面孔了,见着她倒是行了礼,规矩很足。但她想像往常一样去帮着剁个肉挑点菜的时候,这厨房里的丫鬟跟见了鬼似的,连连行礼请她往外走。
  站在外头寻觅了许久,发现小采真的是不在了,花月有点茫然。
  李景允到底想做什么?
  扭过头,她问苏妙:“三公子去哪儿了?”
  苏妙笑道:“一大早就去康府拜望了。”
  康府?花月不解,满脸困惑。
  苏妙立马给她解释:“那康贞仲康大人,是舅舅的世交,最近他多有磨难,舅舅便让表哥过去拜望,也是为表哥好,毕竟康大人如今也算得上大梁重臣。”
  “原来如此。”花月垂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苏妙道:“小嫂子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呀,我打小就借住在将军府,没有不知道的事儿。”
  眼眸一亮,花月扭头问她:“那你知道你表哥为何与夫人生了这么大的嫌隙么?”
  苏妙一顿,略微有些尴尬:“我这话还没说完——没有不知道的事儿,除了表哥和舅母之间的。”
  “……”花月失望地低头。
  “哎,我能说点别的,就说这康大人。”苏妙拉着她的手往厨房外走,边走边道,“康大人也古怪,虽然有人说他与舅舅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但我记得,他这么多年都不怎么与将军府来往的,也就最近才走动了一二。”
  康贞仲当年是力主剿灭魏人的,李守天与他政见相左,两人能有什么来往?只是近几年康贞仲手里权力旁落,人也老了些,这才消停了。
  花月眯眼,对怎么也杀不了这个人的事,还是有些苦恼的。
  “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舅舅年轻的时候也时常与康大人一起策马出游。”苏妙撇嘴,“真要好到那个份上,去年舅舅在朝堂上又怎么会孤立无援。”
  花月听得若有所思,之后见着霜降的时候,顺口便让她去打听打听康贞仲和将军府是什么关系。
  霜降狐疑地道:“上回那密信没送到冯府,会不会跟这事有关?”
  康贞仲与将军府交好,所以有人暗中阻挠她们对康贞仲动手。这个说法也算有条理,但花月沉声道:“若是如此,那阻挠的人便知道我们的身份和目的。”
  惊得打了个寒战,霜降连忙让人去查。
  查回来的东西很少,只说李将军与康贞仲是一起长大的,但在十年前,两人不知为何闹掰,再也没见过面。
  这么古怪的关系,值得将军府里某个人护着他吗?
  花月一脸凝重地盯着窗台上的花,陷入沉思。
  六月中,李景允受陛下亲封,出任大都护一职,内督京华兵力,外察各地驻军,手握实权,每月都可进宫面圣,直抒所见。
  这是个不得了的差事,李守天再严厉清肃,都忍不住乐了好几日,各处送来将军府的贺礼更是绵绵不绝,连带着花月都被塞了几个满满当当的首饰盒子。
  她有点不安,这不是她该收的东西,所以琳琅满目的凤钗珠环,她一样也没敢碰。去观苏妙出嫁的礼,也戴了先前李景允给她的首饰。
  李景允更了衣,伸手就想去拿博古架上放着的靴子。
  “你做什么?”她拦住他,一脸戒备。
  李景允这叫一个哭笑不得:“穿靴子啊,还能做什么?”
  花月给他找了另一双靴子来:“穿这个。”
  “为何?”他好笑地道,“那靴子都放了快一个月了,你该不会真的还想拜它?”
  “没有。”花月一脸正经地否认,但就是不让他去拿。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景允抹了把脸,将人抱过来软声道:“爷错了,爷已经认过错了,下回再也不胡诌骗你了。”
  花月抬眼看他,显然是不信。
  低头在她耳鬓上啄了一口,他轻笑着哄:“等送苏妙出了嫁,爷带你去一个地方,要穿着这靴子才走得过去。”
  这不还是胡诌嘛,花月伸手就拧他一把,李景允笑着躲开,越过她拿了锦靴,穿上打量两眼,勉强道:“嗯,还行。”
  然后就迈着八字官步出去找温故知等人。
  这帮子兄弟,成了家的占一大半,平日里也没少穿戴自己夫人做的衣裳鞋子,闲来聊天,也会显摆两句,说这个是内人的手艺,做了大半个月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