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1
  拍完“复仇”后, 文静尽情放纵自己。连续一星期, 她呆在家里吃了睡, 睡了吃, 生活颓废到让人心生羡慕的地步。
  直到接到孙星耀电话, 她才挣扎着从自家真皮沙发上爬起来, 含糊地问, “找我有事?”
  “我新得了几个剧本,想让你帮忙看看。”孙星耀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来,“虽然目前你是休假时间, 不过万一有看得上眼的作品呢?好剧本难得,错过就太可惜了。”
  “你提醒了我,是时候开始着手准备路阳的下一部电影了。”文静瞬间清醒, 一秒进入经纪人角色。
  “就算剧本出色, 但不适合路阳也没关系,反正星耀有很多签约演员, 我可以让其他人演。”
  “让其他人演的剧本啊……”文静耷拉下脑袋, 显得兴致缺缺。
  “我说, 你也参演过好几部电影了, 合作过的演员也不少。你有关注过他们的后续发展吗?见了面, 你喊得出他们名字吗?”
  文静只觉得莫名其妙, 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关注?”
  “难道你打算在娱乐圈玩单机么!”孙星耀略有些抓狂,“不用你跟他们处的多好多亲密, 可你总该认识点圈子里的人吧?!”
  “有啊, 我认识你和路阳,都是混娱乐圈的。还有各家媒体老板,也算圈子里的。这么算起来,我认识的人很多。”文静理直气壮道。
  孙星耀无言以对。
  沉默很久,她才说,“无人生还里,刘波跟你一起补过刀。曹少祖装尸体,结果真死了。觉醒者里,孙倩简直把你当作神一样崇拜,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出了真实电影,你就不搭理他们了?”
  “电影演完了,不就相当于同校小伙伴毕业后各奔前程?也相当于公司(剧组)解散,同事各奔东西。一般而言,除非日后有幸又聚在同一个公司(剧组),要不一般是不会再联系。”文静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孙星耀闭上嘴。她开始觉得明知道文静懒得应酬、却始终规劝文静的自己很自讨没趣。
  她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为文静走的更远些而铺路,但其实文静就是来玩的。什么人际关系,什么资源人脉,什么粉丝声望,人家统统不在乎。
  “随你吧。”孙星耀无奈道。
  “恩,你就别白费心思了,我不是会被别人意见左右的家伙。”文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如果你是想说,曾经一起演戏的小伙伴未来变成影帝影后,作为跟他们合作过的人,我可能感到非常荣幸之类的情绪,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至于想要借着关系为自己谋福利的想法,更加没有。”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从来不会觉得,认为一个大人物后,我自己就会因此变成大人物。”
  “并且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我向来是同一批人里最出色的一个,只有别人仰望我的份。”
  孙星耀,“……”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恐怕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听在她耳朵里,让她忍不住怀疑狂妄自大的话,在文静看来,大概只是直白的自我描述。
  “对了,我正好有事想问你。”文静表情严肃起来,“不是说太子人设很棒,播出后会很吸粉的么?怎么拍出电影来,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孙星耀,“……”
  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了实话,“是我失算了。”
  “路阳出道以来一向表现出色,所以我下意识觉得,不管什么角色他都能演得好。以至于我忽视了一点,路阳从未演过长袖善舞的角色,他总是单枪匹马获得最终胜利。另外路阳在生活中,也不是擅长交际的人。”
  “再加上给你开的金手指太大。你清楚知道自己武力值有多高,所以考虑问题都是直接用武力碾压。路阳对你的武力值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信息量不对等,所以想出的办法都比较迂回。”
  “出演最不擅长的角色,信息量不足,高智商没能体现出来,综合起来的结果就是路阳在复仇里,看起来表现平淡。当然,这里面也有你的缘故。你武力值高,解决问题又直击核心,相对衬托的路阳更加像花瓶……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见路阳有这样的表现。我一直以为,不管什么环境下,他都能完美应对呢。”
  虽然面对林导的质疑时,孙星耀假装若无其事,表现的好像自己故意这么安排,一切尽在掌握中,但其实她心里知道,是自己没考虑周全。
  看上去振振有词,其实大篇大篇的分析都是电影拍摄途中,她才反应过来,也就是俗称的“事后诸葛亮”。
  因为她的一时不慎,导致路阳露出最薄弱的一面。在电影拍摄过程中,她内心深处其实非常焦躁,很想冲过去暂停电影拍摄。但她知道不能,只能等着电影结束。
  此刻面对文静的质疑,她不由说了实话。
  文静轻叹一声,果然么?
