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沐沉夕也有些唏嘘,原本都只是一场误会。只是王诗嫣从来也不曾问过谢云诀,便理所当然以为他心中有她,怀揣着这样的错觉过了这么些年。
  如今一朝梦碎,只怕是不小的打击。
  谢云诀见她频频回顾,有些不悦:“你可是觉得她可怜,想替我纳妾?”
  沐沉夕知道他是拿话酸她,毕竟刚成婚那时,她还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上。
  “当然不是。是在想那香囊——”
  “是我娘绣的。”
  他顿了顿:“我还是讨回来吧,毕竟是我娘送你的。”
  沐沉夕阻拦不及,谢云诀已经转身走了。钟柏祁拢着袖子道:“啧啧,这小子处事这么周全,着实让其他男人都有很大的压力。”
  沐沉夕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也会觉得有压力?不是以前成日叫嚣,老子天下无双么?”
  钟柏祁撇了撇嘴:“老子打仗天下无双,可哄女人这件事上,第一次遇到了敌手。”
  “可得了吧,你哄过什么女人。以前去青楼的时候,还不都是人家哄你的银子?”
  钟柏祁急了,慌忙摆手:“这些话以后可不许说了。那都是…年少轻狂,不懂事。”
  “你看你这么不自爱,只怕长公主要嫌弃你的。”
  钟柏祁也是一脸懊悔:“我以前就是糊涂,可自打我见过她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老子为她守身如玉!”
  沐沉夕的牙都要笑掉了:“钟叔,你这话太恶心了,可千万别在长公主面前说。”
  “我知道。”钟柏祁老脸一红。
  两人正说这话,忽然,长公主府里乱成了一团。风裳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喘着粗气道:“师父,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沐沉夕皱着眉头瞧着她。
  “王诗嫣——王诗嫣她——”
  沐沉夕皱起了眉头,不会这么脆弱,寻死了吧?
  “她说公子要非礼她!”
  第80章 对峙
  这么荒谬的事情, 沐沉夕是自然不会信。想必是王诗嫣垂死挣扎亦或是鱼死网破,冒着毁坏自己名声的危险,也要拉谢云诀下水。
  沐沉夕怕钟柏祁这急性子过去, 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便不疾不徐道:“又来了, 一年到头不消停。钟叔,要不你先回去, 我进去处理一下。”
  钟柏祁只当是谢云诀的桃花债, 沐沉夕自小到大定然是见识多了,也没当回事,便先行离去了。
  沐沉夕这才匆匆忙忙跑了进去。
  宾客走了不少, 但多少也余下了一些人。听闻了动静都赶了过来, 就看到王家小姐衣不蔽体地蜷缩在她家丫鬟的怀里。
  谢云诀负手瞧着她, 眉头紧锁。
  长公主也在, 此刻正听着王诗嫣的哭诉。
  沐沉夕赶到的时候, 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她一来,其他人也纷纷瞧向她。看她的神情,让沐沉夕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
  她走到谢云诀身边:“发生何事?”
  谢云诀淡淡道:“我向她讨回香囊,她要寻死, 阻拦她的时候,她忽然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谢云诀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沐沉夕瞧着王诗嫣。她啜泣着指着谢云诀:“我原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今日我向你表明心迹,才知原来多年痴心错付。伤心难过时, 你忽然回来安慰我。说…说你娶沐沉夕只是因为陛下要安定边军的军心,你对她根本毫无感情。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然后…然后…”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沐沉夕瞧了谢云诀一眼,两人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情。
  “王姑娘,人人都说你是长安第一才女,贤良聪慧。可怎么也净说些蠢话?边关数十万大军的军心,是我一人能定的么?他们忠的是皇上,守的是唐国的疆土,护的是天下的百姓,而不是我。”
  “我…我没有说蠢话,这都是谢公子说的。”王诗嫣抹着眼泪,“我虽思慕谢公子已久,可发乎情,止乎礼,从无半点逾矩。可谢公子一面说着不肯纳我为妾,一面又要污我清白,实在是…禽兽所为!长公主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长公主也觉得颇为棘手,当时殿内只有两人,各执一词,难辨真假。
  尽管她心中偏向谢云诀,可要找出一个信服的理由来解决这件事,也着实不易。
  沐沉夕知晓长公主心中担忧,便道:“我看凌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断案如神,不如这件事交给凌大人处理?”
  凌彦正和许笃诚凑在人群里看热闹,忽然被沐沉夕点了名,顿时后背一凉。
  须知清官难断家务事,衙门和大理寺都知道,去断命案都比断家务事要轻松得多。
  但沐沉夕此刻正眯着眼睛瞧着他,凌彦心一横,大不了挨她一顿打,他抵死不愿意掺和进去。可目光移向一旁,谢云诀也正瞧着他。那可是当朝首辅,想让他生不如死的手段多如牛毛。
  凌彦只得在许笃诚同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前道:“多谢郡主信赖,臣…尽力而为…”
  他刚上前两步,王诗嫣的丫鬟忽然惊恐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众人齐齐瞧去,便看到王诗嫣晕了过去。
  这晕得还真是时候,长公主起身道:“此事一时间难以定论,不如让王家小姐暂住公主府。你们都散了吧。只是记住,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众人领了命,各自散去。
  但长公主即便说了不许外传,这种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
  沐沉夕和谢云诀上了马车,一脸担忧道:“你之前因为我的事情,在朝中受了不少弹劾。如今再出这样的事情,怕是有更多麻烦了吧?”
