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王恬止步,转身,“父亲有何事?”
  王导指着王恬骂道:“你这个逆子,听信太子谗言,还把此事告诉了雷姨娘,你轻而易举的被人挑唆利用,差点坏我大事、毁我名声!桃叶渡那一幕你也看到了,哼,你还有脸回这个家!”
  王恬毒舌,“我为什么没脸回家?外室又不是我包养的,三个男孩也不是我生的。”
  王恬心道:你这个伪君子,我一直把你视为偶像尊敬,发誓将来要成为和你一样的男人,你却在外头包养女人,还给我生了三个私生子弟弟,让我被人耻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教我礼仪道德。
  王恬今年十五岁,一直崇拜父亲王导,听到太子司马绍说父亲养外室,还有在桃叶渡看到突然多出
  三个弟弟,王恬心中的信仰宣布崩塌,对父亲王导脱粉回踩,正式进入了叛逆期,可劲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王导心道:还是长子王悦好啊,一眼就看穿了荀氏的真实身份,为了演的更像一些,还在上船的时候故意牵着大奴的手,以坐实这三个男童王家人的血统。
  然而,二郎突然变得叛逆不羁,王导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诉王恬,怕他说漏嘴。
  王导尽力压抑怒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父亲,你姓王,你再怎么委屈不甘,也不能和家族作对,被人利用。”
  王导希望王恬能够顺着下台阶,对自己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但是叛逆的王恬根本不理会父亲的橄榄枝,说道:“我明明立了大功,若不是我把此事捅破,家里怎么会突然添了三个弟弟,我分明有开枝散叶之功。”
  “你——”王导气得指着披头散发的二儿子,“你长的一副好模样,可惜和你的智慧德行不配!”
  王恬终于不拨弄湿发了,开始啪啪鼓掌,“父亲说太对了!从小别人都说我像父亲,父亲说的对,别人也说的对。”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相貌和你的智慧德行也不配!
  王导下午在毒日头里着急用麈尾赶牛车,晒得差不多了,如此被二儿子一气,顿时当即眼前一黑,中暑晕过去。
  雷姨娘吓得连忙在庭院里铺了草席,脱簪待罪跪下,还另铺了一席,要王恬跪下赎罪。
  曹淑听说王恬所言,不怒反笑,“你们两个都起来,没得事,他已经醒了,大夫说多喝点水,并无大碍。这事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二郎说的一点没错,起来。”
  王恬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曹淑行了一礼,大摇大摆的退下。
  雷姨娘还要哭泣磕头赔罪,曹淑一把把她提起来,“你骨头轻,不要连累了二郎,二郎姓王,我们琅琊王氏什么个性的人没有?他的举动家族能容得下,你瞎掺和什么。”
  第133章 撕破脸
  曹淑差点就要赞王恬骂得好了。
  虽然曹淑知道王导无辜,给太兴帝被黑锅,但是……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骂泼妇妒妇?
  雷姨娘哭哭啼啼起来,又哭哭啼啼找儿子王恬解释,“我都是为你好。”
  王恬从今日起开始叛逆了,他本来是同情生母的,但见生母如一根藤萝般依附父亲,他颇有些扶不上墙的无奈,嫡母曹淑才是能和父亲并立的参天大树,他的生母远不能及。
  王恬不好意思怼本就可怜可悲的生母,干脆避而不见,跑到小堂弟王羲之那里躲清静,得知王羲之去了娄湖别院,还没回来,王恬正好想逃离压抑的乌衣巷,干脆也去了娄湖。
  桃叶渡,夕阳西下,城中炊烟四起,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回家吃饭,一个肤白若雪、高鼻深目,明显带着胡人特征的青年男子从茶楼里出来。
  王悦早就被门口等候了,向男子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此人正是十九岁的太子司马绍,比王悦大两岁。
  太子装傻,“真是巧啊,世子也来喝茶。”
  王悦直奔主题,不容太子逃避,“太子对今日之事可还满意?”
  太子还不晓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呵呵笑道:“刚才桃叶渡挺热闹的,有趣。”
  太子还年轻,意气风发,觉得自己身为储君,可不能被王悦压下去了,在世人眼中,王导的嫡长子王悦才是隐形太子,那些士族弟子都以王悦马首是瞻,太子很不不服气。
  除了长得好看,王悦哪一点比得上我啊。
  好容易找到嘲讽世无双的王悦的机会,太子才不会放过。
  王悦比了个邀请的姿势,“太子不是外人,既然来了,就进去喝杯茶吧。”
  太子笑道:“世子庶母的家,孤就不好去了吧,男女授受不亲。”
  太子还是挺在乎名誉的,去一个臣子的外室家里喝茶,我不要名声啊。
  太子不去,王悦偏要他去,“今日我母亲落得个悍妇嫉妇的名声,太子可想过自己的母亲?”
  太子冷了脸,“世子,不要你以为你爹是王导,你就可以对孤不敬,孤是大晋太子。”
  王悦对太子的行为很是恼火,伤害到了曹淑,王悦说道:“太子若想知道您母亲的下落,就跟我一趟。”
  太子不肯,“孤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你休想骗我入局。”
  “是吗?”王悦说道:“太子见过尸首吗?”
  太子想起苦命的母亲,鼻子涌出一股酸意,“孤的母亲投了长江,江水涛涛,无影无踪,孤为母亲立有衣冠冢。”
  王悦感叹,“太子是个孝子啊,这么巧,我也是。”
  王悦目光一冷,大夏天的,让太子感受到一股凉意,不禁退后两步。
  王悦说道:“我不许任何人伤害我母亲。太子这次为了毁我父亲的名声,以外室来挑拨我二弟,坏了我母亲名声,这笔账,我记下了。我们王家有债必偿,有恩必还,我自然不会让太子好过——太子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将来才会长记忆,离我母亲远点。”
  王悦眼底的寒意令太子心生畏惧,嘴上却很硬,“世子是要造反弑君?你还能杀了孤不成?”
