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189节
  ……确实不重,能抱起来那什么哔哔哔不可描述的程度。
  林瑾瑜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车轮滚滚带颜色的记忆,兀自笑了起来,这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笑。
  张信礼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瑾瑜往他腰眼上顶了一指头,说:“你快走。”
  张信礼便不问了,就像高中时那样由他偷懒省着力气,半架着他往前走。
  午后阳光灿烂如金子,事情看起来好似正在往期待的方向发展……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铁丝网另一边,张信礼与林瑾瑜都看不见的地方,赵武杰吹了声口哨,挑了挑浓密的眉毛。
  他隔着细密的、刷着新漆的铁丝网,遥遥看着张信礼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手里一直举着的手机。
  第198章 刀尖
  “做完卫生以后快点去换衣服,一会儿酒水点单到前台直接给就好,记住,上班期间,只要店里有客人,就不允许坐下,也不允许看手机,还有最重要的,绝对不可以和客人起冲突!”
  下午四点半,lives酒吧,店主晴姐一身黑色的zara风衣,趁着开门营业前的最后半小时,例行向所有员工训话,以及交代今天来驻场的乐队是哪支,该准备的一定要提前准备。
  别的老员工她倒是不担心,毕竟已经在这儿干了一段时间,规矩什么的都清楚了,这些叨叨不过是走个过场,只是张信礼……晴姐把目光落到他身上,沉吟片刻,加了几句话,嘱咐道:“那个新来的……这样,你就多看着他们干什么、怎么做的,多留心学学,今天不是周末,估计人不会爆,就……先试试,别惹什么事儿就行,明白吗?”
  张信礼正跟着其他员工扫地擦桌子,把所有的凳子端端正正往外摆,听见晴姐叫他,抬头应了句,道:“知道了。”
  “嗯。”晴姐看他干活动作麻利,像是做惯了的样子,稍微放下心来,临出门前,她画着哑光玫瑰红眼影的双眼最后大致往大厅里一扫,忽地在林瑾瑜身上定格了:“这是谁?”她道:“有点眼生,不是我们店的吧?”
  这会儿还没开门营业,看见个没见过的在店里,问一句十分正常,所有店员唰一下看过来,林瑾瑜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好几秒。
  “他是我弟,”张信礼道:“一道过来玩,没关系吧?”
  晴姐扫了他一眼,“咔哒”扣上包扣,随便道:“来消费就是客人,光待着也行,不过注意别占卡座。”
  卡座有低消,八点半以后基本不会空,林瑾瑜十分乖巧地点头,晴姐无意再耽搁,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老板一不在,店里气氛就松快了很多,员工之间开始随意聊天,这会儿对一间酒吧来说时间还早,暂时没有客人,张信礼摆完了桌椅板凳,抽空过来领他到大厅角落里坐着,道:“你坐着听听歌,自己玩玩,等下班一起回去。”
  林瑾瑜点头:“知道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还有一个月就到期末,他缺了几乎半个学期的课,落了好多老师布置的专著还有论文没看,林瑾瑜把带过来的书摊开在桌面上,打开手机,道:“下班带你去吃夜宵。”
  张信礼问:“什么夜宵?”
  “就夜宵啊,烧烤、串串、火锅,你想吃什么都行。”
  俩男生吃烧烤随随便便就一百多了,眼下这光景,哪儿还能负担得起这种“奢侈”消费,张信礼道:“你……确定?”
