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 第109节
  若是真的要留下她,他有千万种办法,给她安置个大宅子,出行的时候避开东宫的人就行了。
  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他若是没了权势,她的美貌恐怕会遭到别人的贪念。那时候就算他有千百种手段,也无法施展出来。
  女子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一改方才的惊恐和不知所措。她反而迎了上来,伸手抱住他。
  柔软温暖的躯体叫他一愣,她甚美的云鬓蹭在他的脸颊上,清凉的香凝在他的鼻尖,宝馨下巴压在他肩膀上,她暧昧又亲密的抱住他。
  他远远的看起来如同青松,如今抱在怀中,已经如同一汪春水。
  “回宫之后,我要王氏生不如死。”冯怀听见她银铃一样的嗓子,“她打了我两回,每一回都差点要我的命。要不是冯哥哥你,我恐怕早就成一捧灰了。她两回都没能叫我死,那么就要她死。”
  她咬着牙,又嫣然一笑,“冯哥哥会帮我是不是?”
  怀里的这个由惶惶不安的女子变成了个妖精。
  他却爱极了这个妖精。
  宫里有他想给她的一切,高高在上的地位,无以伦比的安全和富贵,还有他如何也不能给她的子嗣。
  他不说话,手臂却鬼使神差的环了过来,娇小的身躯在他怀中。
  “只要回去了,又有甚么是不可能的?”
  宝馨埋首于他的衣襟里,“机会就这一次,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她娇媚又哀怨,话语敲在他心头上。他长长的叹息,就算后悔,也好过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拉着她下这万丈深渊。
  *
  王老爷子病了,他病的很重。他身子骨向来也不怎么硬朗,平常强撑着练几套从外头道观里头淘来的拳法,小病生生,大病没有。可这次,如同大厦倾倒,砖瓦支木,顷刻间,全部堆倒了下去。
  太医们来了,各种珍贵精细的药流水似得往外开。金贵的药吊得了王老爷子的半口气,却吊不住他的命,过了小半月,这位国丈不行的消息还是送到了皇宫里。宣和帝自个都还苟延残喘,哪里顾得上这个泰山,派了太监过来看了两回就算了。
  太子慈孝,亲自过来探望。
  老人屋子里头死气沉沉,皇太子在王家人的簇拥里走进了病房,朱承治走进去,就察觉到铺面而来的死气。
  朱承治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还没等身边人瞧清楚,眉头又舒展开来。他走到王老爷子床边,王老爷子短短时间里,由个精神尚可的老头儿变成了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老人。
  王崧见着朱承治来了,连忙凑在祖父耳边说了什么。王老爷子吃力的睁开眼,挣扎着伸出枯瘦的手臂。朱承治伸手握住,“外祖父,我来看你了。”
  干枯的两只眼微阖,王老爷子嘴里长叹一声。
  听得周边儿孙们心头狂跳,皇太子亲自过来探望,应该是大好事,老爷子一口气叹出去,惹的人讨厌了怎么办?
