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哄
  外头天已经彻底亮了, 但窗帘紧闭着,客厅内显得昏昏沉沉。临近十二月,南芜的气温再度下降, 早午晚温差更是大。
  温以凡已经坐到桑延旁边的沙发上。她这会儿醒来还没多久,只穿着薄薄的长袖长裤。脱下外套又觉得有些冷,还不自觉哆嗦了下。
  桑延脸上情绪渐收,没有多余的动作。
  朝他的方向靠近,温以凡将举动放缓,边等着他阻止的言语, 边这么一点, 一点地挪过去。但直到距离桑延仅剩半米远时,他依然一声不吭,只饶有兴致地瞧她。
  温以凡只好停下来, 安静等了一会儿。
  像看戏一样,桑延依然未动。
  “……”
  等不到阻拦, 温以凡也没再靠过去, 镇定自若地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如果你不锁门的话,就大概会发生这么个情况。”
  桑延笑了:“什么情况?”
  距离拉得近, 他的存在感浓厚而强烈, 温以凡没了刚刚什么话都能往外扯的勇气。她抬头看了下时间, 扯开话题:“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上班了。”
  桑延侧头, 懒洋洋地说:“这不什么都没发生?”
  “……”温以凡看他。
  桑延身上的大半的毯子都滑落到地上, 却也没半点去捡的意思。他的眉目嚣张,表情飞扬跋扈, 看着天不怕地不怕, 似是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温以凡没跟他计较, 弯下腰,帮他把毯子捡了起来。她捏着毯子的一角,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地感觉毯子的另一端被用力一扯。
  她还未松手,猝不及防。
  身子顺势被向前带,整个人半扑在桑延的身上。
  安全距离被打破。
  温以凡的呼吸屏住,手下意识撑着他身旁的软垫。但缓冲不及,她的鼻尖碰上桑延的下颚,轻轻蹭过。她下意识仰头,倏忽间,对上桑延漆黑的眼。
  他的呼吸,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是滚烫的。
  一时间,温以凡忘了做出反应。
  桑延的目光沉沉,夹杂着暗昧。他的喉结轮廓深刻,很明显地滚动了下。而后,他的视线垂下,定在她嘴唇的位置,定格两秒,又上拉。
  莫名其妙地,温以凡觉得有点儿口干。
  “怎么?”桑延忽地出了声,声线带了点儿哑意,“这次敢了?”
  ……
  这话瞬间拉回温以凡的理智,她往后退,坐直了起来。七零八乱的时刻,她甚至也没懂桑延这话是什么意思,胡乱地否认:“不敢。”
  桑延面不改色地抬睫。
  温以凡含糊搪塞了句:“下次吧。”
  “……”
  借着时间不早了的原因,温以凡没继续呆在客厅,起身回了房间。她进到厕所里,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动作又停下,缓缓平复着呼吸。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庆幸。
  幸好把持住了。
  在清醒的情况下,没名没分就对桑延做这种事情。
  那也太不尊重他了。
  不过桑延怎么突然扯毯子了?
  本来毯子都快掉地上了,他都没管。但看到她一去碰他的毯子,就立刻有了动静……这是怕她不止要抢他房间,连他仅有的一条毯子也要霸占吗?
  “……”
  她的形象都已经成这样了吗?
  温以凡分出精力,思考着桑延刚刚的话。她边刷着牙,边想着那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就想起了前段时间桑延的话。
  ——“你想侵犯我。”
  ——“敢就过来。”
  温以凡神色僵住,脑子里同时浮现起桑延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把泡沫吐掉,漱了个口,又回想到自己随便敷衍着回应桑延的话。
  “……”
  唉。
  不过,感觉也不差这句了。
  跟他住久了,温以凡都有种被同化了的感觉。把脸也洗干净后,她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查擦干,非常不合时宜的冒起了个念头。
  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敢的机会。
  ……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追人的道路觉得有点歪了。
  光是做这种嘴上功夫,似乎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温以凡觉得现在跟桑延的相处状态,就有点像——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物,但看到她做出了比他更牛逼的行为,他便不甘示弱。
  自然而然地跟她抗衡起来。
  桑延这人绝不会吃亏,也不怕被恐吓。
  活得格外自我。
  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们会不会真成仇人了。
  回到公司,温以凡坐到位置上,翻了翻桌上的资料。隔壁的苏恬习惯性地过来跟她八卦,又询问了下她的进度。
  温以凡想了想:“我打算加快速度了。”
  这些天一直听到的都是“还在努力当中”,此时终于换了句话,苏恬听着还有种很欣慰的感觉:“怎么加快?”
  “我准备约他吃饭,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说着说着,温以凡转了话锋,“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情。”
  “什么?”
  温以凡认真道:“提升自己。”
  苏恬没听清:“嗯?”