  “确定啊。”林瑾瑜觉得不就一顿烧烤么,这有什么确不确定。
  “我……”张信礼道:“我最迟得三天后才拿得到工资。”
  本来是没有店会在月初给员工发这个月的工资的,可张信礼情况特殊,他好说歹说商量了很久,晴姐才答应如果过了试用期,第一个月工资可以先给底薪,好歹把这段撑过去再说。
  林瑾瑜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原来是个这:“不就工资吗,”他不怎么在乎地说:“没事儿,我有钱啊。”……虽然是借的。
  他道:“够用,放心吧。”
  “你有多少钱,”张信礼太了解他了,月光得不能再月光,哪儿会有什么钱:“有也应该小心着点花。”
  “哎呀,没事儿,”林瑾瑜是心疼他,上班上到那么晚,想跟他一起吃点:“赶紧擦你的桌子去。”
  张信礼被他赶到一边,林瑾瑜对钱不敏感,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只得去柜台边看酒水单子——趁这一两个小时他得做点功课,稍微了解一下各种酒的卖点,还有店里的一些特色调酒,这样一会儿客人问起来的时候不至于哑口无言。
  这家店也提供一些简单的主食什么的,大约六七点的时候,第一波客人开始陆续光顾。
  张信礼渐渐忙起来了,林瑾瑜吃完了他去后厨给自己拿的那份不要钱的热干面,手撑桌子上,一边查资料一边看书,偶尔抬头在人群中搜寻张信礼的背影看一眼,倒也有一种隐秘的陪伴感。
  那些从门口涌进来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各自找座,没什么人注意他,大家喝酒的喝酒、找乐子的找乐子、等男朋友的等男朋友,原本各得其所相安无事,直到……
  虽然是live house性质的音乐小酒吧,没有性感的dancer和气氛组这些乱七八糟的,可夜店总归是夜店,天色暗下来后,各种鱼龙混杂的客人就多了,周围也逐渐吵闹了起来。
  林瑾瑜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喧闹的笑声还有嘈杂的音响不断搔刮着他的耳膜,令他无法静下心来。
  随着营业逐步迈入正规,店里灯光也刻意暗了下来,虽然不至于昏暗,可在这样的灯光下看字看久了眼睛疼,林瑾瑜撑了大概两页就不行了,他皱眉,不耐烦地合上书,用掌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
  他抬头朝四下看了一圈,试图寻找张信礼的身影,可四面都是喝酒玩游戏的男男女女,人影憧憧,淹没了张信礼的背影,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某种东西的碎裂声,各色酒液在灯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晃得人眼晕。
  林瑾瑜开始觉得不舒服起来,他对酒吧一类的场所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上次进这种地方还是高中跟着王秀去gay吧,那次险些……算了,不提也罢。
  他看不见张信礼,只能自己在原地坐着,置身在这样嘈杂的噪音环境里不多久,他真的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了。
  舞台两侧的音箱发出轰轰的响声,驻场乐队上台,键盘和吉他手开始调效果器,主唱上前讲开场白热场,各桌生客熟客响起一片欢呼。
  林瑾瑜却没有感知到任何欢乐的气氛,迷离的舞台光影效果让他眩晕,此刻世界在他眼里就像一块巨大的果冻,颤动颠倒,轰鸣的音乐震得耳膜生疼,最后化作尖锐的耳鸣。
  主唱开始用一首快节奏的开场摇滚乐带气氛,低音贝斯一下下像在拿锤子敲听众的心室心房,林瑾瑜手心开始出汗,莫名其妙心慌起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很想去找张信礼。
  “那个……小哥哥,请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询问声刺了林瑾瑜一下,让他短暂地从那种虚幻的迷离感中脱离了出来,林瑾瑜双眼聚焦,看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探头探脑的学妹。
  俩女生见他看了过来,道:“那个……我们就两个女生第一次来,能不能跟你坐一起喝一杯?”
  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里没有几张桌子是空的,这种搭讪半真半假,倒也自然,然而林瑾瑜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毫无交谈的欲望……他有点混乱,词不达意地“呃……唔”了几句,错身从她们身边挤了过去,道:“抱歉,我有点事。”
  林瑾瑜感到胸口发闷,他开始不管不顾地闷头往前走,推开一个又一个人,从人缝中插过去,想去找张信礼,说自己不舒服,要出去透会儿气。
  急躁间他也不管身边都是谁,只一个劲迫切地往前走,想挣脱出这个环境,然而……就在林瑾瑜绕过边上的一长排椅子,眼看就要走到开阔些的柜台口时,忽然一只不知从何处伸来的手一把拽住了他。
  赵武杰脸上阳光的笑容半天不变,他使力以拽,很是直接大力地把截住了林瑾瑜往前走的势头,好似十分热情地寒暄道:“哟,好巧,你也在啊。”
  这间酒吧离学校不算太远,主要顾客群体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学校很多爱玩的学生都是常客,在这儿碰到同校同学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算巧。
  不过那是指一般同学,碰到赵武杰,林瑾瑜只觉得晦气,火一股股往头上涌,简直火冒三丈。
  他人不舒服,又心烦意乱,十分暴躁地吼道:“滚开!”
  “滚什么开啊,我来关心关心你,”赵武杰道:“居然还有空来玩,球衣还上没啊,小偷?”
