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付璟带上最低限度的行李,便同季启铭一起乘车过去了。
  进去前还特地让小马周围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
  放心吧哥。我找了好久,这边入住率低,没人会注意到你们刚搬进来。而且平时也没什么人,嫂子要是闷了,也能出去喘口气。
  小马提着行李大剌剌打开门。
  面积约百来平。相比原来的家,倒是宽敞亮堂许多。
  但付璟倒不在乎这个,刚进屋就拉上全部窗帘。将房子里外包裹得严严实实。
  小马咋舌:哥你也太夸张了。我们这在顶层,外边也看不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多次被追杀,付璟已经躲出了心理阴影。这才安心一些。
  朝季启铭道:你先休息,我跟小马出去买点儿东西。
  担心对方无聊,顺手打开电视。
  嘭嘭!
  忽然一声重响。
  付璟下意识以为是电视机里的声响,又很快发现不对。
  电视正在播报新闻,女主播面无表情对着镜头念词。而嘭嘭声接连不断,连带着整个客厅都在抖动。
  小马刚放完行李,惊慌失措从屋里出来:哥,有谁在敲门!?
  付璟是想逃避的。
  敲门声来自门外,并且愈来愈重。
  他实在无法往乐观的方向去思考。外边正在敲门的,只是突然打算串门的邻居?
  小马颤颤巍巍去看了眼猫眼,脸色煞白:哥是那天来公司的。
  付璟:
  他见季启铭貌似打算起身,一把拦住,你、你先去卧室里边躲着。
  季启铭看他。
  没、没问题的。他扶住季启铭肩膀,交给我。
  明明是自己说出这番话,整个人却显得极其没底气。那硬挤出来的笑容无比单薄。
  咔擦一声,外边门响停了。
  付璟望过去,下一秒就见铁门被猛地推开,数十人鱼贯而入。跟那天闯入公司的场景一模一样。
  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慢悠悠走进来,瞧见站在客厅的人后,冷厉的脸庞破开一丝笑。
  那笑容显得十分怪异。
  既不像找到人后的舒心,也不是完全的憎恶或愤怒。而是种种情感掺杂在一起,带着冷意的嘲讽。
  被发现了。
  一时间,付璟脑内只充斥着这四个大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完全想不到该如何去逃。
  他头晕脑胀的。只觉一步步被逼至绝境。身后就是悬崖,而除了跳下去以外,没有任何方法。
  我倒是没想到。季华强好整以暇在沙发坐下,我儿子会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我耍花招。
  付璟上前一步,挡到季启铭身前。
  真够忠心。
  季华强嘲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天没来找你,还庆幸我放弃了?我早就注意到你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没动你,只是想抓个现行。
  现在多好。他口吻和蔼,可以请少爷回家了。
  话落下的同时,电视新闻传来播报。
  【据悉,季家分家下任家主车祸瘫痪后病情突然加重。今早传来通报,已经不幸离世】
  现场情况水深火热。但当这则新闻传入耳中,付璟仍然不由怔住。
  季恒死了?
  季华强同样听见这条新闻,却没生出半分意外或痛惜,表情未变。
  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才让季恒那小子病情突然加重。他朝季启铭道,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他回a市?给你们逃走的机会?
  付璟反驳:别、别胡说八道。那是季恒他自己自作自受!
  季华强看过来:蠢小子。都到这地步了还帮他讲话,你真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
  付璟:跟这无关!
  季华强阴邪的视线自两人身上扫过,好似明白了什么。站起身:原来如此。
  你果然还是没变。无论自己还是别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利用。不愧是我儿子。
  季启铭眯了眯眼。
  新闻还在继续。
  【插播一条新闻,此前a市后山发现的无脸男尸已确认身份,并非失踪已久的季家现任家主。】
  这具尸体也是你搞的鬼吧?季华强朝这边走近,以为这样就能把我蒙混过去?
