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别骗我。”黎耀楠面色不悦,紧接着又露出一抹恍然,心中微微有些懊恼:“云南乃蛮夷之地,夫郎若是不习惯,明日我便设法回禀皇上,咱们仍然留在京中。”
  “不要。”林以轩一头扑在黎耀楠怀里:“夫君去哪儿我去哪儿。”
  黎耀楠皱了皱眉,暗悔自己思虑不周,心中真有些担心夫郎身骄肉贵,儿子年纪又小,如若出个什么闪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自己在官场中奋斗,为的便是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如果让他们吃苦受累,反而倒置本末。
  小旭儿被爹亲的激动吓了一跳,小手学着林以轩模样,拍拍爹亲脑袋,小嘴巴嚷嚷道:“乖,听话,爹亲不怕。”
  林以轩扑哧一声,被孩子的举动逗笑了,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嗔了黎耀楠一眼,笑着问:“云南有三种东西最出名,夫君可知是什么?”
  黎耀楠诧异地看向他,摇了摇头,他只知上辈子云南有个十八怪,这辈子却是无从听说。
  林以轩伸出三手指:“穷山、恶水、刁民,边境还有外族侵袭,我心并无畏惧,只是云南的地里环境,外加风土人情,还有那些本地土著,听说他们野蛮得很,我只担心在那儿为官怕是会难上加难。”
  黎耀楠心知夫郎没有说真话,他如今隐隐有了一些模糊猜测,只是尚未查证,他也并不打算去查证,不管如何,夫郎是他的爱人,也是他孩子的爹。与夫郎的想法不同,云南四季如春,玉石草药后世就很出名,黎耀楠笑着说道:“夫郎多虑了,越是贫困的地方,往往越是容易出政绩,我只怕你和孩子不习惯。”
  林以轩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暗了暗:“总比待在京城好,咱们人言轻微,京中这潭水太深,不如远去。”
  黎耀楠心中叹息,为了夫郎的体贴,也为心中的歉意,说实话,将夫郎和孩子留在京中他舍不得,但若婉拒这次机会,两年后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夫郎能够和他一起远去云南,他心里是感动的。
  夫夫两又说了一会儿,黎耀楠抱着旭儿,林以轩跟在身侧,夫夫两准备出门去云仙楼。
  旭儿从小长到大,除了九个月的时候,还从未在京中逛过,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他们想给儿子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哪怕儿子如今还小,或许过两年就会忘记,但只要孩子现在快乐就好。
  小旭儿一来到街上就东张西望,开心的不得了,什么东西都想看看。
  黎耀楠也不拒绝,儿子喜欢什么,只要合适,他都会让人买回去,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心里升起一阵满足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确实冷落了儿子不少。
  三天后,黎耀楠的调任书下来,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先前同情的眼神,转瞬化作为嫉恨,有的人还暗暗诅咒,只希望黎耀楠一事无成,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最好,看他以后还怎么张扬。
  就连黎耀楠都很意外,这一次皇上居然让他担任玉溪通判一职,连升两级不说,这个职位还有直接向皇上奏报的权利,非皇上心腹不能胜任。
  黎耀楠心里乐得没边儿,当天就去御书房谢恩,心里情绪激昂,感动的一塌糊涂,简直想为皇上肝脑涂地。
  黎耀楠激动的表情,皇上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反映很满意,连连点了几下头,又给了他几颗定心丸,挥挥手打发黎耀楠下去了。
  张启贤真心为表弟高兴,步入官场一年,连升两级成为六品通判,小表弟恐怕是翰林院中的第一人,以往也不是没人升职,但绝对不会是实权位置,云南虽是边境,环境困苦,但若能够熬出头,小表弟前途无量。
  廖大人气了一个倒仰,需知京官平级调任,示意的肯定是踢出了权利中心,升一级调任,如果不是实权位置,那等于明升暗降,同样示意失宠的前兆,但若连升两级,还是实权位置,那就是明摆摆的简在帝心。
  廖大人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对黎耀楠竟是如此厚待,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只要把这个刺头提出京城就好,皇上日理万机忘性大,又能记住那小子多久,更何况云南那地方他知道,穷山恶水,连换了几任知府都没做出成效,他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黄毛小儿,还能将那破地方治理出一朵花来不成。
  御书房之耻不敢忘,他现在很想看看,黎耀楠胜任玉溪通判之后,会为朝廷增添多少税收。
  黎耀楠冷静下来,心里懊恼得想吐血,这时他才反映过来,自己中了皇上的计,艾玛,皇上的帝王心术,用的要不要太好,分明是打一根棍子给一颗枣,他居然抱着那颗枣高兴得感激涕零,只差点没对皇帝五体投地,他的智商果然退化了吗?