  他语调戏谑,摆明了就是来嘲讽他的,林瑾瑜胸口起伏,眼神十分凶狠地逼上前去。
  赵武杰是跟他体院的朋友一起来的,眼见起了口角,虽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可朋友多少有点歪屁股,帮亲不帮理,两个人瞬间就伸手推着,不让林瑾瑜靠近,指着他道:“干什么干什么?”
  林瑾瑜目光有点发颤,他头晕得厉害,视物也不太清楚,赵武杰知道自己人多势众,丝毫不怕,还“好心”地向左右两边老调重弹地介绍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就是那谁,那个某某某院偷东西的……”哔哩吧啦说了一通。
  他朋友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一看就暴力,一犯罪分子的样儿。林瑾瑜口舌发干,他咽了几口唾沫,哑声道:“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偷的!自导自演的瘪三。”
  “狗日的你怎么还骂人啊!”
  体院男生脾气火爆,半点不愿吃亏,见自己这边被攻击了,以牙还牙骂回去还不够,还一起上来猛力一搡他,直推得林瑾瑜脚步一错,往后一倒,腰眼正撞在身后还没来得及收盘的桌角上,桌上沾着酱汁的牛排盘子、用过的餐巾纸、刀叉勺子叮铃咣啷掉了一地。
  摇滚乐嘈杂而激烈,这点动静在大功率音响放出的音乐声中,简直就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赵武杰假装劝架一般叫停了他朋友,道:“哎,算了算了,都是同学,留点面子,也不要弄太难看了。”说罢踩到林瑾瑜面前蹲下来,朝他伸出手去,说:“没摔着吧,快起来,瞧你这弄的,早低眉顺眼不就没事儿了。”
  林瑾瑜微喘着,赵武杰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没有动,半晌,林瑾瑜看着赵武杰,道:“为什么?”
  “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费这么大劲,搞这出,到底为什么?”林瑾瑜道:“我没惹你,我根本不认识你!”
  “费大劲?”赵武杰露出个“无所谓”的表情:“也没费多大劲啊,玩玩而已咯,至于为什么嘛……”他忽然凑近了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想知道?”
  林瑾瑜眼睛往上阴着,死死盯着他:“是。”
  “不是说了么,玩玩嘛,”赵武杰笑着看着他,道:“为什么不重要,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怎么样我才肯放过你,”他凑到林瑾瑜耳朵边,压低声音小声道:“……只要你跟你男朋友分手……哎,不分也行,就劝他跟我玩玩……反正只是玩一次而已,他操你之前操过很多人吧,不差这一次……我保证,只要你答应了,这事儿马上烟消云散。”
  林瑾瑜耳朵里响过阵阵尖锐的耳鸣,他眼球急速转动着但是却没有焦点,赵武杰的话一字一句敲在他耳朵里,比王秀的娘、许钊的无法无天,甚至他爸的固执更让他感到恶心,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令人恶心的东西了。
  张信礼……那是他爱的人,是他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怎么……怎么敢!
  大概垃圾总以为别人也是垃圾,林瑾瑜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此刻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心口沉甸甸的压迫感,以及针刺一样的耳鸣,他撑在地上的手不经意间往后滑了一下,摸到地上散落着的、坚硬的牛排刀刀柄。
  这家酒吧用的恰好是那种尖头牛排刀,刀口是不锋利的锯齿,刀尖却泛着锐利的冷光。
  林瑾瑜定定地盯着赵武杰热情洋溢的笑容,角落里的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第199章 刀尖(2)
  射灯灯光变幻,当那道刺目的银光如发亮的箭簇一般从桌下阴影中暴起,直直往赵武杰眼窝射去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林瑾瑜挺身而起,反手握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往赵武杰脸上捅去。
  他动作快且狠,整个过程不发一言,唯刀光如利箭——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高处舞台上绚丽的灯光在林瑾瑜的视野里被模糊成了一块块光斑,光怪陆离的色块变幻里,只有赵武杰看似热情,实则令人作呕的脸无比清晰……他想要眼前这个恶心人的家伙彻底消失。