  “想追人的话,不能只把精力放在对方身上。”琢磨了这么多天,温以凡终于得出了个结论,“还得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苏恬默了会儿,觉得这话确实挺有道理:“所以你现在打算?”
  “我想多做点新闻,”温以凡眼尾稍扬,认认真真地说,“努力在三年之内,看看能不能拿到台里的十佳记者。”
  “……”苏恬重复了她说的时间,“三年?”
  “嗯。”
  苏恬提醒:“你确定三年对方还没找对象吗?”
  温以凡转头,低声解释:“这两件事情我是同时进行的呀。”
  “啊?”
  “我希望让他觉得,”温以凡思考了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个很努力的人。”
  就算现在不够好。
  也会通过努力,慢慢变得更好的。
  -
  再三挑选后,温以凡在十二月初定下了约桑延外出吃饭的时间。她希望自己是时间充裕的那方,所以就定在了她的休息日。
  那天是周五。
  因为是工作日,桑延还得上班。
  也不清楚桑延会不会要加班,温以凡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提前跟他约好。要是他说明白他没空的话,她还能斟酌着改个时间。
  温以凡出了房间。
  此时桑延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温以凡慢吞吞地坐到另一侧的沙发,假装自己是出来喝水的样子。她往杯里倒着水,顺带偷偷地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
  恰好被他抓到了目光。
  温以凡轻抿了下唇,注意到他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扯了个话题:“我最近也在玩这个游戏。”
  桑延看她:“什么时候?”
  温以凡跟他尬聊:“就最近,还挺好玩的。”
  闻言,桑延朝她抬了抬手机,闲闲道:“那来一局?”
  “……”想到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以及桑延毫不留情的毒舌能力,温以凡摇摇头,“下次吧,我手机在房间里。”
  桑延没再说什么。
  温以凡喝了口水,开始切入主题:“你这周五晚上有空吗?”
  桑延偏头:“怎么?”
  “我最近听同事说,你公司附近有家烤鱼店还挺好吃的。”温以凡镇定道,“你有空的话,我们一块去吃?”
  桑延把手机放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而后,他若有所思道:“终于要还欠我的饭了?”
  温以凡稍愣,又觉得这样理解也没什么错,只好点点头。
  桑延收回眼:“噢。”
  温以凡又问了一遍:“那你有空吗?”
  沉默几秒,桑延淡淡地嗯了声。
  “那我那天到你公司楼下找你?”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这点,温以凡解释,“我周五休息,可以提前过去找你。不然,我们直接在店里见也可以。”
  桑延继续看手机:“不用。”
  温以凡嘴唇动了动。
  还没说出话来,又听到他说:“我下班之后要回来一趟。”
  温以凡:“嗯?”
  “到时候一块出门。”
  “……”温以凡低头,又喝了口水,“好的。”
  想说的话说完了,温以凡也没再继续呆在客厅。她起了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那周五那天,我再提醒你一下?”
  桑延回看她,慢条斯理道:“行。”
  得到这个答案,温以凡的心里才踏实起来,回到房间里。
  另一边。
  此时此刻,客厅。
  桑延继续玩着游戏,过了会儿,唇角莫名弯了起来。
  ……
  周五晚上。
  温以凡从衣柜里拿出仅有的几条裙子,在其中选了条卡其色的长裙。她套上个长款的毛呢外套,坐到梳妆台前,花了大半个小时来化妆。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温以凡想把眉眼化得稍微柔和些,看着没那么锋利。她拿起眼影盘,加深眼窝,又用眼线笔把眼尾下拉。
  挣扎了好一会儿,感觉也没什么用处。
  温以凡抿唇,放弃挣扎。出房间前,瞥见桌上的香水,她拿了起来,迟疑地往耳后喷了点香水。
  在客厅坐了半小时左右,桑延便回来了。他放下钥匙,习惯性往客厅的方向瞥了眼,视线在她身上定了好片刻,才挪开。
  温以凡站了起来,下意识问:“你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桑延随口说:“拿个东西。”
  温以凡哦了声,没多问。
  桑延回了趟房间,很快就出来了。可能拿的是什么小东西,他手上也没提东西,跟刚进去的没什么区别。他往玄关处走,顺带对她说:“走吧。”
  跟着他身后,温以凡点头:“好。”
  两人上了车。
  温以凡系上安全带,跟他报了烤鱼店的名字。
  大概是听过这家店,桑延也没打开导航,直接就发动了车子。
  温以凡琢磨着要不要跟他聊点什么,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会影响他开车。她看向窗外,想着自己做过的车祸报道,很快就作罢。
  毕竟一会儿到店里,也还有很多时间聊。
  倒也离得近,开车过去还不到二十分钟。
  这家店在一个小型的商圈旁,前方是停车区域。位置不偏,车子开到那就直接能看到烤鱼店的名字。招牌和装修风格都用的红色系,格外醒目。
  店面很大,此时正是饭点,里头顾客不少,一眼看过去满满当当的。
  温以凡跟桑延一块走进去,跟门口的服务员报了“两人”。他们被带到个二人桌,正想坐下时,突然有个女声喊了句:“经理?”
