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黎耀宗两眼通红,嘴上叨念着不可能,自己才考四十八,为什么那个贱人竟然得了第五名,以往黎耀楠不是从未中过吗,看见黎耀楠意气风发的脸,黎耀宗心如油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冲上前便质问道:“你是不是作弊?”
  黎耀楠勾了勾唇角,本以为黎耀宗学聪明了,原来还是高看了他,反问道:“你说呢?”
  府衙门口,黎耀宗愤怒的咆哮:“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以来,黎耀楠都被他踩在脚底下,前几日哪怕吃了亏,但他依然很骄傲,学问是他能够蔑视黎耀楠最大的本钱,但如今却化为泡影,这让他情何以堪。
  黎耀楠淡淡一笑,并不发火,只悠悠然地说道:“看来,这位兄弟信不过咱们主考官,如此,还请回家去罢,没的在这乱吼乱叫,污了人家的清明,小弟一届白身倒不怕,只唯恐扰了主考大人的一世贤名。”
  黎耀楠有些想不明白,黎家人怎就学不乖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胆敢如此大呼小叫。
  他不会主动找人麻烦,但也不会放过找他麻烦的人。
  黎耀宗心里一惊,立马反映过来,刚才他也是被气愤冲昏了头脑,见府衙里有人出来,急忙说道:“我没那个意思,你别信口胡言,我只是有些好奇,族兄几次科举未中,今次怎会名列前茅,莫不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位族弟说差了,学生自然是用心苦读,落榜两次,与我而言却是经验,学生并没有觉得如何见不得人,我相信各位落榜学子,回家后用心苦读,他日定也会跟我一样,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不能没了信心,我自信此次一定能够高中。”黎耀楠说得豪情万丈,极为煽动人心。
  “好!”当即就有人喝彩了一声。
  “说得好!”紧接着又有人鼓掌起来,没考中的学子们,这会儿也整理了表情,不再失魂落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盏明灯。
  黎耀楠说的这些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心里同样打算下次再考,只是若没有人从旁鼓励,想法归想法,心里始终底气不足,哪有听见这一番慷概言辞激动人心,也让他们更快地重拾信心。
  黎耀楠又一次踩着黎耀宗的肩膀往上爬了,再一次在众位学子中扬名,并且还是旁人励志的榜样。
  门口那位大人,看见之后笑了笑,转身又回到府衙当中。
  这一次,黎耀楠真正在学子中立住了脚跟。
  接下来,就是院试了!
  ☆、第044章
  历经三天三夜的煎熬,黎耀楠踏出考场,看着外面天空灼热的太阳,深深吐了口气,总算是考完了!身心都感觉放松下来,若不是放榜第二天有谢师宴,他现在就想打道回府,从没如此迫切的想家,想儿子,想夫郎,大半个月不见,也不知儿子长大了没有。
  拖着疲惫的身体,黎耀楠回到客栈狠狠睡了一觉,一直到放榜那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恨不得能长双翅膀飞回去。
  这一天又是吃饭的时候,黎耀楠刚点了几个小菜,黎耀宗就从门外走进来。
  黎耀楠眉头一皱,实在不喜欢看见他,倒不是怕了黎耀宗,而是觉得厌烦。
  有些人偏偏记吃不记打,一看见黎耀楠,黎耀宗就嘲讽起来:“哟!这么没精打采,该不是没考好吧,某些人当初可是放下大话,我看你如何见人。”
  黎耀楠懒得理他,觉得这人腻烦人,简直就像饭后的苍蝇。
  黎耀楠这厢不理他,有人却看不过眼了,近段时间,黎耀楠在江南才子当中,唰了不少名望,一位跟他相交言浅的书生出来辩驳,斥责道:“这位兄台也是读书人,说话怎如此咄咄逼人,听说你们还是兄弟,如此习性,简直是为读书人的耻辱,你可对得起老师的一番教导。”
  黎耀宗气急,他发现自己一看见黎耀楠就有些沉不住气,明明他才是家中骄子,明明他才是被人吹捧的那个,凭什么被这小畜生压在头上,他觉得黎耀楠还真是他的克星。
  黎耀楠微微一笑,并不理会黎耀宗,只对那位书生说道:“这位兄台,小弟这儿还有位,是否拼个桌?”
