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女修在修罗场苟命 第8节
  江沉阁抚摸他嘴角的伤口,抹去血迹,“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咬舌自尽了?”
  楚孤霜的状态很不好,明明没有受伤,但体内像是被种下一粒种子,慢慢地破土发芽,随之而来的是程度越来越深的无力燥热、浑身疼痛。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离开。”江沉阁毫不费力地公主抱起他,破窗离开。
  未想身后的老者追了上来,“宵小!拿命来!”
  江沉阁身形灵动,兔起鹘落已逃出数丈外。
  “哼,想逃!没门!”说罢,他掏出法器,是一对铜色铃铛,铃铛摇晃却听不见声音。
  音波一圈又一圈如水波纹荡开,荡至楚孤霜时,引起他更为强烈的疼痛,仿佛一会身处油锅无比炙热,一会被碾压骨裂,痛得死不如生。
  “呃——啊——”
  楚孤霜应该是着了那邪修老者的道,被种下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会受到其法器的影响。江沉阁抱着他逃命,但他痛得无意识挣扎,只会拖慢自己的速度,到时二者都会被生擒。
  该怎么办?
  “天道,快想想办法!天道!”她心中呐喊,天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身后老者很快追上来,情急之下,江沉阁凶巴巴地朝怀中痛得几乎昏厥的人吼道:“楚孤霜,你给我安静一点,否则我就立刻丢下你,脱衣裸奔大喊我是无情宗无晴道君楚孤霜!让全天下人都看你的笑话!”
  怀中的人硬是追回一丝理智,额间汗水涔涔滑落赤红的眼,“你敢……”
  眼见他终于清醒一分,江沉阁加快速度逃离,把身后的追击之人远远甩开,直至看不到人影,江沉阁不放心在梓州府里绕来绕去好几圈,力图完全甩开身后的人,快精疲力尽时才回到客栈。
  怀里之人状态很不好,双颊浮现不正常的酡红,本就不点而赤的唇更是红得滴血,晕晕沉沉失去知觉。
  江沉阁回到客栈第一时间让小二送来一桶水,不要热水,越凉越好。不愧是梓州府第一大客栈,小二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照做,不到半柱香就抬进来一桶冷水,冷水里还有冰块,简直就是大手笔。
  楚孤霜被放入水中,冰冷的触感令他一激,清醒了几分。
  他和衣靠在浴桶里,水面映出一个红唇黑发的女子,双颊绯红更为“她”增添一份意乱情迷之感。
  在他昏迷的时间,他仿佛回到无情宗的藏书阁,那是他在宗门内除修炼室外最爱待的地方,藏书阁十万书卷他如数家珍。
  千万年的浩瀚修真长河中,湮灭了许多大大小小门派,但唯有一个门派湮灭时可以被《沧云十三州纪事》记载。与其他门派不同,那是第一个被天降浩劫所灭门的门派——合欢宗。
  合欢宗被修士称为邪魔歪道,里面的弟子无论男女皆貌美的同时又虚情假意,合欢宗的心法是双修,阴阳调和间获得天地灵力,但实际上与合欢宗弟子双修的修士皆被吸干精气,成了他们美艳绝伦的肥料。
  直到合欢宗出现了第一个突破渡劫期飞升成神的修士,合欢宗邪魔歪道的名头得以摘下。
  那修士听闻出身山野;那修士听闻是个女修;那修士听闻多情,却对每一个双修对象都真挚相待。
  “有没有好一点?”江沉阁手指拨动冰凉的水,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挂着担忧。
  将手指从水中抽出时,蓦地被抓住手腕。
  “告诉我,你是不是千年以前沧云十三州飞升的第一人?”他一口气说完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靠在浴桶边喘粗气。
  被人戳破身份,江沉阁并不慌张,相反神色凝重,欲甩开他的手。
  谁知他的手如桎梏牢牢锁住,他万分执拗,“为何你飞升后没有得到仙界封号,反而被封印在瑶山?”