  “外祖父,好好养病,别想其他。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呢。”朱承治握住他的手掌。
  老爷子挣扎着叫周边人都下去,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殿下,娘娘做下的事,老朽给您赔不是了。”
  朱承治脸上的笑和慈让,在这一刻全部卸了下来,露出下头的冰冷和仇视。
  “老伯爷言重了,王娘娘是孤的嫡母,母亲要做甚么,做儿子的只有接着。”
  他言语淡淡的,王老爷子却仔细听出里头机锋和化不开的恨意。
  宫里的女儿,是他眼前长大的,没进宫之前聪慧可爱,谁知道做了皇后之后,越来越没有个人样,外头说皇后娘娘怎么怎么可怜,可他这个老父也知道女儿可怜之余又可恨。
  “殿下,太子爷……”王老爷子艰难的喘了口气,“老朽算了半辈子的命,知道甚么叫做该来的躲不过。看在娘娘对殿下颇为偏护的面上,留她条命,给些许颜面。”
  “王家的人,跋扈的,殿下要做甚么,老朽都不管。但只求留条命。”
  他努力的把眼睁开条缝,面前的太子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提上了嗓子眼,在老爷子快要忍不住晕过去之前,终于听到了太子嘴里说出的一声好。
  王老爷子苟延残喘没有多久,得了太子这句承诺的当夜就去了。去的毫无声息,等到大清早上,丫鬟过来伺候洗漱,才发现人躺那儿嘴长得老大,鼻子里早就没了气儿。
  国丈的葬礼是太子一手操办的,办的风风光光。人前人后的颜面都叫占到了。
  王皇后哭完了亲爹的葬礼,又发愁起来。
  照着规矩,外戚加恩受封的爵位不能传下去。王老爷子封了伯爷,儿孙们就连降级承爵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试着把这心事告诉太子,太子转头亲自到宣和帝面前请求给王家格外开恩典。宣和帝毫不留情的把太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渐渐的,王皇后知道皇帝是不打算给王家这个恩典了。也再也不提。
  京城一过十月,雪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停。处处银装素裹。
  两顶暖轿由轿夫稳稳当当从胡同口抬进去,入了大门才小心翼翼停下来。
  轿子落地,丫鬟伸手打起帘子。里头的娇人儿探出头来,她两手插入兔毛手套里,头上还戴个昭君套,她站稳了,转头去瞧另外一顶轿子。
  冯怀出来,瞧她站在雪里,有些心疼,快步过去,持起她的手往屋子里走,“外头冷,你还不快些往屋子里头,站在外头吃风刀子作甚么!”
  “我裹这一身呢,怕甚么。”宝馨哂笑,她看了一眼左右,“你说,太子甚么时候会来?”
  这话问的奇怪,也很考验冯怀。
  “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不过要小心掐着点了。早了晚了都不好。”冯怀说着又笑,两人进了屋子,他搀着她的胳膊,要她小心脚下。
  “不过现在咱们应当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宝馨颔首,“冯哥哥说的对。”
  冯怀仰首一笑,到了屋子里头,厚重的棉帘子把寒气隔绝在外,室内烧起了炕,还有上好的香炭,点起来暖意融融,都有些热了。
  宝馨脱了外头的披风,摘了头上的昭君套。和冯怀坐在一起,“王娘娘虽然这些年地位岌岌可危,但皇后总不是那么好动。而且现在她又去拥护太子,太子看在她眼下还有作用的面上,也不会眼睁睁的瞧着她倒了。”
  冯怀揉她的脸,她脸颊还没来得及被屋子里的暖意给烘热,贴在掌心上一片冰凉。
  “那也做不得数。中途投靠过来的,能有几分根基!再说了,太子的根基应该在前朝,后宫虽然不可大意,也不是没了皇后不行。”
  “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半条小辫子没有。”
  说着,冯怀想起安插在大公主府的眼线给他反馈的消息,他眼底多了几丝玩味。
  宝馨听他和自己这么打哑谜,凑了过来,“你有事瞒着我,快说。”
  既然话都说开了,她倒也不藏着了,一上来,险些就怼他鼻子了。
  冯怀没奈何,附耳说了两句。
  宝馨满脸古怪,两眼的怀疑。冯怀安抚笑道,“这难道还是小事?脸面上的事,小事也能成大事,咱们就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眨眼
  第113章 事出
  冯怀知道了的事, 东厂的那位恐怕也会捎带一份给齐贵妃。
  一回京城, 西厂里头的人就来拜见冯怀, 这段日子, 东厂换了个督主,一改侯良玉在的谨慎作风。扯起戏台子和西厂唱对台戏。
  冯怀正愁前段日子西厂风头太盛, 惹的太子不喜。见有个顶风的出来, 求之不得。离开京城之时, 下令西厂诸人明面上暂且蛰伏,不与东厂争阳斗胜。实际上私下偷偷给人穿小鞋。一来二去的, 瞧着西厂的气焰是被东厂给压下去了,实际上,到底谁吃亏,还说不准。
  不过万福安还是把东厂里的该换的都换了,番子之类也为他所用。
  冯怀一行人回京城的时间有些晚了,过了半月, 京城里就开始张罗着过年。宫里过年,热闹富贵,这个时候, 恰好是冯怀最忙的时候, 忙着西厂的事务,忙着给帝后请安拜年。瞧着过年比不过年时候还要忙那么好几倍。
  大年初一, 群臣入宫朝贺皇帝太子新年。初一过后,群臣们有自己的假,不用呆在宫内。宫内也摆起了家宴。
  皇帝是天底下头一号富贵人, 可他过年,除了前来朝贺的臣子们之外,转过身去和他一块的只有亲娘老婆还有一堆小妾,儿子女儿。宗室们没有朝廷允许,一概不准离开藩地,喜庆日子,派人给朝廷上个朝贺折子就算完了。回过头来,团圆饭也就是宫里的这些人。
  大好的日子,宣和帝脸上泛着些许红润的气色。
  今个来的除了太后皇后还有太子之外,其他来的都是后宫里排的上名号的嫔妃,还有年岁尚幼的皇子公主。
  太子持杯在席上中规中矩,倒是宁王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窜来窜去。宁王朱承泓持了酒杯自个出席,对着宣和帝跪下,“儿臣父皇龙体安康,坐享天下。”
  宣和帝顿时就笑了,张太后坐在一旁也跟着笑,宁王跪在那儿,把手里的酒杯举的高高的,“父皇,和儿臣干了吧?”
