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 第21节
  那日捡回来后就没找到机会烹制,而烤兔子不像烤蛇肉,麻烦,去皮剥骨外,还得拿炊具来盛——火笼太小,炭火不足,用树枝叉着烤也烤不熟。
  所以连夜以来,顾冉也只能望兔兴叹,只能等日后找个借口,好光明正大地在众人眼皮底下烤着吃了。
  等这家妇人搬了火盆过来后,关上门,屋里头渐渐暖和起来。
  顾冉将弄湿的棉鞋跟袜子晾到火盆旁边烤上——那火盆一圈都是她们的棉鞋袜子,而后将新买到的麻衣往薄被上一盖,就要躺下去就寝,见到睡里头的麦大婶起身将房里头那扇窗口关得死死的,赶紧提醒:“麦大婶,全关死了不行,至少得留一条缝。”
  “为啥啊?”
  麦大婶不解,裴六娘也朝她看了过去。
  顾冉看了看火盆:“咱们烧着炭呢,门窗都关了,不通风,容易出事。”
  “能出啥事呢?火又不大,不会烧房子的。”
  “不是烧房子的问题。”顾冉自然不能解释说房里头密不透风,怕二氧化碳中毒,“就留一条缝,等外头新鲜的气息流进来,屋里头才安全。”
  “流进来的也就只有冷气吧,哪来的啥气新鲜不新鲜的?”麦大婶不信。
  “麦大婶,我……我在家里头就这么留缝过夜的,是我家阿娘教的,你当做我习惯了,迁就一下行不行?”顾冉哀求,“不留一条缝我睡着感觉都不舒服。”
  “行行行。”麦大婶说着,将窗子真给拉开了一些,“这样,行了吗?”
  顾冉点点头。
  “惯得你,什么大户人家的臭毛病。”麦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回到床板上,跟麦香挨一起躺下了。
  麦大婶睡最里头,她旁边靠着的是麦香,麦香过来就是顾冉了。
  裴六娘睡最外头,对着门口。
  这样,睡在中间的两人应该最暖和,不过顾冉有经验,这裴六娘虽然身子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其实身子好得很,火力十足,所以挨着裴六娘睡,等于旁边多了一个暖炉,好得很。
  亏得麦大婶母女对裴六娘有忌心,不然发现这等秘密,指不定裴六娘会受她们欢迎。
  所以顾冉躺下去时,还特意朝裴六娘那头挪了挪,靠热源更近一些,睡得更舒服。
  大概是徒步了一宿充分运动过后带来的疲劳所致,顾冉这一夜睡得好极了,自然没有发现,半夜里头,瞅着自己紧挨着就差抱着胳膊的裴六娘,脸色晦暗难辨。
  自从找到冯多金的尸首,洗清嫌疑后,他没了初时想灭口的紧迫感,对这顾二娘,是太好相与了些,几日下来是全然没了界限感。
  他看她这态度,不像是慑于武力之下勉强为之的共犯,倒是越来越像搭伙上路的姐妹了。
  要知道,洗清嫌疑后,杀了她,这世上就没人知晓冯多金死于自己之手,她应该更忌惮才是。
  是以为自己不会动手的缘故?
  裴六娘嗅了嗅她身上传来的气息,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难得遇上一个当真会包庇自己的共犯,对她印象亦是不差。
  再说他还得蛰伏起来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他找到目标之前,让她多活些时日,也不是不可以。
  第24章
  次日醒来,她们就要马上收拾行囊铺盖,院子外头早有官差让集合启程上路。
  官差负责人犯一日两顿,可不包括早食。
  顾冉以最快的速度先喝了一碗骨头汤,又用竹筒装了热水,而后拿过妇人给做的素菜包子,马上先啃了一个,手里揣一个,而后将余下的都包了起来,连同行囊铺盖一起放到了驴车上。
  等官差将自己双手铐上的当儿,顾冉早吃完两个素菜包子了。
  那素菜也是拿晚菘包的,面皮厚实得很,里头还有没揉开的面疙瘩,吃了总比空肚子上路要好。
  裴六娘是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后,才让官差给上了木枷,至于另一个缀在队伍后面的重犯麦大伯,早套上木枷了,不过有麦大婶一口一口给他喂着吃呢!
