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不辞水17
  人就被关在房子挖出的地下室里。等开云进去的时候, 五十多个大大小小的人躺了一地。
  开云看见了月月。她睡得很沉, 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测倒在地上, 开云推了她一把,后者没有反应。呼吸正常,应该是被打了什么针。
  开云于是和众人一起, 将他们抱出来, 带到门外。
  外边的男人还在试图沟通。他嘴里不停地说着话,从恳求到唾骂再到乱七八糟的解释,翻来覆去地车轱辘, 只是没人乐意搭理他。
  叶洒让人摁住男人的手脚,一根指头都不能叫他动弹。等点好了数, 确定广宇的所有兄弟全员到齐,没有任何遗漏,火速带着人撤出了别墅区。
  男人还在试图挽留, 开云被吵得不行,随手扯了点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开云深刻教育道:“下次记得, 趁着能说话的时候, 多叫几声爸爸。”
  叶洒惊悚地转过头。她认儿子都没有门槛的吗?
  开云冷静地接着说:“这样我也能尽量没有心理负担地大义灭亲。”
  叶洒:“……”
  等众人离开这个小区,还没走出多远, 就看见先前那个地方掀起了一阵飓风,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将黑色的烟尘翻上半空。
  那种强度的□□, 如果他们稍慢一步, 可能就都要交代在里面了。
  先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
  叶洒发出两声冷笑。
  贼心不死。
  开云斩断了这段还没有开始的塑料母子情, 虽然不能大义灭亲,但还是冲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提着他丢到大街上,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他的身体“呸”了一声。
  ·
  一行人压着俘虏回到主城区的时候,秦林山和卢阙还在规整变革者与普通民众的队伍。
  这个任务太难了。众人心中那股不平的怨气积压了太久,此时在周围人疯狂的刺激下,集体爆发。他们只有两个人,根本压制不了那么多路的队伍。群众早就已经散进千万家开始打砸抢……倒是没烧。
  卢阙那张阴沉的脸屡次出现在城市的大屏幕中,作为背景图,非常应景。他措辞了半天,发出多次警告,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卢阙幡然醒悟,挑着自己的武器,上街用武力维护正义。
  等叶洒等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为正义逮捕了上百人。全部锁了,绑在街上,钥匙丢到下水沟里。先前还狐假虎威大声叫嚷的人,一看见他的脸,老实得不行。
  此时中心街区已经是一片炎热,彻底被高温侵蚀。或许是这种环境激发了双方矛盾。
  开云觉得反正能源不是自己的了,喊住一个原先的守城军,让他去恢复能源输送,先把保护罩开起来,再把空调开起来。
  当凉气重新回到中心区,开云满足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没让他们失望,联盟牵引着一艘小型飞船降落在辞水星上。
  那艘飞船看起来花了大价钱,虽然体积小,但是外形奇巧,可完美拟态。飞在天空的时候,因为强光的掩饰,根本看不出它的存在。
  可它还是被揪住了。
  于此同时一起出现的,还有上千位全副武装的军人。
  他们挺拔着身姿踏入中心区的土地,排着整齐的队列,封锁住各大出口。那豪迈狂放的气场与大权在握的态度,明眼人一看,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股突然出现的武装力量,终于让秩序顺利恢复,原先还在趁乱闹事的人群,迅速偃旗息鼓,抱着脑袋躲了起来。
  联盟的军官走到最前面,一副满身正气的模样,和叶洒握手拍肩,脸色严峻地商讨起和平问题。转了个身,立马地嘿嘿奸笑着,弯腰搓手,去他们的战利船上清点物资。
  叶洒身边的人群已经散了,广宇的小弟们背着那群昏迷的孩子去医院进行检查,顺便探望广宇。现场只剩下他和开云。
  叶洒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现在需要领着联盟军队随行的律师,去政府大楼调取监控,交接任务。
  路上,开云小声问道:“你的星球是怎么卖的?”如果把能源都卖了,恐怕辞水星的居民会不高兴。没有钱,再换个陌生的环境,会非常艰苦。
  叶洒说:“稀有能源70%的收益,赠送给联盟,剩下30%,平均分配给辞水星上的公民。只要是常住在这个星球的,无论是否是原住民,都可以获得一定数量的金额补偿。作为交换,联盟需要帮助居民办妥迁离星球的手续和工作,有部分安置问题,在能帮助的情况下,也要尽量帮忙。”虽然不能迁入联盟的户口,但联盟会为他们找一个相对和平的住处。
  开云点头:“那样还是挺好的。”30%的稀有能源,应该也能分到不少。而这里的人为了顺利迁离,就算是老赖,也不敢太过嚣张。
  叶洒点头:“外层居民不知道星球里还剩下多少稀有能源,对外,我会说赠予了联盟30%的能源,让他们帮忙维护秩序,我自己一分不要。如果他们嫌少,就说是辞水星的高层悄悄转移了,或者中心区用掉了。这样他们就不敢闹事了。要是还有不识相,想要借此多拿补贴的……”管他去死。
  开云大为赞同。
  这种时候黑锅不推给那帮高层背,可就太亏了。
  叶洒声音发沉道:“最重要的一点是,罪行清算。”
  这是他提出的要求之一,为了这一点,联盟派出了一整个律师团队,专门为他处理案子。
  借着环境的局限,滥用权力谋害他人的行为,叶洒不能原谅。辞水星的高层,以及那些做过不齿行径的人民,所以能搜查到犯罪记录的,他都要进行追究。
  叶洒说:“有过违法乱纪行为的,根据情形严重程度,减少或直接取消能源补贴。并将迁离的顺序排到最后面。”
  开云笑说:“听起来不错,反正现在是你的拳头最硬,你说了算。”
  叶洒其实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是松了口气。联盟的人出现之后,他终于卸下了身上的责任。他摸着载叶冰凉的扇面,有些迷惘未来的走向。
  开云笑着后退,朝他挥手道:“叶哥,我先离开一趟,剩下的你们慢慢解决。告诉秦叔不用找我,我晚上去和你们一起吃饭!”
