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力量深厚,笼罩在莲池上的灵力几乎凝成实质,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玉襄却能稳稳当当的踩在上头,从储物手镯里翻出蒲团坐在师尊身边,好奇的看了起来。
  可刚一探头,瞧见的便是那一地五彩斑斓的蛇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缩了一缩。
  太逸皱着眉头又把她拎了过去道“怎么你好的不学,你大师兄身上就这一个毛病你就学会了?”
  玉襄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但想到如今这场面都是因她而起,于是又默默的闭嘴了。
  这时,大约感知到了掌门鼓励的目光,大殿中的樊湘君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移到对面,落在众蛇女身上。
  ——他并不害怕她们,但他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抡起白莲,把她们全部打飞出去。
  他回答剪竹之前问的那句“玉襄何在”,漠然道“我在,就
  够了。”
  玉襄隔着纤毫毕现的水面,看得出樊湘君此刻全身都绷的极紧。她忍不住道“师兄现在肯定很难受……”
  太逸不咸不淡道“若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天劫凭什么劈他?”
  “……说得好像谁愿意被劈似得!”玉襄有时候觉得师尊的逻辑和语气实在清奇,其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欠揍——奈何基本上没人打得过他。
  接着,他们便看到剪竹咬了咬嘴唇,媚眼如丝的给樊湘君飞了个眼神,语气甜腻道“原来是……莲华真人。果然风姿……绰约,不同凡响……此事,你们上阳门挑衅在先,那,真人想好怎么补偿我们了么?”
  樊湘君皱起了眉头,道“你想如何?”
  而见他神色波动,无论好坏,只要是因为自己有所动容,剪竹便心中得意欢喜。她像是找到了对方弱点似的,语气撩拨道“若是我说,我想要你呢?”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蛇女顿时都娇笑了起来,倒作一团,仿佛调戏他的是自己一般高兴。
  玉襄也忍不住笑了,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太逸,惊奇道“这条蛇是不是喜欢上大师兄了?”
  太逸没回答,他似乎对感情问题毫无兴趣。但他瞥了玉襄一眼,忽然见缝插针的教育了一句“你也要长点心。看清楚,魔教中人就是如此随便。”
  “咦?”岂料玉襄却微微睁大了眼睛,迟疑道“我觉得……挺好的?”
  太逸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玉襄便认真的阐述起自己的想法道“我觉得她很有勇气啊……别的不说,我喜欢有勇气的女孩子,我觉得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人直抒胸臆的女孩子都好厉害,好可爱!”
  太逸“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头疼“你这个想法,到底是因为我不会教育女孩子,还是因为你的确是变异的?”
  “因为,这个世界很大,可是,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人,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多呀。”玉襄捧着脸,一本正经的讲道理,“好不容易能遇见一个,如果因为羞涩,矜持,自尊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就此错过的话,可能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冲上去跟对方说,你好,我可不可以认识你,不是很棒吗?
  而且,意外和明天,永远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来,所以及时行乐,不也挺好吗?”
  太逸皱起了眉头,显然不知道这些与自己的观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歪理究竟是怎么进入玉襄脑袋里的。
  ……
  而少年时,“樊香君”作为樊家大小姐,遇见过许多登徒浪子以这种语气对“她”调笑。不过年岁久远,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了,突然再次遇见,樊湘君竟觉得陌生到了忽然有些亲切的地步。
  他眯了眯眼睛,将怀中的白莲举至鼻尖,垂眸轻嗅一丝白莲清香,遮住了下半张面孔。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半是霜寒,半是含光,自莲瓣之上望来,明明姿态高洁,偏又不自觉的媚的无辜,叫人浑身发痒,头皮发麻。
  他冷冷道“青叶老祖是你何人?”