  江沉阁看见水面倒映的和霁光八分相似的脸,听闻他这般说,胸口刺痛。
  楚孤霜猛地将她拽入水中,水花飞溅,一片狼籍,二人亦非常狼狈。
  江沉阁怒目瞪他,“你发什么疯!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他忽而笑了,难过地说:“是啊,你为何要救我?我能得出来你对我并非一般的不喜,偶尔流露出的厌恨我都看在眼里。你明明讨厌我的不是吗,江沉阁?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或许是体内燃烧的火将他脑中的理智烧得不剩,竟问出以往的自己根本不会问出口的废话。
  江沉阁怔怔地看着他,透过外在皮囊看进内心深处的他。
  霁光,你是不是有感觉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被你一剑穿心后,拔出利剑刺进你的胸膛。
  尽管心中波澜不平,但她面上不露声色,孟浪地挑起楚孤霜的下巴,在脸颊与耳边暧昧地抚摸,“为什么救你?你该庆幸你有一张和他八分相似的脸。”
  “他是谁?”楚孤霜一双眼紧盯着她不放,那坚毅的目光中泄出一丝冰雪剔透。
  江沉阁失神,忽而松开他,一声不吭地迈出浴桶。
  “你真的不打算管我了么?”楚孤霜手指拨动,就要解衣。
  江沉阁蓦然转身,大吼道:“你发什么疯,到底想要……”后面的话在见到他唇角溢出一丝血线后被吞回去,江沉阁无奈走回来低声问道,“想要我怎么帮你?”
  楚孤霜绽开一丝笑如若冰雪初融,不知为何,他就想要得到她的关注,情不自禁想靠近她。
  “试着运用你身体里的灵力,渡到我的体内。”
  他们身体互换,独属于自己门派的功力无法被转移带走,还留存在体内,是以他不能施展瞳术,她亦不能施展无情宗的心法。
  江沉阁再次进入浴桶,她竟看不得那和霁光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受到伤害与痛苦。
  她该恨他的不是吗?难道刻入骨的憎恨也会随着三千年的光阴寸寸消散?
  在楚孤霜的口诀指导下,江沉阁试着调动无情宗的功力,无情宗的功力如冰泉缓缓经双掌注入他的体内。
  满室寂静,他启唇,响起清冷的声音,如佛子喃喃低语着佛偈,静心咒与无情宗的功力相辅相成,起了作用,正抚平他体内的烈火焚烧。
  当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曦光下的灰尘漂浮无依,江沉阁搭在浴桶边的手指动了动,悠悠转醒。
  昨夜,她几乎耗尽体内所有力量,力量枯竭她也在水中晕了过去。
  楚孤霜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却和她在相同时间醒来。他一度懵然地看着江沉阁从水中迈出,捏了个清风咒,濡湿的衣物与头发很快干燥清爽。
  “昨夜,我们……发生了什么……?”
  江沉阁:?
  她捏完清风咒后,分神看了一眼灵识内的手镯,只见手镯上的白色玉珠里依旧只有十分之二的灵髓。
  难道她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救下他,不惜耗尽体力为他疗伤,都无法让他对自己产生一点点好感?
  果然修无情道的都断情绝爱,没有感恩之心!江沉阁恶狠狠地想着,再看他那副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的模样,更是火大,起了捉弄之心。
  她食指与拇指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江沉阁嫣然一笑,“难道你希望发生什么?”
  “啪——”地一下,楚孤霜把她作恶的手拍开,起身从浴桶里出来。
  哼,又恢复成冰山不可近的假模假样。
  虽然后半夜在水中昏睡过去,江沉阁打算趁着今日明媚阳光,好好在房间里休息,顺便恢复消耗的灵力。
  哪想,楚孤霜着实“面冷心热”打算将小贩被杀一事查个水落石出,江沉阁自然不放心,担忧他离开自己过远失去功力被人抓住,还得自己去救只好跟随。
  但她一身懒骨怎会迁就眼不见心不烦的人?另一原因是,她接收到天道新发布的任务——
  【叮——你与梓州府衙中的神秘人过招,察觉梓州知府沈荣被人诓骗,决心解决神秘人并还梓州府一个太平。此为高级任务,完成可以获得大量善缘值。拒绝/接受。】
  江沉阁当然选择接受,她到底是要随楚孤霜查清此事的,白给的善缘值不要白不要。
  但,她属实没想到楚孤霜竟带自己来到城南民居。
  “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从被杀的顾家查起。”楚孤霜说道。
  作者有话说:
  恢复日三啦。小小提醒一下,楚孤霜对江沉阁是有不可抗拒的亲近之意的,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至于为什么,先卖个关子~
  第十四章
  在街巷内玩耍的几个熊孩子,其中一个蹦蹦跳跳踩到石子,脚滑撞上一个黑裙女子。
  黑裙女子头戴幕篱,抱剑的手腕与脚腕均被断裂的锁链锁住,浑身散发出冷然疏离的气息,那垂髫孩子见到连哭都忘记。
  女子身旁站着的银白华贵的男子淡淡一笑,有种说不出的魅意,“你们知道顾家住在哪里吗?就是皇家御造的顾家。”