  “后期剪辑,我会尽量把路阳剪的威武一点!”孙星耀拍着胸脯保证。
  文静不信,“他在电影里几乎没有闪光点。你剪辑水平再高,他也威武不起来啊。肯定会掉粉,外加名声受损。”
  孙星耀无言以对。她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想尽力弥补。
  “拍出来的电影,一定得上映是么?”文静忽然问。
  “恩。不管扑街还是红火,最终票房有多少,上映后总能捞回点本。”孙星耀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要出多少钱,我才能买断复仇?”文静抛出下一个问题。
  孙星耀,“…………”
  “你想买断复仇,然后不让它上映?”孙星耀表情呆滞。
  “所有权归我的话,怎么处置它,就是我私人的事了吧?”文静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就是想拍部路阳主演的电影,放在家里自己观看,完全没有碍着谁。”
  孙星耀忍不住泪流满脸。别说见过,她听都没听说过,世间竟存在这等神操作!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孙星耀觉得自己简直要五体投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敬意。
  “大部分投资方是商人,所以拍出电影一定要上映赚钱。我花钱只是为了自己高兴,当然能自己全权做主。说吧,要多少钱?”文静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不差钱的气质。
  孙星耀沉思片刻,报出价位,“两亿可买断。”“复仇”群众演员极多,服装、背景上也花了一大笔钱,她只收了成本费。
  “没问题。”文静答应的极为爽快。她出资拍摄地狱红包群赚了大钱,因此丝毫不在乎区区两亿。并且她一直觉得,以她的赚钱速度,早就该放点精力在花钱这项事业上。钱赚到最后已经变成数字,不花出去,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犹豫了下,她还是说,“我先探探路阳的口风。如果他不想看到电影上映的话,我就买断。如果他不介意,那么电影照常上映。”
  “没问题。”手机另一端,孙星耀捶胸顿足。为什么自己就没那个运气,在文静早几年落魄的时候遇上她呢!
  “等跟路阳商量好后,我再去你那看剧本。”文静飞快安排好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
  “孙总在犹豫要不要上映‘复仇’?因为担心影响到我?完全没那个必要,就跟以前一样正常上映好了。”出乎意料,路阳浑然不把自己在“复仇”里的平庸表现当一回事。
  文静语塞。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某人是有的玩就很开心的网瘾少年来着……
  “我的黑历史还少么?根本不差这一个。”路阳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浑身上下透着股光棍气质,“目前圈子里的影帝影后们,哪个没有点扑街作?我就是次次表现太好,才沦落到没人敢跟我合作的地步。”
  文静迟疑了下,询问,“粉丝那里怎么办?他们也许接受不了。”
  路阳凝望自家经纪人,认真道,“我从没有偶像包袱,也不打算在粉丝面前装的多么完美。本来就是人,有不足是正常的。装的越完美,将来露出不那么美好的一面,粉丝就会越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能接受的留下,不能接受的离开。再说,之前最惨的时候,已经快到退圈的程度了。见识过大场面后,还有什么事情能打倒我?”
  一边说话,路阳一边不自在地瞄了文静一眼,然后飞快移开视线。比起身为男主,风头完全被女主压过,他其实更介意电影最后一幕。文静女扮男装,希望辞官,安全抽身,他却坚定拒绝,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
  复仇结束拍摄已经好几天,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经常梦到那一幕。然后心蓦然被揪住,情绪莫名恐慌,之后整个人就会惊醒。
  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他没能顺利出戏。
  路阳漫不经心地试探道,“这几天休息的还好么?思绪会不会依然陷在电影里?”
  “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已经恢复过来了。”文静无所谓道。
  路阳黑着脸,心想,某人已经完全不当回事,他却死活出不来,那不是说明他更在意么!