  “好,好!”宣和帝兴致大起,伸手拿过酒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哥儿,我也和你喝一杯。”朱承治伸出杯来,朱承泓高高兴兴的让太监再满上一杯,走过去和朱承治碰杯,扬脖饮尽。
  “皇上,他们哥俩倒是好。”张太后在一旁瞧着,突然对宣和帝道。
  宣和帝点头,眼含欣慰,“太子有为人长兄的气度。”
  张太后点点头,“泓哥儿今年多少岁数了?”
  “若是算上虚岁,也该十二三了。”身边的连嬷嬷躬身答话。
  宣和帝脸上浓厚的笑意略有淡薄,“泓哥儿年岁还小,您瞧他那跳脱性子,没个沉稳样儿,还是要放在身边好好看管。”
  张太后脸色不改,只是笑。
  皇子到了年岁就该就藩,就藩之后,远离京城,想要弄出什么点水花都不是很容易。
  张太后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席上的齐贵妃满脸欣慰的望着这边的兄弟,兄弟们喝了两回酒,菜肴陆陆续续上来,一品菜肴里,就那么一点儿。不在多,在于精致。陆陆续续的摆满了面前的膳桌。
  宣和帝瞧着,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几道菜肴,“赐贵妃。”
  太监领命,端起宣和帝指中的菜肴端到齐贵妃那里去,齐贵妃当即跪下谢恩。然后宣和帝指了一两道给王皇后。
  齐贵妃的位置和王皇后的挨着,两个身份尊卑不同,没成想,赏赐倒是反着来的。
  这事不是头一遭,王皇后捏着鼻子认了。人坐下来,瞧着面前的菜,半点胃口都没有。
  正要逼着自己吃上两口的点儿,听齐贵妃开口,“记得大公主最喜欢南边的鱼,臣妾斗胆,请皇爷赐上一道。”
  王皇后面上不动山水,交叠压在腿上的手紧了紧。
  女儿喜欢吃鱼不假,也的确好杭州那边的做法。但被齐贵妃这么一提,好似她们母女要靠着一个贵妃来取得赏赐似得。
  这憋屈,甭提了。
  宣和帝应允了,派人把一道鱼摆到大公主那里,大公主自小爱这味,不过这个节点天寒地冻,就算殿内生了地龙,摆上来,都冷了。
  大公主谢恩之后坐了回去,抬起眼皮瞧面前的鱼。鱼一整条在那儿,鱼身开花刀,里头塞满了葱姜,上浇了厚厚的浓酱汁,鱼眼珠子圆圆白白的一颗镶嵌在鱼头里。这菜已经冷了,大公主鼻子里似乎已经嗅到了凉透了的鱼腥味。
  肚子里顷刻间翻墙倒海,她捂住嘴,低头就呕。
  霎时间,好好的家宴就乱了,大公主捧着肚子吐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宫女太监一块儿上前,簇拥这位娇主儿下去休息。
  好端端的家宴上生了这段变故,宣和帝有些不悦,他瞥了眼王皇后,王皇后这边挂念着女儿,那边见着宣和帝的这一眼,讪讪低了头。
  “臣妾去看看瑛姐儿?”王皇后开口。
  宣和帝嗓子眼里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