  这声音脆生生的,听着有点耳熟。
  温以凡顺势看了过去。
  隔壁是个大台,坐了八个人,看着也是刚来没多久,桌上只有碗筷和茶水。中央摆放着一个铁盆,里头装着塑料包装和倒掉的茶水。
  郑可佳坐在其间,穿着姜黄色的裙子。她的长相是那种甜软的漂亮,笑起来尤为好看,还有颗小虎牙。在这吵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下一秒,她的视线一偏,跟温以凡对上。
  郑可佳的笑容明显敛了些。
  边上一男人开了口,有些纳闷:“延哥,你不是不来吗?”
  桑延往那边扫了一圈:“你们聚餐定在这儿?”
  “是啊!”男人瞥了眼他旁边的温以凡,笑道,“既然碰上了,就一块吃吧。你作为老大,我们部门的聚餐你都不参加,这像话吗?”
  听到这话,温以凡才明白过来,这群人应该是桑延的同事。又往郑可佳身上看了眼,温以凡倒是没想过她现在已经开始上班了。
  不过算起来,她今年应该也大四了?
  好像也差不多了。
  桑延没立刻给答复,偏头,稍稍弯腰问她:“行不行?”
  “……”温以凡回神,“可以的。”
  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几秒,桑延才收回眼,让服务员加了两张椅子。
  入座后,温以凡正整着衣服,忽地听到郑可佳喊了她一声。郑可佳坐在桑延的另一侧,距离她并不远。她平静地抬头,礼貌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对面一个烫了锡纸烫的男人讶异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郑可佳声音清脆:“我姐。”
  “这么巧的吗?”锡纸烫问,“亲姐?”
  可能是觉得这关系也难以解释清,郑可佳笑了笑,直接默认。
  听到这个回答,桑延侧头看了郑可佳一眼,很快就收回。他的手肘撑在桌上,整个人对着温以凡的方向,漫不经意道:“你有妹妹?”
  温以凡自顾自撕着碗筷的包装,诚实说:“继妹。”
  桑延瞧她,没继续问。
  锡纸烫很自来熟,直接喊道:“郑姐姐——”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桑延便打断了他:“她姓温。”
  “……”锡纸烫有点儿懵,“不是可佳的姐姐吗?难道你们一个随爸爸姓,一个随妈妈姓?”
  温以凡恰好把包装纸彻底拆开,温和地解释:“重组家庭。”
  郑可佳接话:“对。”
  锡纸烫:“这样啊。”
  “介绍一些呀,延哥。”坐在郑可佳旁边的男生岔开话题,笑嘻嘻道,“这是嫂子?”
  正打算拿起热水壶,听到这话,温以凡的动作顿住,帮桑延澄清:“不是的,我是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人的关系,干脆中规中矩地说了个:“朋友。”
  男生继续起哄:“延哥,真是朋友?”
  桑延看他,眼里带了警告:“人说话你没听见?”而后,他伸手拿起热水壶,顺带把自己没拆开的碗筷把温以凡面前一推:“谢了。”
  “……”看着他把自己刚拆开的碗筷拿走,温以凡只好默默地继续撕包装。
  恰在此时。
  服务员上了一堆饮料,应该是他们早已点好的。坐在外侧的人把对应点的饮料分好,分到最后一瓶的时候,纳闷道:“怎么有九瓶?谁多点了吗?”
  “啊?”郑可佳看了眼小票,“好像不小心勾多了一个。”
  “这看着就不好喝。”
  “先放着吧,不然延哥你们看看喝不喝?”
  “给我姐吧。”郑可佳伸手,隔着桑延把饮料放到温以凡的面前,笑道,“她性格好,也没什么不喜欢的东西,随便喝什么都行。”
  温以凡看着眼前的饮料,没说什么。
  随后,郑可佳把菜单递给桑延,脸有点儿红:“经理,你看看你要喝什么吧?我们点单点得早,菜什么的也都点了,你看看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见状,桑延的眼皮动了动,不带情绪地看了郑可佳一眼。
  饭桌上的氛围似是僵了一瞬。
  几秒后,桑延接过菜单,随意推到温以凡面前。
  因这动静,温以凡抬起眼。
  桑延拿起她面前那瓶饮料,不轻不重地搁回他的位置,像是在示意这饮料他来解决。他与她的视线对上,举动极为自然,淡声道:“要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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