  林瑾瑜被强烈的耳鸣包围着,却奇异地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且诡异的冷静状态里,从摸到刀柄到挥刀捅人的短短几秒间,无数念头与打算从他脑海里闪过,这种牛排刀刃长不足十厘米,刀口呈锯齿状,并不算太锋利,无法穿透秋季厚实的衣服,因此他放弃了腹部,选择直接往脸上招呼。
  森然的冷意扑面而来,赵武杰原本是把这家伙当个软柿子捏的,在他的印象里,0嘛,要么矫揉做作,要么懦弱无能,都是一群要么娘里娘气,要么骚里骚气的家伙,不爱运动,遇事儿就跟娘们一样尖叫……所以当林瑾瑜那出人意料的一刀杀过来的时候,他属实被吓了一跳。
  周围人群爆发出一阵诧异的惊呼声,赵武杰头皮炸起,刀还没捅进眼窝,他已觉得眼球凉飕飕的。
  好在这家伙运动神经还算不错,当其他人的反射弧还没走完全程的时候,赵武杰已经在强烈的危机意识驱使下本能地偏头,但他先前为了说不可告人悄悄话,离林瑾瑜实在太近了,保住了眼睛保不住脸,那快且狠的一刀几乎擦着他的眼窝剌过,刀口的锯齿就像一把锯子,深深锯开外眼角下的皮肉,刀尖刺破脸颊之后接着往前刺到耳朵,差点直接把他整个左耳朵都削下来。
  血点子四溅,锯齿不比光滑的刀刃,割出的伤口极度不平整,赵武杰脸上细嫩的肉丝一丝丝泛起,他痛呼一声,跌坐一边,捂着自己流血的耳朵还有半张脸。
  他的狐朋狗友们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来,骂了一句,围将上来,林瑾瑜呼吸粗重,他把刀拿正了,谁冒头就用沾满血迹的尖端指着他们,道:“来啊,你们谁来试试!”
  那几个原本要冲上来的人脚步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相互之间好似突然开始谦让,一个两个欲上未上,想出头又没敢,都等着别人先吸引火力。
  其他围观的客人受到了惊吓,开始喊酒吧的工作人员,林瑾瑜分不清那些大呼小叫的脸到底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无数张嘴一张一合包围着他,他却全然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组成背景的光斑一会儿一个颜色,令人头脑发昏,林瑾瑜背靠着桌子,冷汗密布的手心紧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刀,神态极端而阴沉,只要任何男人试图靠近,他都会挥刀。
  鲜血从赵武杰捂脸的指缝间渗出,艳丽的、鲜红的血顺着他掌根还有手指间的缝隙一道道往下流,在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疼痛令他震怒,赵武杰道:“他妈疯子一个,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啊!”
  尖锐的耳鸣声断断续续,林瑾瑜一言不发,他一双眼睛死盯着赵武杰,握着刀就要再冲上去。
  “我操,”俗话说恶的怕横的,赵武杰本只是打个嘴炮,一看他真过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躲得起,赶紧捂着半张糊了血的脸往后躲:“让让,让让!”
  林瑾瑜就跟一尊显露愤怒像的不动明王似的,谁挡拿刀指谁,吓得周围好几个男生惊呼女生尖叫,赵武杰一边拨开人群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他,林瑾瑜显然有点红眼了,这会儿什么也不管,只想把这鳖孙拽回来大卸八块。
  有几个男的试图从侧边把他按住,但林瑾瑜对远处的声音、色彩反应迟钝,对近身的物体却很敏感,三步之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非常警觉,一时没人敢冒险上去。
  “我警告你……你伤人要负法律责任的!”赵武杰一边拽人往后挡,一边着急忙慌往前逃,还一边回嘴道:“我看你就他妈一疯狗,到处乱咬人……你别过来啊!”
  林瑾瑜充耳不闻,绕过桌椅板凳,抬手眼看就要对着赵武杰麦色的后脖颈一刀下去……这一刀扎中了可不得了,人的脖子遍布致命的大血管,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有不怕死的从人群中奋不顾身挺身而出,上去捉他拿刀的手。
  敏锐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林瑾瑜暂停了动作,倏然转身,也不管对方是谁,抬手就是一挥。
  张信礼飞速撤手,但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白色的刀痕从手背划过,一直绵延到粗硬的腕骨,片刻后,血从被割开的皮肉间漫了出来。
  一起赶过来的其他几个酒吧员工担忧而不知如何是好地迈着步子,想上前又不太敢,伤口不深,张信礼流血的那只手抬起来闪过了,另一只手利用这个间隙,一把握住了林瑾瑜拿刀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