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是啊。”雍淮微微一笑,拿过一些滚雪球放在帕子上递给她,“有点烫,你慢些吃。”
  南知意拿着一个白生生的滚雪球,一口咬了下去,刚刚触碰上舌尖时,糖霜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味道直直涌到心口,吃到里面的山楂肉时,又泛起一股酸涩感。两种滋味结合之下,小姑娘的眼眸都眯了起来。
  她三两下就将帕子上的滚雪球吃完了,又仰头去看雍淮,有些羞涩的说:“雍淮哥哥,我还可不可以再吃一点?就一点点就好。”
  雍淮早知如此,只问道:“不是要去玩冰嬉吗?你等会玩的时候吃什么?”先前听她念叨过想吃滚雪球,他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南知意被他把住了命门,一下子就不敢多说话了,只乖乖道:“好吧。”而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他俩人在前面骑着马缓缓走着,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偶尔看到一些小吃铺子,便下去买一些回来。
  雍淮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今日怎么没有骑赤骝出来?”她平日那么宝爱那匹马,怎么突然换了一匹?
  南知意有点兴奋,“赤骝有了小宝宝了!今天这匹马是我阿兄的。”这是前些天才检查出来的,这是赤骝的第一个孩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她高兴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可能还会去骑它。
  雍淮愣了半晌,“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她终于不喜欢那匹马了呢。
  出城后,南知意的速度就快了起来,雍淮一直跟在她身边,闲闲操控着马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南知意的骑术在同伴中向来是拔尖的,顿时有些不服气,双腿一夹马肚子,向前疾驰而去。
  朔风带起她妃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拂过了雍淮的肩头、胸口,纵然是数九寒冬、纵然隔着数层衣衫,灼热滚烫的感觉却丝毫不曾减少半分,雍淮清隽的面庞霎时染上了薄薄的绯色,握着缰绳的手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
  待他反应过来后,南知意已经骑着马跑远了,雍淮愣了愣,也驱使着身|下骏马朝着南知意的方向奔去。
  冰场在西郊一处隐蔽的地方,围湖所建,南知意也常来西郊,却从不知这里还有这么一处胜地,不禁有些惊喜。
  她惊叹道:“我还不知道西郊有这么大一个湖呢。”这地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湖,而是宅第、山林、田庄、牲畜舍,无一不有,只是规模都不是很大而已。
  雍淮笑了笑,“这里是我家的私地,平常不许别人进来的。”这里原是一个皇庄,所有才有这么大块地方,他去年来的时候雍林将这处皇庄给了他。
  跟这一比,蓟北王府池面结的一点冰压根就不够看了,南知意连冰鞋都懒得换,直接在冰面上开始转圈圈。
  雍淮怕她掉下去,让有经验的人围了一小块安全的地方出来,随她玩耍,线外的地方则不许她去。南知意最是贪玩,还故意站在碧绿的宫绦围出的圈内,将左脚伸出去,轻轻点了点。
  “我没有掉下去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又伸出右脚点了点,两只脚换来换去的,乐此不彼。
  雍淮离得远了些,来不及阻止她的行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语气难免重了些,“阿绡,快回来!掉下去了可不是好顽的!”虽然他是让人尽量将地方围的更安全些,哪怕她再跑出去十丈远也不一定有事,他却一点都不想去赌这个万一。这样冷的天,他简直不敢想想小姑娘掉下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就算及时救上来,只怕也要伤了身子。
  南知意被他唬了一跳,急忙将腿缩了回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低头对手指,“雍淮哥哥,我就是想试试,我只是碰了一下外面呢。”
  她的杏眸中似有无数水汽氤氲其中,像一只冬日里迷失在山林间的小鹿,瞧起来好不可怜。
  雍淮被她这一眼给看得愣住,回神后便放软了语气,“阿绡,过来换上冰鞋再玩。”
  南知意正玩得开心,不情不愿又磨磨蹭蹭的挪了回去,在池子边上的座位坐下了。
  雍淮给她准备了一双小巧的冰鞋,麂子皮的冰鞋上还镶嵌着几粒小宝石,南知意眼睛都在发光了,急忙褪下马靴,准备换上这双冰鞋。
  这双冰鞋的口有些小,她一时竟然穿不进去,裹着织锦足衣的一只小脚就这样露在了外面,雍淮不由得移开眼,看向冰场上。
  废了许久的功夫,南知意总算穿上了这双鞋,里头还有一层毛毛,暖和极了,鞋子也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她看向雍淮,甜笑道:“谢谢雍淮哥哥。”
  小姑娘这一声脆生生的道谢,雍淮心头霎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这种感觉陌生极了,又带着一丝欢愉,令他沉溺于其中。
  “换好了?”雍淮低头,温声问道。
  南知意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肯定道:“换好了!”她又低头去看雍淮,疑惑问道:“雍淮哥哥,你怎么不换呢,你不玩吗?”
