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夜半密旨
  第六十八章——夜半密旨
  “樊翁——你?!”病榻上的陈开名瞪大了眼睛,“你也觉得戚宗弼没错?”
  “倒是和戚大人无关……”老人低垂着眼睑,将药碗放在了一边,“圣上,你可知你和先帝最大的区别在何处?”
  “先帝……”陈开名喃喃自语,“若是先帝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先帝戎马一生,杀伐果断。”老人轻轻地娓娓道来,“他一生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不可为的时候……”
  “先帝与圣上最大的不同便是,先帝更敢赌,”老人替陈开名蹑了蹑被角,“拿几十万的将士去赌,拿江山去赌,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陈开名看着眼前的老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圣上你的性子沛然中正,不喜剑走偏锋,一切以大局为重。但是……”老人抬起头来,看着病榻上这名君主的眼睛,“……今日,圣上你敢赌吗?”
  “朕……”陈开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樊翁……”良久,陈开名说话了,只是声音干涩,“你这是要朕拿边关那好几万人的命去赌啊……朕若是这样做……真的对吗?”
  “老臣倒是有一计,可解陛下之忧。”樊姓老人微微一笑说道。
  “樊翁明言。”陈开名抬起眼睛望着眼前这名老人。
  “戚宗弼计策里说是以边关三城为饵,不如说是以这三城里的几万百姓为饵。”樊少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苍老的身影里竟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味道。“若是城中没有这几万百姓,北羌必不会中计。在戚宗弼的计策里,这几万百姓已是必死之人,是他手中弃子。这同时也是圣上和戚宗弼的矛盾所在。不过圣上,你可颁发一道圣旨,密令戚宗弼将三城百姓悄悄转移,命军中将士身着寻常百姓衣物替代之。在北羌攻打过来之时,让将士们佯做抵抗后,便后撤让出三城。由此,戚宗弼之计便可如常实施。至于接下来是胜是败——胜则北羌已定,败则……圣上,你可敢赌?”
  陈开名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老人在病榻上人的腿上拍了拍,说道:“圣上,老臣话已至此,剩下的就看陛下的定夺了……老臣告退。”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带上门离去了。
  岳公公垂手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
  当天夜里,一道密旨从皇城递出,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右相府。
  戚宗弼将前来送旨的公公送走,关上门,就这样站在院里,面无表情。
  月色当空,戚宗弼像是一尊雕塑般伫立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位妇人披着衣服从房里走出,看到静静站在那的戚宗弼,忍不住出声喊道:“老爷……怎么了?”
  戚宗弼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屋檐下的妇人,半响后才摆了摆手:“无事……外边凉,回屋吧。”说着,走过去搀着妇人往屋内走去。
  “老爷可是有心事?”妇人看着身边这位陪着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眼神温柔。
  “呵……瞒不过你。”戚宗弼轻笑一声,“……那件事,圣上同意了。”
  “嗯……”妇人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要打仗了……”戚宗弼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夫人……你说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呢……那毕竟是好几万的人命……”
  “老爷自己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妇人伸出手,抚摸着男人已经灰白的鬓角,“老爷若是觉得该做,那便就去做了。老爷心系的是闰朝,妾身是最清楚的。”
  “夫人知我……”戚宗弼看着眼前这张已经日渐苍老的容颜,微微笑着,“若是有机会,不当这宰相,再好好陪你一辈子。”
  妇人开心地笑了,率先走进了屋子:“呵呵,老爷说些什么话,待你功成身退,辞官归田,妾身自是与老爷过完这一世的。”
  戚宗弼站在门边看着屋内那个妇人,笑得有些苦涩。
  只怕我没有那一天了——这一世欠你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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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圣上是做出决定了。”武官之首,三军元帅应谷通坐在自家大厅里,厅下还坐着一名身穿文官官服的中年男子,那是兵部尚书徐晨龙。
  徐晨龙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那道密旨的内容不甚清楚,不过大致还是猜得出来的——看来是要开战了。”
  应谷通默默地点了点头:“戚宗弼……是个不得不让人佩服的人呐……”
  徐晨龙脸上没有表情,不过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了……不管这一战是胜是败……结党逼谏,他终究是难逃一死的……”
  应谷通低头看着在杯子里打转的茶叶:“之前听了他的计策,我只道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数万人性命说杀就杀了,现在看来,他不仅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
  “……他是真的为了闰朝。”
  “嗯……”
  皇帝深夜一道密旨递到右相府。这条消息像是瘟疫一般在京城的官员圈子里传开了,谁也看不见的暗流在阴影里汹涌。
  苏亦在翰林郎这个位置才上任不久,还只能算半个圈外人。他谨记着自己老师的话,少听多看,少说多做,每天兢兢业业的完成着自己的事。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翰林郎很清闲。翰林院其实就是,京城里王公大臣们家里年幼子女上书塾的地方,而翰林郎的职务就是帮助翰林院里的先生大儒们处理一些杂务,要做的事不多,苏亦每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发呆。
  对于最近在官员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他大概只知道是要打仗了——其实每年这时都在打仗。所以他并没有太上心。
  但是慢慢地连翰林院里的先生大儒都开始议论了,再然后甚至那些公子小姐郡主少爷也开始议论了。
  苏亦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了。光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的什么“几万百姓的生死”就已经够骇人的了,但毕竟是道听途说,于是他决定去问问自己老师。
  战争之下,受罪的永远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