  【是在季家工作的佣人,严明。】
  季华强脚步顿住。
  严明是管家的名字,他的心腹之一。
  【a市近期失踪人口激增。以下人员线索如有知情者,还请联络我台或报警。】
  接着是一长串人名和基本信息通报。
  当听见那些熟悉的名字,季华强脸色越来越白。猛地转头看向电视。
  最后一则通报结束。女主播依旧面无表情:今天新闻就到这里,感谢观看。
  轻快的结尾ed响起。与此相对,屋内空气却变得愈加凝重。
  付璟不太清楚为何季华强听了那些名字后脸色变那么难看。明明听说季恒死了,都没这么大反应。
  不过现在是个机会。他拉拉身后人,想要对方趁机逃走。
  季启铭一动未动。
  他有些急了,压低音量:快走啊。
  却见那人低下了头。刘海些微挡住眉眼。
  不知是否看错。他恍惚瞧见青年嘴角勾起弧度,像是在笑。
  你还真是一门心思在找我。
  凉薄清冷的男音响起。
  付璟身体一僵。他没有看错,季启铭果然在笑。
  可是,为什么?
  对方并未看他,些微抬眼。发丝间隐约窥见一双漆黑的瞳孔,眼眸微弯。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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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这副样貌,以及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那个失去记忆需要人照顾的付铭。
  不知怎的,当看见对方微弯的眼眸,付璟心底竟不由自主生出惧意。
  而这份惧意,是从前面对身为家主的季启铭才会有的。
  牵着对方的手不由自主松开。季启铭并未在意,视线依然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季华强的表情要比付璟更加难看。他已猜出几分缘由,却又不敢相信。
  如果这一切都是季启铭设下的陷阱?
  对方以己作饵转移他的注意力,再趁机处理掉他那些心腹,那他这段时间的阴谋算计简直像一个笑话!
  季华强干枯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不,还不算完。
  进来前他多方排查过,这附近并没有季启铭的人。对方即便除掉了自己心腹,现在却是孤身一人。
  自己带了十余人,怎么也能把人抓了,日后再作打算。
  想到这里,季华强终于平静下来,一挥手:带走。
  然而,没有人动。只听得电视机传来滑稽的广告音乐。
  把他带走!
  季华强语气加重。可当发现身边还是无人动弹时,猛地转身怒斥,我让你们把季启铭带走!耳朵聋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冷淡的男音。
  坐牢这么多年,您果然还是迟钝了,父亲。
  季华强身体一僵。
  耳后传来脚步声,那人貌似走近。
  每当声音大上一分,他心头就坠下一寸。直至冰窖。
  恍惚间,仿佛再回五年前的场景。那时他意气风发,是高高在上的季家家主。虽说是自己亲生儿子,他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任由妻子去折难。
  他们要的并不是季启铭,而是延续后代的血脉。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订婚宴当天,他们竟被私生子给狠狠耍了。
  平日里看着毫不起眼唯唯诺诺,实际却在暗地培养自己的爪牙。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转移季家财产,架空他的权势。让他从昔日的只手遮天成为一个阶下囚。
  那一日也是如此。
  季启铭脸上露着云淡风轻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哪怕翻身扳倒了他们,也完全不见任何喜悦。与自己肖似的那双眼瞳幽邃黑暗,透不进一点儿光。
  许是害怕再与之对上。季华强立在原地,没有回头。
  脚步声止住。
  钱买来的手下应该多注意些,你以为他们会关心雇主是谁?
  季华强嗓子沙哑:你什么时候做的。
  重要吗。
  季华强不吭声了。
  事到如今,再问清来龙去脉已无意义。
  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
  如今季家已基本全是他的人,而季启铭不过是只四处逃窜的老鼠。
  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注意力全部放在行踪上时。对方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了他的所有心腹,如斩四肢。
  逃窜只是假象。这人是在守株待兔。等着他主动撞上树干,头破血流。
  你原本还能多当几天家主。男音道,何必这么急。
  这话在季华强听来无疑是讽刺。
  他咬牙质问:你既然早就有实力对付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躲着,引我上钩?