  “阿娘,这包子好吃。”同样揣着包子大口大口吃着的麦冬吃得眯起了原本就狭小的一双眼睛,表情极为享受,“咱好久没吃过热乎的包子了。”
  “可不是,没想到今日咱们还能吃得上包子。”麦大伯也感叹,而后又伤感起来,“可惜了麦五!”
  麦五,据说是跟他们一个村的,也因为参与两个村的械斗伤了人,被抓后判了流放,上路后身子吃不消,原本就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在昨儿夜里头冻死了。
  就像顾冉若是没有及时穿过来,原主也就是另一个麦五的模板。
  麦大婶一家子提到麦五,都沉默了。
  麦大伯吃了两个包子后,麦大婶再喂他,他摇摇头,用眼神去瞅他们前头一个红着眼睛的小伙儿。
  那是老五的弟弟,麦六。
  麦大婶撇撇嘴,但还是伸长胳膊去碰了碰麦六。
  麦六没了哥,正伤心着呢,见到麦大婶递过来的包子,登时破涕为笑,而后赶紧抓过去狼吞虎咽起来,连哭都忘记了。
  这一日启程,走了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随县。
  不算原主的记忆,顾冉是第一次用自己的一双眼睛看来到这个大盛朝后的县城,据说是个中县,外头跟她做修士的那个时间里的城府差不多,高耸的城墙,有官兵把守的城门。
  如她所推测的那般,李解官没有带着他们进城,而只让他们在城外歇息,只是带着从青驿跟过来的两个驿卒进城,去找官衙备案,得到官衙方面的许可,又带上临时充当押解官差的驿卒,以及通关文书回来后,他们这群犯人才借道随县,从北城门进,而后自南城门出。
  如今尚在年节,亦是老百姓们猫冬期间,所以进入随县后,没有摊贩,没有开门的商铺,行人寥寥,他们也就匆匆一瞥而过,很快就抵达了南城门,给守门的护卫看过文书后,就继续进入了雪地枯林。
  自随县一路南下,便再少见着城池,便连村落也很少见。
  几个夜晚,没能找到可以借宿的地儿时,就不得不在雪地上过夜。
  这个时候就考验诸位人犯挨冻的体能跟携带的保暖用具了。
  能让官差统一安排住宿时,人犯分男女囚,到户外扎营了,因为官府提供给人犯的帐篷就三顶,眼下十七个人,一个帐篷至少得住五个人,但四个女囚肯定就用去了一顶帐篷,所以余下十三个男囚得六人住一顶,七人挤一顶。
  但也有早早考虑到流放路途中露营的情况,有条件的人家专门给备上油布顶篷的,平时如同普遍,折叠起来就是,等要用的时候,拿出来展开,用竹子一撑就是帐篷了。
  在这行人犯里头,就有这么一位自带了帐篷的富贵人家许郎君,不过他没有自己带帐篷,而是有并非流放却也一路在后头的奴婢随身携带的,他走到哪儿,后头奴婢就跟到哪儿。
  而许郎君带的帐篷宽敞,带着路上对他多有照顾的三个囚犯一同住进自个儿的帐篷里头,男囚那边的帐篷一下就够用了。
  顾冉从原主记忆里就知晓,这并非个例。
  因为原主的夫家,秦相爷死谏后,因顾忌秦府被卷进逆谋大案,许多平时与秦府有来往的人家都断绝了来往,但亦有几个秦相爷门下的学生暗中给官差打点过,秦府一家在流放路上虽然辛苦,但比起其他人犯的处境,却轻松多了。
  至于原主为何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因不过是身为庶子之媳,原本在秦府就不受重视,又因为不过是侯府收养的义女,看不起原主的身份。
  再加上原主性子做惯了侯府贵女,身份大变后性子一时没能转变过来,既跋扈嚣张又拧巴纠结,自是在秦府众人中不讨好,种种原因施加下,原主就被秦府女眷一行人所厌弃不已。
  这个时候,顾冉躺在四个女囚共同住进的帐篷里头,绝对没有想到,不久后,她新加入的这一行流放队列,还能追赶上应该早就走在前头的秦家人。
  在跋涉了七八日后,她们抵达了另一片辖区的山林,按照李解官走过的路线,打算越过几座崇山雪岭时,停下了脚步。
  原因,便是在队列最末,顾冉也瞧见了。
  前头有一大片雪山,崩塌了半边山,露出了黝黑的山壁崖时。
  雪崩了?