  雍淮微一愣神,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小姑娘身上,竟然都忘了换冰鞋,他浅浅笑道:“我这就换,阿绡先过去玩,记得别到围线外面去。”
  侍从们都候在外面,这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南知意扶着围栏,一步一晃的往冰场上走去。
  将将走到冰场上,感受到了脚下顺滑的触感,还没等她划出去两步,就整个人摔坐在地上,幸好冬日衣衫厚,倒不是很痛。
  雍淮本就才刚刚坐下,正准备换鞋,看到这一幕后猛地站起身,向她奔了过去,半跪在地上问道:“疼不疼?”
  不就是摔了一跤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刚学骑马的时候还没坐稳从马上摔下来过呢,南知意摇了摇头,正想说不疼,却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无意识道:“疼——”
  “是摔着哪了?”雍淮着急问道。
  南知意将左手伸出来,中指指腹上赫然是一条细细、接近一寸长的口子,还在汩汩冒着血珠子。
  这样娇嫩的、宛如初春新长出来的嫩笋一般的小手,却受了这样重的伤,雍淮顿时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了起来,低声哄道:“我去叫医士过来。”也怪他没想到冰刀有多么锋利,这样划下去一道口子,虽外面看着伤口小,里面指不定有多深,要是处理不好,手废掉都有可能。
  南知意眼泪汪汪的点点头,再也不敢乱来了,乖乖的在边上坐好,等着雍淮去叫医士。
  皇庄里有医士,很快就过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阿晋,一来就捧着南知意的手左看右看,竟是比她还要紧张的模样。
  “娘子,还疼不疼啊?”阿晋趴在软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南知意,说话都带着颤音,心里自责得要死。
  医士嫌她碍事,伸手将她一把推开,而后开始仔细检查南知意的伤口,发现确实有些深,清理干净之后又上了上好的疮药,用洗涤过的布条打了个漂亮的结,嘱咐道:“两日不许拆开、不许碰水,等拆开后先看看有没有愈合,若是没有要继续上药。”说完后将那一小瓶疮药交给了阿晋保管。
  南知意点点头,虽然上药和清理伤口的过程都挺疼的,不过也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相比之下,不能碰水就不是那么难受了。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玩起了布条。雍淮暗自庆幸现在是冬日,若是夏日伤口容易溃烂,那可不好办。正庆幸着,他又想起来若不是冬日,怎么会来这里玩冰嬉,又怎么会割伤呢?
  阿晋又看着她,担忧道:“娘子,这可怎么办?先生交代了让你这段时间要练琴,年后要检查的!”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安慰道:“无妨,我用食指代替中指就好,或者不弹需要用到左手中指的曲子。”她从去年开始习琴,本来水平就普通,几日不练也不碍事。
  雍淮嫌弃的看着阿晋,一点事都经不得,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现在阿绡受伤了,她竟然还要阿绡给她出主意?
  真是没用!
  医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退下了,雍淮问道:“还要玩吗?”
  虽然被割了一刀,南知意的热情却没有减退半分,依然兴致勃勃道:“要的!”她都还没开始玩呢,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掉这个机会。
  “娘子,我们不玩这个了吧?”阿晋抓着她的右手,小心翼翼的询问。
  雍淮目光放在阿晋抓着南知意的那只手上,心下觉得这人碍眼得很。
  南知意是个听劝的才有鬼了,轻轻拂开阿晋的手,又站起来往冰场而去,阿晋无法,只得默默退下。
  雍淮紧紧地跟在她后面,生怕她又摔了,不住的叮咛道:“绡绡你慢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很肥很肥超级肥了!在座的谁赞成,谁反对!(都不许反对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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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事实上, 南知意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因为她技术实在是太烂了!就那么立在冰面上,没有任何动作, 脚下都在不停地打滑, 直到她抓住了一旁的围栏后,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雍淮没有穿冰鞋,缓缓走到她身边问道:“阿绡,你不是在顺天府长大的么,怎么还不太会玩这个。
  “我们北人怎么就一定要会冰嬉啦!”南知意羞恼的瞪他,“那你们南人,难道各个都会划船不成!”
  严格说来,南知意只是在北方长大,并不算是北人。她老家同太|祖一样, 都是安庆府的, 南家是望江的, 太|祖是太湖的。安庆府离应天府算不得远, 皆属于南直隶辖下。
  “我家里的湖小,还种了一些东西,我很少玩的。”南知意絮絮叨叨的说着, 细数自己玩得不太好的理由,自己都将自己给说服了, 末了又问道:“雍淮哥哥,你会吗?”她的技术确实在玩伴中都属于不好的,所以她一般都是坐在旁边看人玩,有的人还能玩出花来。
  雍淮温声道:“我前几日刚学会了。”
  南知意略带惊讶的看着他,“啊?那你学了多久?”