  剪竹没法从他的脸上移开视线,被这艳光一慑,脑子都空白了一下“是,是我弟弟。”
  樊湘君便长袖一翻,不知从哪道法器里撒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扔在了地上。
  只见那是一个男人。身形瘦弱,瘫倒在地,虚弱至极,脸色苍白毫无色血,愈发显得一头黑色卷发发色乌深。这黑白对比,分明到了妖异的地步,原本便英俊的五官,就更显邪气。
  但他并非被人折磨至此,身上也并无外伤,只是灵力枯竭所导致的衰弱。
  他强撑着身体,朝着樊湘君恨声道“不是青叶!我道号竹叶老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努力肥长
  第二十五章
  剪竹愕然道“阿青, 你没死!?”
  闻言, 竹叶老祖——阿青愤然扭头, 瞪着她道“怎么!你很失望吗!”
  “我在他袖子里可都听见了——你可省省!”阿青冷笑,指着自己的双腿道“他最讨厌蛇, 我被他抓着,还被强逼着不能保持一般原型, 一定得完全化作人身。你呢?”
  剪竹微微瞪大了眼睛,但没有迟疑一秒, 便立即不甘示弱道“你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摇身一变, 下身的长尾立即化作了一双细白的长腿,却很不习惯,当即一阵摇晃, 跌倒在地。
  剪竹泪眼汪汪的抬眼朝着樊湘君望去, 但对方却几乎将整张脸都藏进莲花之后了。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近似蛮不讲理道“莲华真人!你若是愿意收下我,我愿留下为你守门千年!”
  ……
  瞧到这里, 玉襄忽然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太逸道“师父,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玉襄狭促道“有人跟你说,愿意为你守一千年的门吗?”
  “你五师兄没说过这么恶心的话,但他快了。”
  “——五师兄不算啦!我是说——有很多人喜欢你没错?那你呢?”玉襄歪了歪头,很想知道自己的师尊有没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心事“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没有。”
  “咦?没有吗?师父,你难道就没有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吗!”没有八卦可扒的玉襄难掩失望“难道就没有在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你心情舒畅,兴之所至,林中漫步,越过花丛,突然瞧见某个青春美丽的师姐师妹,站在花树下,转头对你微微一笑,然后你就觉得心脏忽然怦然一动吗?”
  “没有。”然而太逸的回答不仅平淡而真实,还带着叫人恼火的自知之明“我少年时期,只有我在练剑,而她们在一边不停尖叫的日子。”
  “可是,师父,从来没有恋爱过,不会觉得好奇和寂寞吗?”
  太逸不以为然,显然并未觉得过。他道“是山顶的风景不好看,还是每日的天空不够美?是江南的春天花开的不够多,还是西湖的冬天下的雪不够厚?若是嫌不够刺激,你不是还喜欢从悬崖上往下跳?”
  “大自然的风花雪月当然都很美,但是,恋爱和爱天地万物,是不一样的感觉啊。”玉襄认真道“爱这个天地,是因为天地滋养万物,本就美丽,但是爱一个人,却是……你爱着一个人,就亲自为他附上了一层光芒,从此世间万物在你眼中,独他格外不同。”
  她看着水镜的那一头,虽然知道樊湘君不可能会对一个妖修——还是一个魔教的妖修动心,而那妖修多半也只是见色起意,并无多少真心,但她的确很羡慕那种肆无忌惮的坦率。
  不怕丢脸,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那么理直气壮的对自己看中的人说,“我想要你。”
  哪怕会被人说不要脸,但是,那种不要脸也无所谓的勇气,难道不也非常动人吗?
  ……
  水镜的另一面,樊湘君也有所反应。他瞥了她一眼道“一,我师妹前往矿脉,乃是受她灵兽所请,去救出孟极一族。是你弟弟的徒弟先起杀意,后来更是自己心魔入体而亡,与我师妹无关。”
  “二,你弟弟追杀我师妹,既然是为复仇,自然以实力说话。他技不如我,被我所擒,没有异议。”
  “三,你说我上阳门蓄意挑衅,妄图再次挑起正邪之战,却是尔等先起杀意,你们魔教近些年来蠢蠢欲动,莫要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好事,人不知鬼不觉!