  没有立即回话。
  客厅挤满了数十人。电视声响回荡在这窄小的空间。
  半晌,才听那人开口:嗯,因为我得好好辨别一下,哪些是父亲的人。
  语气带笑。虽然称他为父亲,却不含半点儿尊敬之意。
  而且看您表情变化这么大,也挺有趣的。
  季华强怒火中烧,终于转过身去:季启铭,你!
  他刚一动作立马就被身侧手下给制止。死死扳住他的肩膀,动弹不得。明明是他自己带来的人,如今却成了作茧自缚。
  这一刻,季华强终于看清身前人的表情。
  同记忆中一样。明明嘴角勾着,却宛如怪物拙劣的模仿,叫人心生恐惧。
  数年未见。再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他只觉得无比陌生。
  季启铭双手背在身后,微笑注视自己的父亲。
  都处理干净了。下次您不会再有机会,好好在监狱度过余生吧。
  好歹安分一点儿,能让你在牢里享受些。
  季华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被扭送着朝门外走去。
  人瞬间少了大半,空气依然凝固。
  目睹方才父子俩的互动,付璟只觉得呼吸不畅。抬手抚住脖颈,好像这样能稍微畅快些。
  顶上白灯无比刺眼。映在头顶些微发热。许是因为如此,才会不由自主渗出凉汗。
  季先生。
  外边又进来一行人,身着黑色西装。毕恭毕敬。
  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付璟瞧见季启铭朝外走去,看也没看他一眼,好像早忘了他这个人。
  由于过于焦急,他下意识脱口:等等!
  一瞬间,众人目光齐齐聚集过来。灼烫着他的脊背。
  季启铭脚步顿住,侧头看回来。
  眼神瞧不出半分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付璟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又发不出声音了。他紧紧扣住脖颈,抬眼望着前方。
  季启铭笑了笑,有事吗。
  竟然问他有事吗。
  付璟不是笨蛋。他自然看出季启铭恢复了记忆,并暗中谋划了这一切。
  可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那段日子?还是更早之前。
  亦或者,对方打一开始就在骗他。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失过忆。
  倘若如此,为什么要纠缠他,为什么要让他喜欢上他?
  等他没了利用价值,又无比冷淡问出这句话。
  有事吗。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打过,钝痛不已。他几乎再也站不住,蜷缩着半蹲下身。
  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却无比嘶哑。
  你该跟我解释吧。这算什么?
  季启铭:解释?
  他想了想,我只是想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躲着,这段时间托你照顾了。
  身旁有人走近。付璟见是那名黑衣人,在他身旁放下一张银行卡。
  没有密码。黑衣人道,请随便用。
  这是最后一句,甚至不是季启铭对他说的。
  这句话过后,他便听见脚步声。对方朝门外走去。
  付璟尽力抬眼。大脑昏沉,视线模糊。他恍惚瞧见那一道人影消失于门后。
  他想要起身。却因使不出力趔趄摔倒。手肘撑住地面,汗滴自额前淌下,坠落冰冷的地板。
  呼吸愈发困难。
  脚步声貌似停顿。但仅仅一秒,便再度朝外走去。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于电梯之后。
  本就僻静的公寓楼陷入寂静。
  付璟跪趴在地上,头埋入双臂之中,只觉自己窝囊无比。
  哥、哥,小马小心翼翼靠近过来,你没事吧?
  他见付璟不吭声,安慰道:嫂子他
  他改了口,季启铭就是个大坏蛋!不要把那种坏蛋放在心上,他配不上哥你!
  然而对方依然一言不发。小马更加担忧。
  哥
  付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或者,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难以言明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被背叛、被欺骗后的绝望与憎恨,倒不如说,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