  撞到楚孤霜的孩子被他身上的气息骇得说不出话,其他几个孩子也愣在原地,其中一个胆大的小胖子怯怯地说:“你是说顾爷爷家吗?向前一直走,再往右走的第一间房子就是顾爷爷住的地方。”
  江沉阁颔首致谢,楚孤霜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在前面,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天啊,那个女子好奇怪好可怕。”
  “他们是不是找顾爷爷麻烦的?顾叔叔去世,顾爷爷可伤心了……”
  转过街角,见得第一户民居,正门大开,可见顾家不愧是有些家底,在院子中临时搭建灵堂,灵堂外侧挂着三根丧幡,灵堂前的火盆旁一老一小一妇人,妇人哭哭啼啼地烧着褚钱,老人浑浊的眼湿润含泪,一旁的孩子尚且年幼无知,咬着手指歪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爹爹,爹爹……”
  那妇人一听,连手里的褚钱都抓不住,抱过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笃笃——笃笃——”大门被连续敲响好几下,老人才稍稍从摧心裂肺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你们是谁?”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门边,看着门外一男一女的陌生人,端看男子衣着华贵绝不是他们一家能结识的人。
  “你就是曾为皇家御造的顾家顾老?”黑裙女子的声音从幕篱里传出来,“我们想知道你们和沈家的恩怨。”
  顾老一听,怒目而瞪,就要将洞开的大门关上,把他们关在门外,“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和沈家也没有任何恩怨。”
  “砰——”楚孤霜一掌抵在门上,任顾老用尽全力都无法关上门。
  那女子实力高深,仅显露一手就知不是好惹的,顾老也不再只想着关门拦人,爬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恐惧害怕,“都是我们顾家的错,我的儿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都是我们的错啊……”
  “我们只想知道顾家和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孤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但在这悲痛的灵堂前就显得尤为冷漠无情。
  那妇人看来是小贩的妻子,她牵着稚童走过来,及时扶住悲痛欲绝的顾老,一双眼睛红肿得如核桃般大,沙哑着嗓音说:“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了,赶紧走吧。”
  楚孤霜上前还想说什么,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江沉阁不由分说将他带离。
  走至巷角,甩开她的手,楚孤霜语气不善,“为什么要拦我?”
  “你傻吗?顾家才死了人,他的家人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就这样大咧咧地去问情况,明知道顾家小贩的死因不同寻常,你还指望他们会告诉你一个陌生人。”江沉阁撇嘴,“你是不是修炼修得把脑子弄坏了,这么简单的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人情世故吗?他无父无母,一出生就被无情宗的宗主收养,宗主对他十分严苛,别人需要一年才能融会贯通的法诀,只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不吃不喝不睡不眠,只希望下次宗主见到自己时,会多加夸赞。
  宗主常说,无情宗的修炼之道乃逆天而行,必须要更加努力修炼,以实力说话才能不像千年前多情的合欢宗一样被打成邪魔歪道。因此,他只知修炼,没有修炼的时候就泡在藏书阁里,甚少与人打交道。一百年前的宗派比试上,他大放异彩成为无晴道君,寻常人更不敢随意接近他。人情世故,从没有人教过他那是什么。
  他唇瓣微动,正要解释,不想听到江沉阁接着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幕篱之后的一双眼透出几分黯然与冷寒。
  “那你打算怎么做?”沈府里有个道行高深的老道他们无从下手,只有顾家这一个突破口。
  江沉阁扯起单边嘴角,自信的笑容在耀耀日光下灼目,“听我的就好。”
  是夜,顾家灵堂前,顾老将手上最后一张褚钱烧烬,看着灵柩叹息道:“终究是我害了儿你啊……”
  妇人将家当全部打包好,其中一个包袱里满满的都是顾老制作首饰的工具,她红肿着眼走过来憔悴说道:“阿公,东西都收拾好了,等明日顾郎下葬,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她将顾老扶起来,劝他回去歇息,打算自己一个人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