  “好!”书生也不矫情,说着就坐了过去。
  黎耀楠在学子当中名声很好,自强不息,奋发努力,是为落榜举子的楷模。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他,少部分人心思阴暗,只巴不得黎耀宗说的话能成为事实,黎耀楠若是落榜,那天他放下的大话,便是自打嘴巴,名声肯定也会一落千丈。
  不过无论如何,想归想,直到放榜那天,黎耀楠高中第三,瞬间打破不少人的希望,嫉恨,倾羡皆有之,总得来说,黎耀楠真正成为了一名江南才子,名声也更上一层楼。
  黎耀楠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总算有脸回去见夫郎。
  黎有侾这次也过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族兄也成功考中秀才。
  当晚众人便相邀饮酒,约好不醉不归。
  次日衙门里准备谢师宴,考中秀才的人均要前往,算算时间,正好七月二十四日。
  黎耀楠的心早就飞回扬州去了。
  谢师宴是在傍晚举行,一晚上没看见黎耀宗,黎耀楠差点有些不适应,问过之后才知道,黎耀宗这次竟然没考中,黎耀楠心情难得愉悦起来,难怪那家伙没有出来蹦达,只希望这次他能消停久一点。
  然而,黎耀宗是消停了,有人看黎耀楠却不顺眼,怪只怪黎耀楠名声崛起的太快,掩盖了不少人的风头。
  经过多方打探,本次主考官对黎耀楠仿佛另眼相看,这让他们怎能不嫉恨,得到主考官的认同,就可以得到禀生的名额,相当于得到举人的领路牌,凭借主考官的推荐信,可以前往官学念书。
  进入官学,交往的不仅是官家子弟,还有真正有学问的人,与仕途的帮助也会很大。
  当场,就人开始发难:“耀楠兄看起来心神不定,可是有什么心事?”
  明明关切的话语,声音响亮得在场众人全部听见。
  作为本次童试的主考官,杨大人皱起了眉头,学子在谢师宴上心神不定,很明显是对主考官的不尊重,哪怕他看中黎耀楠,但这样的行为,也会让他在心里对黎耀楠的印象打个折扣。
  毕竟,考中的学子那么多,他也不是非黎耀楠不可,只是见他颇有几分才干,才想拉拢一二。
  黎耀楠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承认,急忙跟杨大人赔礼道歉,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狡辩,还不如坦诚自己的错误,反而让人觉得光明磊落。
  “是学生的不是,还请大人见谅。”黎耀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顿了顿,略显羞涩地说道:“学生赶考前,家中刚生了儿子,心中有些挂念,是以......”
  当即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来耀楠兄是挂念家中娇妻幼子。”
  “噗哧!”也有人跟着打趣,笑着说道:“耀楠兄这样可要不得,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哈哈,难得看见耀楠兄一副脸红的模样,改日定要拜见嫂夫人,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本事,竟把咱们能言善辩的黎大官人都给拿下。”
  黎耀楠但笑不语,并不接话。
  杨大人的神色缓和过来,心中虽还是有小小芥蒂,但也觉得情有可原。
  庄英彦不赞同道:“耀楠兄想茬了,咱们用心苦读,为的便是出人头地,又岂能儿女情长。”
  杨大人神色一凝,庄英彦说得是事实,太过儿女情长,换句话来说,就是优柔寡断,这可不是个做官的好料子。
  黎耀楠也不跟他辩驳,只坦诚道:“小弟初为人父,难免心中欢喜,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小家都顾不到,又谈何大家,谈何社稷。”
  庄英彦被他的话给堵住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总不能反驳,黎耀楠的说法是错的,这样他又置家与何地,连家都不顾的人,又怎会孝敬父母,那他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有人鼓掌起来,大叫了一声:“好,这话说得好!”
  其余人紧接着也纷纷称赞。
  黎耀楠极为谦逊地回礼:“兄台秒赞。”
  谢师宴举行得很顺利,杨大人过后并没有找黎耀楠讲话,看着黎耀楠的目光,透着几分惋惜,还有几分纠结,以及几分思量,估计是想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一般童试过后,考生也没那么快回去,很显然庄英彦的话,还是给杨大人留下了不少印象,觉得黎耀楠太过儿女情长,这一点若是能改了,说不得将来会是一个人才,有恩与他总没错。
  杨大人主意打得很好,想先晾个黎耀楠几天,然后再招他来问话,只要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如何选择,不过,黎耀楠若是一个蠢的,那也无需可惜,天下才子那么多,江南更是人才辈出,想要成为他门生的学子多的是,又何苦巴着一个不放,若不是见黎耀楠红口白牙,确实有几分伶俐,他也不会花这份心思。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耀楠无甚背景,越是雪中送炭,将来得到的收获才会越大,最好能把这个人彻底掌握在手心,在杨大人的观念中,黎耀楠就是一个空有学问,却没有什么后台的穷酸书生,他若抛下橄榄枝,黎耀楠还不兴高采烈,赶紧上前来拜谢?