  四,但考虑到无
  论对错,丧徒之痛皆是痛彻心扉,我上阳门广寒峰愿以十万灵石相送以表安慰。”
  一众蛇女围绕在剪竹身旁,将她扶起。她们被樊湘君的美貌所慑,又被厉声呵斥了一番,最后还说好了赔偿,个个垂眉低眼,再无之前那毫无顾忌,逾越无礼的模样。
  随即,樊湘君又对剪竹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为我看门,若真有心悔改,不如趁早弃暗投明,不要再助纣为虐,妄造杀孽。”
  剪竹听了,立马打蛇随棍上的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道“那,那我现在就弃暗投你,你收我吗?”
  樊湘君却不再与她纠缠。他干脆的将手中白莲一挥,仿佛毫无感情一般,漠然道“若非特殊情况,蛇虫鼠蚁皆不可入我上阳门内。”
  剪竹顿时感觉眼前一花,一瞬间,樊湘君和整个大殿都自眼前远去,仿佛南柯一梦,她恍惚站直,发现自己下意识已经又变回了蛇尾,而她身旁站着阿青,身后的一众姐妹修为不高,遭此变故,全部横七竖八的摔倒在地。
  ——樊湘君不过只是挥了挥白莲,便能将他们立即从上阳门主峰顶端的大殿之中移至山下,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恐怕移山填海,对他也并非难事。
  可是,这样的强者却让她调戏了好几句,都没有发怒。他甚至与她说了那么多的话……
  一时之间,剪竹站在原地,竟然痴了。
  阿青在一旁冷着脸道“谁让你过来的!难道我们缺那十万灵石!?来了就算了,你居然不抬价?!难道我和我弟子就值十万?”
  剪竹没有回答,她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上阳门的山门,似乎不能接受方才他还站在自己面前,如今却已经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喂!!剪竹!!”
  “阿青……”剪竹怔怔的按住了自己的心脏,沮丧道“我真的想留在上阳门看门了,怎么办。”
  阿青凶恶道“……你要不去死一死好了。”
  ……
  事情解决了,没有了大殿之上的吵杂,太逸的洞府也忽然安静了下来,玉襄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她道“师父,我想跟你说一说青叶老祖的徒弟……”
  他是竹叶老祖。
  太逸在内心默默纠正了一句,但表面上淡定道“你说。”
  “那时候,我不是给你写了信吗?我说,写信这件事情说不清楚,回去再告诉你……其实我想说的就是他徒弟的事情,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原本觉得没有必要说了,但是刚才又还是想跟你说……”
  “嗯。”
  “我那时候,很生气,却也很害怕,所以一下子把师兄给我的法器,都丢出去了。但是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让他手忙脚乱,然后用四师兄给我的降妖伏魔索把他捆起来。”
  看出她对自己那时的表现很不满意,太逸道“你第一次遇敌,自然以稳妥为主。纵然用再多的法器防身也没有关系。”
  听见宽慰,玉襄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本想把他带回门派,交给师门,可是,他却说,不公平……”
  之前她一直都不愿意回忆起那时的场景,若是后续没有事情有所关联触动,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记起来。
  因为一个将死之人死前的狂乱指责,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记忆。但是,因为师父就在身边,玉襄便觉得,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师父都能拯救她。
  “他说他不服气,我平平无奇,为什么师尊你会看中我,收我为徒……”
  “他说他吃了很多苦,我为什么却能这么幸福。
  ”
  “我当然不觉得这是我的错,但是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真的幸运的不可思议。”玉襄望着太逸,轻柔道“师父,你为什么会带我回来,收我为徒呀?我有哪里跟别人不同吗?”
  太逸道“你是玄阴之体。”
  “因为这个吗?那我运气也太好了!”玉襄瞪大了眼睛,粲然一笑,“师父,我别的什么都不怕,我不怕别人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徒弟,我就怕……我就怕……我不值得你对我好。我怕你对我失望。”
  太逸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失望?”
  “因为,师父……你跟师兄们都很厉害啊,你们的目标都好清晰,坚定不移的走在修行渡劫,飞升成仙的道路上,可是我……我好像,一直找不到自己的‘道’。我不知道我的未来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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