  谢云诀捏了捏她的脸:“因你而起的事情,都不算是麻烦。今晚之事,只要你信我,旁人无关紧要。”
  “我当然信你。你若是对她有意,当初又何必退婚。而且今晚…”她回想起那一片梅林和一幅幅画,挪到谢云诀的身边,钻进了他的怀中,“今晚我很开心。”
  “其实…我有些后悔…”
  沐沉夕抬起头:“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些明白自己的心,也后悔没有早些告诉你。”他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道,“此次钟将军和长公主之事让我明白,原来在旁人眼里,我待你实在是有些刻薄。他们不信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待我很好。”
  “还不够好。”谢云诀谦虚道。
  沐沉夕其实已经很知足了,自从成婚之后,谢云诀从来不逼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也不拿府内的事务去烦她,每日都命人备了不重样的膳食让她养身体。
  寻常夫妻间相处,他都温柔妥帖。有时候她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他也不抽走,一直到枕得麻了,才换一只手让她枕着。
  谢云诀也没什么不良的嗜好。谢家家风严谨,别说是吃喝嫖赌了,就是稍稍不守规矩的事情,他也很少去做。他所有打破规矩之事,都是为她做的。
  何况谢家家规那么严,他却一条都没有拿来要求她。沐沉夕想不出,还要再奢求他为她做什么?
  若要说成婚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便只有一条——谢云诀实在是求子心切。他这迫切的心情全部用在了行动上。
  这可苦了沐沉夕的腰,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么多年强身健体,此时此刻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以前一把百十来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如今再练的时候,经常腰力不济。而且自打谢云诀透了底之后,也不再掩藏他的实力。
  沐沉夕有时候想武力反抗,也遭到了残酷的镇压。
  小别胜新婚的日子刚过了没多久,王诗嫣的事情有了消息。
  听闻王贵妃向皇上提议,让谢云诀纳王诗嫣为妾,此事便就此了了。皇上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召沐沉夕入宫,亲自说明利害。
  他已经做好了沐沉夕要大发雷霆失去理智然后抵死不从的准备。
  可沐沉夕入了宫,听他说完了这一决定,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皱着眉头道:“所以,连陛下也觉得我夫君会对王诗嫣行不轨之事?”
  “朕当然不信,可是如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都以为谢云诀是衣冠禽兽。天下悠悠众口,你堵得住么?”
  “所以,即便是事情并未发生,为了一些谣言,陛下就要以错误的方式来解决一件错误的事情?就像当初向全天下人昭告,说我爹叛国通敌一样?”
  皇上一怔,在场的宫人心头大骇,全都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着沐沉夕,她的神情很平静,一双眼眸漆黑,却再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良久,皇上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
  宫中只余下皇上和沐沉夕两人,他原本还威严地站在她面前,人都离去之后,却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身形也有些佝偻着回身走向了那张龙椅。
  皇上坐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许多:“朕一直知道,你心里恨死朕了,也知道说再多都换不回澄钧的命来。可是沉夕——”
  他哽咽了一下:“你可知朕…也是身不由己……”
  “你们都说自己身不由己,可到底是谁在逼着你们身不由己?”
  “是命。”他两只手微微颤抖:“朕最心爱的两个女人都死了,都是死在朕至亲的手上。朕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死在了朕的手上。朕身边所有的人都想要害朕!你可知道每日提心吊胆,日防夜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充斥着吃人的妖魔的滋味么?”
  “我不知道。我们沐家人,做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皇上凝视着她良久,苦笑了一声:“是啊,你们问心无愧,这小人全让朕当了。沐澄钧说他为了朕出生入死,替朕守护唐国的百姓。他铁骨铮铮,为国为民,朕便是那个恋栈权位,只知帝王权术的小人!可当年朕召他回京,为的也是唐国的江山。否则——”
  他咬了咬牙,满腹委屈:“否则朕当个昏君,不是更逍遥快活么”
  “认一句错就那么难么?”沐沉夕冷冷地瞧着他,“去年金兵进犯边关,有一位老将军叫张韧,陛下应该也认识。他主动请缨,要带一队精兵截杀金兵主力。我和军师觉得其中有诈,力劝未果。他一意孤行,带走了三千精兵去了肴关。因为他的刚愎自用,三千精兵没有一人回来。他们被围堵在一处山坳里,任人屠宰,尸体堆成了山。”
  皇上看着沐沉夕,隐约记起了那位叫张韧的老将军,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为人古板,但上阵杀敌时从不惜命。
  “张将军被属下以命相护,回到了军中。他一句话也不曾为自己辩驳,在三军前斩下了自己的头颅,以死谢罪。陛下说自己身不由己,便是承认,我爹是蒙冤受屈而死。亲手筑下的冤案,就翻不得么?!”
  “你胆大包天!”皇上断喝了一声,高高扬起了手,沐沉夕丝毫没有躲闪,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第81章 遗书
  那一只手以前也不是没打过她。但那时候沐沉夕从不恨他, 因为她知道,爱之深责之切。
  可如今这一巴掌要是落下来,自此他们之间便两清了。
  但下一刻, 那一巴掌落下,却是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皇上背过了身去, 声音有些沙哑:“你走吧。”
  沐沉夕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转身离去。
  这一路上, 她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冰与火在反复煎熬。皇上于她而言,说是半个父亲也不为过。可他又确确实实让她爹含冤而死。
  他说自己身不由己,那便是真的身不由己。只是这身不由己确实要了她爹娘的性命。
  沐沉夕原本也以为自己恨他恨到会想杀了他, 可是她纵使有千百次的机会, 却还是下不去手。
  相较而言, 王诗嫣的事情根本轻若鸿毛。皇上寻不寻她这一趟都无关紧要, 这是谢云诀的事情, 何须她来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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