  王悦说道:“太子未免太狭隘了,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喊打喊杀能解决的,也有很多事情比死亡更痛苦。跟我进去,太子就知道了——和太子母亲有关。”
  王悦转身离去,太子先是一顿,觉得是个陷阱,但是提到了母亲,太子还是挪动步子,跟着王悦去了王导外室的家。
  王悦把太子引到客堂,“太子稍等片刻。”
  王悦离去。
  太子观察着客堂,客人和主人所坐的席都是象牙丝编织的凉席,雪白柔软,和黄金一样的价格,客堂有四个青铜鼎,鼎中堆满了冰块,散发丝丝凉气。
  客堂里还有木马、木剑等小孩子的玩具,定是王导三个私生子平时玩的。
  王导的外室一家也太奢侈了!
  太子心想,等我出去,必定将□□熏心的王导把外室宠上天的行为宣扬出去,说什么一切为了大晋,真是虚伪,明明一切都为了小老婆。
  太子正思忖着,身后响起窸窣的衣服摩擦之声。
  “世子鬼鬼祟祟——”太子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犹如白日见鬼,“你——”
  荀氏也就“死”了五年,她被琅琊王妃逐出台城时,太子十四岁了,当然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
  最痛苦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太子永远不会忘记荀氏被逐出那夜,他和弟弟跪在殿外,苦苦求了父王一整夜。
  但是父王始终没有把荀氏接回来。
  荀氏含泪,抱住了木若呆鸡的长子,“你长高了,母亲现在只能到你的胸膛。”
  听到熟悉的声音,太子回过神来,紧紧抱住母亲,“他们都说你改嫁当日投向自尽了,到底怎么回事?母亲为何沦为了王导的外室?”
  啪!
  荀氏推开长子,反手就是一耳光,“你糊涂啊!是王导救了我,是他置办了宅院,这五年来一直照顾我们母子。”
  太子还是不明白,他捂着脸,“王导诡计多端,一切都是他的诡计,故意施恩于母亲,让母亲以身相许,给他生孩子,将来用同母异父的弟弟们来要挟我这个太子听他的!”
  所有的委屈、不平全部爆发,荀氏嘶吼道:“在你眼里,你的母亲就如此不堪,见到一个男人就软了骨头?他们都是你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太子惊呆了。
  这时台城的太兴帝听闻王导把三个私生子认回乌衣巷的消息,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龙耳朵,连忙微服来到了桃叶渡,推开大门,就见左脸有五指印的太子和荀氏默默对望。
  太兴帝和太子齐齐问荀氏:“为什么把三个孩子给了王导?”
  尤其是太兴帝,气得脸都绿了。涉及子嗣,这比戴了绿帽子还严重。
  太子在茶楼的时候,因为距离渡口太远,看不清三个幼童明显有鲜卑血统的相貌,所以根本没有往母亲方向想,此时思之极恐,父皇骗的他好苦!
  荀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想要他们三个以后能够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做个人,我受够了当见不得人的奴婢。皇上要打要杀,冲着我来。”
  荀氏讥讽一笑,“王导已经将三个儿子认祖归宗,他们三个就没有回头路了。王导才是个顶天立地、护妻护儿的真男人,他们三个姓王,要比姓司马幸福。皇上不想辜负结发妻的感情,又馋我的身子,生下五个儿子,这世上那有两全的美事?”
  “朕杀了你这贱人!”太兴帝气得抽剑,刺向荀氏。太子也随身佩剑,连忙拔剑格挡,“父皇,莫要再伤害我母亲。”
  第134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五年前,还是琅琊王世子的司马绍十四岁,母亲被放逐,他只能跪地求饶。
  五年后,已经是太子的他会拔剑和父皇争一争了。
  太兴帝震惊了,比刚才连续三顶“绿帽子”还吃惊。
  他调转了矛头,指向太子,”你敢对朕拔剑相向?”
  太兴帝心想:我被王导压也就罢了,谁叫他是无所不能的王导?
  王导已经认了三个皇子为儿子,我不敢把儿子们认回来,但你是谁?
  你是我儿子!你的生命,你的太子之位,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还敢反对我?
  龙之逆鳞,触之则痛。
  太兴帝恼怒不已,一对龙目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啪!
  太子将手中宝剑投掷在地,挺身而出,把母亲护在身后,“父皇,儿臣不敢对父皇刀剑相向。儿臣希望父皇放过母亲。”
  太兴帝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长子,冷冷道:“朕若不放呢?”
  太兴帝自觉这个皇帝当的太失败了,王导骑在他脖子上,朝廷都听王导的,现在连亲儿子都不听他的了!
  太子一想起母亲这些年受的非人折磨,把心一横,说道:“儿臣不会离开母亲,也不会对父皇动手。若父皇坚持要杀母亲,那么——”
  太子拿起太兴帝的剑刃,将剑尖直至自己的脖子,“就请父皇先杀了儿臣吧,儿臣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还能侍奉母亲,以弥补母亲这些年受的苦。”
  太子说什么也不会退让了,从前的他弱小可怜又无助,嫡母琅琊王妃虞孟母以荀氏犯了“冤望”之罪将其逐出宫廷,他一个庶长子除了下跪求情,无可奈何。
  所谓冤望,就是胡扯,罗织出来的罪名。
  荀氏一个奴婢,出身卑微,连生长子和次子,都还是个普通宫人,连个夫人都没有封,荀氏战战兢兢,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只求看着两个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她能有什么冤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荀氏没有冤望,只有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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