  顾冉马上反应过来,若是雪崩了,那山岭附近就危险了,可能通路也被堵断,最好不要贸然过去。
  李解官果然叫队伍停了下来,而后先叫李四呆在原地不动,自己带了一个官差前去探路了。
  “哎呀,这雪山,竟然倒了,怎么倒的?”麦大婶也吓了一跳,直嚷嚷。
  “是天气变暖和了?”
  “哪里暖和了?一月都没结束,还冷得很呢!”
  “今儿好像是元宵日呢,阿娘,咱们一家子,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过元宵呢!”麦冬道,“不知道今天夜里头的月亮好不好看?”
  “哎,你管那月亮好不好看,惦记这个,还不如想想今晚儿咱们睡哪儿,官差大人能不能开恩给咱们吃点好的。”
  顾冉听麦大婶一家子嚷嚷,原本正瞥着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雪色山岭,听到说迟点好的,也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双唇。
  连日来只管赶路,途中均未有停留,若是今日不能继续前行,李解官又不改道的话,怕是得在这附近盘亘几日了。
  果然,等李解官探明路况回来后,就让他们整队稍息,叫李四看管着他们后,又带了两个官差进了雪林里头。
  “李大人这是干啥去?”
  “前头有一队押送犯人的官差,他们已经在这儿停留两日了,据说就是他们路过的时候遇上雪崩的,死了不少官吏,李解官找咱们的人过去帮忙呢!”
  李四跟留下的官差解释完,又对着一群人犯喊,“小心跟上,咱们往这头走。”
  顾冉跟着队伍进了前头的林子,没走多远,便见着几顶帐篷安置在雪地上,还有生起的几堆篝火,旁边有穿着囚衣跟皂衣的人不时走动,间或传来哭叫呻*吟。
  这些,便是李解官方才说的,遇上雪崩的那队官差跟流放犯。
  初时顾冉还不知道这就是原主原本儿所在的流放队列,到底不是原主,即便在记忆里见过秦家人,可没亲眼见过,遇上真人她也不大认得出来。
  直到李四代表李解官跟负责的官差打完招呼,让他们就地扎营的时候,四个女囚犯选了位置拿出帐篷来时,旁边篝火堆儿前煎熬着什么药材的一个娘子看着顾冉吃惊得脸色发白:“你,你是顾家二娘?”
  顾冉没曾想还有别队流放的女囚会认出自己,接着马上意识到,同样被流放,又认识原主的,怕不是秦家的人?
  再在原主记忆里找了找,将这娘子跟名字对上号了:“你是秦三娘?”
  秦三娘脸色登时一变,顾不得看火,起身便往其中一个帐篷跑过去,途中还因为脚上栓着的铁链摔了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雪地上,还边跑边急吼吼道:“阿兄,阿兄,那顾二娘真的没死,她追上来了。”
  第25章
  秦家三娘秦珊, 为原主的夫君同母所出。
  本来‌该唤原主一声嫂子的,无奈秦三跟秦府其他主子一般,都看不起‌原主,认为原主配不上自家阿兄, 觉得他应该娶个上得台面, 真正的名门‌贵女, 所以从来只颐气指使地叫原主顾二娘而不承认是大嫂。
  要讲门‌当户对, 也不想想,真算起‌来‌,他秦四郎也不过就是个姨娘生的, 真正的名门贵女怎么可能嫁一个庶子?
  更何‌况现在, 都是被流放的人了, 还能‌有谁看得起这秦家?
  “她们是你夫家的人啊?”
  站在顾冉身边撑开营篷的麦大婶问,裴六娘跟麦香也看了过来‌,顾冉无可奈何‌地笑笑:“什么夫家?分明是把我抛下在驿站的仇人。”
  可不是,原主好歹也算是秦家的女眷, 既是受秦氏家难牵连被流放, 看平日里他们对待原主的态度,不奢望互相扶持,那也别雪上加霜吧?
  原主生病了你们不护着人不闻不问也就算了, 可抛下人时,还将本该属于原主的包袱被褥等等物什都给搜刮去,这脸皮可真厚了。
  原主最后剩下一口气, 到最后是生生被她们这种无耻行‌径气死的。
  秦三娘如‌今见着还活着的她, 知道慌张, 就对了。
  心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