  文静却在旁边接着感慨,“经历的次数太多,现在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在电影里跟你有暧昧线了呢。”
  这都能习惯……
  路阳撇过头,脸色很不好看,“总之,我一点不觉得复仇播出会影响我什么。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早就呆不下去了。”
  就算真在黑历史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也一定是因为片尾卖蠢想歪,而不是因为在剧中表现不出彩。
  “你说好就好咯。”文静其实无所谓。
  “再说,因为我一个人选择电影不上映,对其他人不公平。”路阳淡淡道,“所有演员都很努力,本就该给他们一个露脸的机会。”
  “不过真的没想到呢,你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文静托着下巴,她其实同样以为,不管什么情况下,路阳都能表现出色。因此,她无法指责孙星耀考虑不周。
  “翻过船的影帝不止我一人。也许在别人眼里,没翻过船的影帝不接地气。”路阳开玩笑道。
  文静被逗笑了。
  **
  于是跟孙星耀见面的时候,文静改了口风,“电影正常上映吧,不买断了。”
  “路阳不介意?”孙星耀有些意外。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再多翻几次船,接接地气。”文静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孙星耀松了口气,“他不放在心上就好。”
  “你说的剧本呢?拿来看看。”
  孙星耀顺从地甩出一打厚本子,“喏。”
  “……”文静没接,木着脸问,“你不看的吗?直接把工作托付给我?”
  “都看过了。但是眼光没你好,怕有遗漏。”孙星耀老老实实坦诚自己水平不行,“你拿着普通剧本,稍微改改就能改出好作品,我哪敢有把握地说哪个剧本不行?万一本来不行,你改改就行了呢?”
  文静喃喃自语,“为什么有种不远千里、跑来星耀当苦力的感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孙星耀边说,边往文静手里塞剧本。
  文静也就是嘴上说说。她认命地拿起厚厚一堆本子,开始一一翻阅。
  刚翻开第一本,文静就挑了挑眉,露出意外之色,“剧本内容不错。”
  这是个武侠剧,同样是女主女扮男装的故事。
  男主武功奇高,面上是正道人士,品行优良,备受众人推崇。但其实暗地里心高气傲,觉得天下间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并且因为小时候的一些遭遇,他变得愤世嫉俗,于是密谋一统天下。
  女主表面上看是男主的得力手下,但其实是男主的小青梅。两人小时候感情非常好。因为意外,女主不得已离开男主。但没过几年,她又想方设法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作男装打扮,男主没能认出来。
  她明白男主一举一动的含义,也知道男主打算一统天下,只不过故作不知,悄悄把男主宠上了天。
  剧本里有几个转折点。
  男主一直以正面角色示人,但在剧本一半的时候,会突然揭露他幕后黑手的身份。
  男主有好几个手下,女主是其中最忠心、最得力的一个。前半段剧情会让人觉得,她是愚忠,被感情遮蔽住了双眼,在后半段里会显示,原来她一直知道男主在做什么。但她依然选择听从,因为她想宠着男主。
  在片尾的时候,女主穿着女装死在男主怀里,微笑着说,“我爱你。”
  男主这时候才知道,他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但其实深爱的人一直陪在他身边,自己始终是被宠爱着的。他以为自己在玩弄苍生,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却不知道他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很有趣的剧本,我非常喜欢。”一边说,文静一边把剧本抽出来扔到对面,“你让其他演员拍吧。”
  孙星耀,“……”某人言行不一致到她无力吐槽。
  “那么喜欢,不留给路阳么?”孙星耀疑惑。
  文静撇了撇嘴,“这种渣男人设,谁演谁被骂死好吗?虽然我真心觉得,设定其实挺带感的。自以为很厉害的男主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一看就特别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好吧,这其实也是我犹豫的地方。”孙星耀叹息着拿过剧本,“我总觉得出演男主的演员会红,不过是黑红,被无数观众追着骂那种。偏偏男主渣是渣了点,但人设确定厉害,一般人还演不了。”
  “先收起来吧。说不定哪天有人脑子一时短路,愿意出演。”文静接着看第二本。
  第二本依然是古代剧,依然女扮男装。不同的是,不仅女主女扮男装,同时男主需要男扮女装。
  文静刚看了眼设定,就被惊住了,“这种反人类的设定,是谁想出来的?疯了吧?”