  杨大人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错,早在几天前,黎耀楠的身份背景,便在黎耀宗的爆料中,被人打探得清清楚楚,黎耀楠过继以后,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便是一个孤家寡人,可怜得很,可以称得上是困境重重,毕竟独木难支,黎耀楠身边无人帮衬,若没有主考官的提拔,就凭他那样的身份,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出头之日。
  当官的人,哪个没有几分私心,人脉总是不嫌多。
  杨大人压根没想过,黎耀楠会接着考乡试,更加没有想过,当他派人去客栈时,伙计竟然回答,黎耀楠早在谢师宴过后,次日一早便搭船回了扬州。
  杨大人当时就气得狠了,既然黎耀楠不识抬举,自会有识抬举的人,庄英彦也因此入了他的眼,觉得这小伙子虽然心思多了点,其实也无甚大错,官场上要的就是这种人。
  经过杨大人提拔,庄英彦等三人,得到禀生的名额,和一封官学的举荐信。
  至于童试的头名秀才,杨大人倒是想收揽旗下,问题是,人家要参加乡试,并且还拜有名师,他也只能作罢。
  另外还有几位秀才学问也还不错,奈何人家身份背景强硬,家中老子比他官大,收揽不行只能以拉拢为手段,黎耀楠却是早被他忘在了角落里,毕竟,黎耀楠童试成绩虽然还行,但也称不上出彩,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才子,这还只是苏州考场,乡试要在省会举行,杨大人压根就没想到,再次见到黎耀楠时,身份已经是天差地别。
  杨大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谢师宴当天,他便应该对黎耀楠进行拉拢。
  当然,对于这一些,咱们当事人丝毫不知,黎耀楠现在坐如针毡,越是靠近扬州,他的心情越是激动,明明没有分别多久,他觉得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下了船,叫了辆马车,直奔黎宅。
  看见一如往昔的黎宅大门,忽然产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心中所有的思念仿佛都倾泻而出,心里涨涨的,酸酸的,再也平静不下来。
  “主子回来啦。”门口的下人看见他,立马大喊大叫,飞快地跑进去报信。
  黎耀楠失笑,刚才的那一点子情绪,转瞬化作为欢喜,终于到家了。
  ☆、第045章
  且说林以轩这边,听见下人来报,说是黎耀楠回来了,立马手忙脚乱,儿子暂时都顾不上了,冲着丫鬟大喊:“快点给我备水沐浴。”
  刘嬷嬷不甚赞同,蹙眉道:“你如今还在坐月子,怎能胡来。”
  林以轩哪里听得进去,心思全在黎耀楠身上,催促着身边的丫鬟:“快去备水,还愣着干嘛!”转头又对刘嬷嬷说道:“早几天晚几天没差别,现在大热天的,洗个澡,哪就能坏了身子。”
  并且,黎耀楠不在还好说,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如今夫君回来,他身上臭的,就连他自己都嫌弃,可不能让夫君看见。
  随后,又一个下人前来禀报:“姑爷走到二门口了。”
  林以轩催促得更急,一屋子人都忙乱起来。
  刘嬷嬷无奈,只能依着他,自从姑爷走后,她就看出来了,这位娇娇弱弱的九公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行事从来固执己见,他决定的事情,不容旁人有任何质疑。
  周嬷嬷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虽然她对周嬷嬷也很看不上眼,但那样的处罚,到底有些重了,不是没想过劝劝公子,行事留几分余地,毕竟周嬷嬷是林母的陪嫁丫鬟,怎么说也有几分体面,处罚得太过严厉,丝毫不念旧情,只怕会有人说闲话,与夫人和公子的名声都有碍。
  只是,看见公子冷冽的眼神,刘嬷嬷不知为何,劝解话语憋在了喉咙里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跟姑爷在家时相比,公子简直就像变了个人,陌生的令人不敢置信,若不是见春纤等人习以为常,她还当真会以为,公子被谁掉包了。
  林以轩生了孩子十天后,不需要时时卧床了,身体稍微养回来一些,当即就迫不及待,开始处理周嬷嬷,不仅给林母去了信,还跟林华叮嘱了一声,让他告诉哥哥,周嬷嬷一家留不得,最好卖得远远的,务必要斩草除根,将周家彻底从林母心中连根拔起。
  从前林以轩就想收拾那几个奴才,但由于他要备嫁,时间又紧迫,后来更是跟着哥哥来了扬州,清理母亲身边的人,也只能暂时搁下,这次周嬷嬷自己撞在他手上,林以轩又焉能放过这个机会,不处理了还干嘛。
  反正他是容不得母亲身边还有任何文昌伯府的下人,其余的,就等他去了京城再说。
  文昌伯府,也就是林母的娘家,林母娘亲去得早,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林母才会没有娘家人照应,要不然景阳侯府又岂敢那样算计自己和哥哥。
  不一会儿,丫鬟们就备好水了。
  黎耀楠兴匆匆地回到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听下人解释清楚原因,立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夫郎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无语中,黎耀楠让人抱来儿子,坐在正厅中等待。
  小旭儿一天一个样,这才二十几天不见,黎耀楠发现,儿子仿佛长大了很多,就连挥舞的小爪子,都比从前有劲儿。
  林以轩从房里一出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父子温馨的场景,脸颊微微一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见黎耀楠的目光看过来,笑了笑道:“你,久等了。”
  “不久。”黎耀楠戏谑地看着他:“夫郎梳洗要等得,这是为夫的荣幸。”
  只一句话,霎时消融了他们久未见面的那份生硬。
  林以轩斜他一眼,清亮的眼眸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媚意:“知道就好。”
  黎耀楠弯起唇角,心中颇为诧异,他家小夫郎的脾气见涨,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林以轩坐在自己身旁,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我想你了。”
  林以轩羞得耳朵都红了,这人,真是的,怎么没个正经。
  黎耀楠低低笑了,爱极了他家小夫郎害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