  雍淮仔细想了想,说:“大概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南知意惊叫起来, 尾音拖得极长,捧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雍淮。
  被小姑娘这样看着,雍淮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他肯定道:“是半个时辰,我从前在留都没玩过这个。”因为同小姑娘约好了要来玩这个,他特意在处理完事务后抽了点时间出来学。
  他都能半个时辰学会,南知意霎时被激起了斗志,下定决心不能输给他,转过身说:“那我两刻钟就能学会!”
  雍淮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附和道:“好。”
  南知意尝试着松开围栏,绕着场子慢慢滑着,雍淮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就怕她再摔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转了几圈后,即便松开手也完全不会摔着了,甚至还能往前滑几步,顿时欣喜异常,等玩了一两刻钟,已经能慢慢的滑行。
  要知道,她以前顶多绕着边边走一走,或者被人带着玩。
  “我也勉强算是会啦。”她回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淮,眼中似有万千星子在闪烁。
  雍淮轻轻点头,“是,阿绡最厉害了!”他不遗余力的夸赞着眼前的小姑娘。
  南知意转身,背靠在围栏上,远处澜漫的金光透过树梢枝桠洒在她脸上,留下点点斑痕。在晖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她朱唇皓齿,眼中波光粼粼。
  “要不要去休息一会?你的滚雪球还没吃完呢。”雍淮俯首,柔声问她。
  刚被他语气真挚的夸了一通,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累了,南知意自然不会去反对他的提议,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岸边,换下冰鞋,捧着一个豆青瓷盏开始暖手,时不时喝上两口里面的蜂蜜茶。
  两人身旁放了一个红泥火炉,陶壶盖正冒着白烟,雍淮又在往炉子里面加了些炭,火势更加旺了。
  南知意探身闻了闻,疑惑道:“雍淮哥哥,你在煮酒么?”这么一对比,手中的蜂蜜茶就一点都不香了啊!
  雍淮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用酒勺舀了两小勺,最后又加了一颗青梅到杯中,放在了南知意面前,“冻了这么久,喝一点青梅酒暖暖身子。”他依稀记得她先前说过想喝青梅酒。
  “只准喝一小杯。”见她伸手要接,雍淮却紧握着杯子不放,直到她应下了方才松手。
  南知意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到从胃里开始冒着融融暖意,一直通到了四肢百骸,先前略微受了些冷气的脚也暖了起来,三两下就喝完了手中的酒,撇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雍淮。
  雍淮无奈,软声道:“说好了只喝一杯的,只是暖暖身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南知意一边将手中的滚雪球咬的嘎嘣作响,一边直勾勾的盯着雍淮的杯子,“那你都喝第二杯啦!而且每杯都比我的多。”她其实也没多想喝,但是看到别人喝,自己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了。
  小姑娘的眼神就没挪开过,雍淮被她看得心中一软,急忙将眼神移开,以免自己受不住就给她了。
  “阿绡。”雍淮声音低沉,“我下次再煮给你喝好不好?”他最后舀了小半勺给她,“不能再多了。”
  南知意一颗颗吃着滚雪球,嘴里又咕噜了几句,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她心里清楚就算她这会不高兴,雍淮也不会让她喝,只会让她下次再喝,这一点点已经是极限了。
  待一小壶酒喝完了,雍淮将酒壶从红泥火炉上取下,觑了一眼发呆的小姑娘,放了一圈小橘子在火炉边上。
  这一下子南知意就忘了先前的青梅酒,盯着小火炉上的橘子,问道:“雍淮哥哥,你是要给我们烤橘子吃么!”
  雍淮正在给火炉上的橘子翻面,温声回道:“是,天气冷,你少吃些冰的。”他知晓南知意爱吃些冰冷刺激的食物,这样的吃食对身体往往有诸多伤害,肯定要管着她,不能让她自己胡来。
  经他一说起,南知意忽道:“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小荷包呢!”
  她从外衣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橘色的荷包,上头描绘着小猫扑蝶的图案,两条系带上各坠着一颗色泽完美的红玛瑙,一眼就知布料不是凡品,针脚却很是粗糙。
  雍淮翻橘子的动作顿住,侧首看着她,冷硬的面庞一瞬间柔和了半分,又去看她手上捏着的荷包。
  南知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太好看,我都没见你挂过荷包,所以想送你一个。”
  雍淮伸手去拿那荷包,指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小姑娘的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皆是感觉到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纷纷缩回了手。
  荷包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两人慌乱无比,手忙脚乱的俯身去拾,额头却恰好轻轻撞在了一处。
  南知意心中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也不管那荷包,急急忙忙坐直了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面庞,想要将那层灼烧感消下去。
  雍淮拾了荷包,温声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做的累不累?”她这样娇气的小姑娘,想必要下很大的决心才会愿意去做这个荷包,也不知做了多久才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