  孙星耀望天,“脑洞够大,出人意料,才受人喜欢么。所有观众都能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谁还高兴看电影?直接随便猜猜就好了。”
  “那也不能男主、女主一起反串呐。”文静有些无语。
  继续看下去,这是部逗逼喜剧片。女主是皇子,从小不靠谱。别的皇位竞争人用心学习、努力赢取大臣好感的时候,她追在异姓王闺女屁.股后面调.戏,嚷嚷着小姑娘好漂亮好可爱,她好想娶回家当媳妇儿。殊不知,那是个男孩子。
  文静看了下反串的理由。
  女主女扮男装的理由是,她娘认为,如果是公主,将来要么是和亲,要么官场联姻,都不会幸福。如果自家闺女成为皇子,将来就可以离开京城,前往封地,获得自由。
  男主男扮女装的理由是,异姓王正妻是堕胎小分队队长。对于威胁嫡子地位、将来可能分去财产的庶子,小动作不断,毫不手软。
  男主他娘是妾,被发配到偏远庄子后才生下男主。为了让男主平安长大,她不得已说了谎。原本打算等男主八岁的时候说明真相,谁知男主被皇子(女主)看上了。所以再也无法说实话,深怕得了欺君之罪,连累全家。
  女主整天捉鸡逗狗,就指望着成年以后,愉快地去封地作威作福。
  谁知天不从人愿。皇帝驾崩时——
  第一顺位继承人残疾。
  第二顺位继承人犯下重大过错,被废黜。
  第三顺位继承人意外身死。
  ……
  最后实在没人能继承皇位了,只剩下女主。
  女主一脸懵逼地被众臣送上皇位。
  众臣劝谏,希望皇帝填充后宫,开枝散叶,早日诞下皇嗣。然而女主并没有那个功能。
  关键时刻,她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那个必须男扮女装、无法恢复身份的倒霉鬼。
  碰巧这时男主也被逼婚。他想来想去,与其嫁给男人,不如嫁给女人。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举办国婚。
  女主从小不学无术,男主却是有能力没处施展。于是背地里,男主悄悄帮女主管理朝政,女主则苦练演技,确保自己不会露出马脚。
  等到一切顺利,只差皇嗣的时候,女主愁眉苦脸问怎么办。
  男主淡定地回道,“反正你生,你决定就好。”
  于是女主怀孕后,她大义凛然地表示,皇嗣不容有失。于是从孕期起,她就带着(男)皇妃去休假山庄安胎。直到一年后,孩子生下,一家三口才回京。期间,奏折都是每天派人送到山庄,由男主亲自处理,而女主负责安心养胎。
  对于皇帝不靠谱的行为,群臣习以为常,并不见怪。反正从皇子时期,这位就是出了名的不着调。陛下的社稷江山还没有倒,所有人都觉得很意外。
  就这么不靠谱着,女帝也坐稳了江山,还给了百姓一个难得的清明盛世。
  最神奇的是,片名叫做《千古一帝》。意思是,千古以来,人们从未见过如此不靠谱的皇帝……
  文静越是翻阅,越是被出人意料的情节走向惊呆了。看完后,她认真道,“剧本很好,不过我不觉得有人能演出来。”
  优秀的人少见,不靠谱到这种程度的人,其实也难找。
  “连你也不行?”孙星耀很失望。
  文静面无表情,“我能力低微,满足不了你的期待,你还是另外找人演吧。”
  开玩笑!剧本里写道,群臣拥护女主上位时,有官员暗中告诫女主,必须拒绝三次,然后“不得不”答应下来,以示新帝品行清贵,一点都没有迫不及待。
  结果……
  女主让大臣早中晚问三次,次次回绝,第二天答应继任帝位。
  恩,的确拒绝了三次,一点都没有迫不及待。
  文静木着脸想,这么厉害的女主,她区区凡人,真的演绎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