  叶洒不用问,都知道她想去哪里。有气无力地挥了下手,目送她离开。
  半个小时后,搭着顺风车的开云,来到了医院的前面。
  医院门口已经站了一队军人,正在清点里面的成员做统计,顺便照例调取数据监控。
  开云的身份现在说话管用,和军哥哥们打了声招呼,让前台告知广宇所在的病房号,就颠颠儿地跑过去了。
  广宇虽然身体被射了个对穿,但是伤口口径小,救治及时,并没有大碍。开云到的时候,他光裸着上衣,绑着绷带,半躺在床上,正在和自己的兄弟说话。见开云过来,沉默了片刻,主动挥手让人出去,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开云两手插兜地兜过去,邀功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男人,你还满意你看见的吗?”
  广宇额头青筋跳了跳,低垂着视线阅览光脑,没有吭声。
  开云也没得寸进尺,拉了椅子坐到他的对面,问道:“我叫叶洒给你开个直通车,把你们的迁离证优先办下来。怎么样?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广宇手指停在了半空。
  他想了几十年了,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现在自然也是。
  开云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心情怎么样?”
  广宇闭上眼睛摇了下发昏的头。
  日思夜想的目标终于达成了,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一切都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许所有的激动,已经在设想和计划的时候提前耗空了。
  他只希望继续平静下去,别再起什么波澜。
  广宇正在发愣,一个亮着白色光线的页面递到他的面前。
  开云巴巴道:“这就是我的荒芜星!另外一颗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后夜星……虽然后夜星也算可以,但我首推我可爱的星球,毕竟它的星球主是——崇尚自由民主的小国王啊!”
  广宇的目光落在荒芜星的参数上,皱眉,实在不算好。随后又移在权限上。
  荒芜星在废弃之前归属于联盟,所以还保留着许多项高等权限。能够批签各种证件。
  比如赏金猎人准考证、旅游签申请证、通行证申请证。虽然最终还是由联盟负责审核达标资格,但最珍贵的,就是它的申请权限。
  加上它地处联盟管辖的安全星域,比后夜星要安全多了。
  ……辞水星?它压根儿就没有参比的资格。
  开云斜着视线悄悄观察广宇的表情,见他一直在确认荒芜星的权限,心里有些得意。
  这是联盟对自己抛弃的这个孩子决绝又不那么决绝的一些补偿。再加上双方长期稀有能源交易积攒下来的信用度,荒芜星无疑是白名单的存在。
  换做一般的星球,就算再发展个几百年,也拿不到类似荒芜星这样的权限。
  广宇在心里比较。
  荒芜星上最缺乏的,就是医疗。
  但是医疗可以寻求联盟高级救助,虽然贵了些,只要他努力赚钱,应该能叫得起救护车。
  至于教育,他知道荒芜星上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还有许多保姆机器人。月月他们,跟开云一样,根据数据库进行学习就够了。
  地下城的智能程度非常发达,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开云并不常在星球,如果他们过去,说不定能当家做主。
  广宇思量了许久,开云也没催促。只有一个面板的简略数据,他就这样前前后后看了有半个小时。
  在开云忍不住打起哈欠的时候,广宇终于下了决定:“我去荒芜星。”
  开云高兴地伸出手:“欢迎你!”
  广宇将光脑放到她的手心:“我要带着我的兄弟。你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你也可以说说你的要求。”
  开云正色道:“我的荒芜星,其实只适合学过武的人来,否则只能呆在地下城,活动范围狭窄。你知道的吧?”
  广宇:“我知道。”就算这样,地下城也比辞水星好上太多了。
  开云:“我们荒芜星是走精英路线的,如果你非要带家属的话,我不是不能同意,但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广宇点头:“我知道。”
  开云继续说:“其实联盟既然愿意帮忙安置居民,那么送部分没有武功的成员,去一个安全富足的地方,是一个更合适的选择。他们已经漂泊了太久,后夜里星那样慢节奏的自由生活,恰好可以让他们放松。那颗星球里也生活着不少奴隶星出来的人,对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歧视。你当初想做的,是解放他们,带他们脱离奴隶星的压迫,而不是一辈子陪着他们,对吧?”
  广宇的手指放在被面上,上面留着不少疤痕。白色的布匹被他紧紧攥出了褶皱。
  片刻后他将手缩进被子里,再次说了一声:“我知道。”
  “那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了,等你统计出名单,再来交给我。另外我要考察一下你们的具体水平,符合我标准的,才能算作战力人员。最终家属数量不能超过五十个。”开云问,“可以吧?”
  广宇点头:“可以。”
  开云再次朝他伸出手。
  广宇迟疑片刻,还是握了上去。
  温热的手心相触,带来湿润的汗意。
  开云很快收了回来,抱着光脑跑出病房,随口告知了一句:“再见!我要去找叶哥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