  不过无论如何,能有这样的职位,他依然真心感谢皇上,尽管明知这是皇上的御人之道,他也心甘情愿的拜服,京中这个地方,明明只来了两年不到,他却感觉到心力憔悴,皇上能够放他离开,还给他这样的职位,称得上是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记在心上!
  ☆、第089章
  随后黎耀楠开始交接手头的事情,不管翰林院的同僚真心假意,黎耀楠对他们的道贺一一接受,黎府还摆了一次宴会庆贺。
  李明章和周潜得到消息,专程前来找他话别。
  周潜分府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开朗不少,目前正奋发图强,脸上再无一丝颓废,反倒李明章神色郁郁,很显然驸马的生活并不惬意。
  “东临兄,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预祝你一路顺风。”周潜举杯祝贺。
  “多谢。”黎耀楠一饮而尽,他在京中两年,真正交到的朋友也只有三人而已,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云南边境不太平,东临此次前去还望善自珍重。”李明章笑着说道,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他整理的一些关于云南的风情地里。
  “多谢文渊兄。”黎耀楠再次真心谢过,几人谈天说地,畅所欲言,仿佛回到了曾经江南的时候。
  那时他们意气风发,一个个志气高昂,如今才不过短短两年,变化却翻天地覆,除了黎耀楠之外,他们所行之路完全背离轨道,若说周潜还有奋斗的机会,李明章却是早就远离梦想。
  李明章喝得醉醺醺的,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还记得当初自己畅谈朝政,一腔热血,没想到如今竟是物是人非。
  “李兄将来可有何打算?”黎耀楠仔细思索了片刻,他觉得凭借李兄的才华,纵然不在朝中为官,定然也不会被埋没。
  “还能有何打算。”李明章淡淡一笑,平静的脸上无悲无喜。
  “李兄才学出众,就此荒废颇为可惜。”黎耀楠好意提点,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微书院看似势大,其实早已引起皇上的忌惮,李兄若是闲来无事,可办一座书斋,也可著书立传,总能找到有意义的事情,何必如此消沉。”
  李明章长叹一声:“东临的想法,为兄何尝没考虑过,只是身为驸马,办学院皇家不允,著书立传,你当我像你呢,哪有那么容易,况且以为兄这样的身份,若不是小说传记,其余书籍想要刊印又谈何容易。”
  当了皇家女婿,从古至今谁能真正混出头,更别提......
  想起公主府的天之娇女,李明章摇了摇头,他不幻想如黎兄一般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但那样的卑躬屈膝,不仅令人耻辱,更令人感觉到压抑,他不知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他只怕自己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会跟其他驸马一样,从此变得荒诞度日。
  “李兄切莫灰心,真正的文人大儒,又几人在朝为官,办不了书院,可办书斋,我记得李兄家中藏书颇多,何不供给天下学子阅读,只需列个章程出来,李兄坐馆结交天下学子,传出去岂不是一段佳话?”
  李明章心中一动:“还请东临详谈。”
  黎耀楠笑了笑:“李兄觉得我那有间茶楼如何?”
  李明章面色一正,点点头:“有间茶楼奇思妙想,黎兄的布置自是很好。”
  黎耀楠轻笑了一声:“李兄若是效仿有间茶楼会如何?”
  “这......”李明章迟疑起来。
  黎耀楠再接再厉:“除了李兄之外,旁人再不敢如此行事,若将书斋布置成学子交流场所,又有李兄你这位状元坐镇,想必定会名满京城,更甚者名满天下,李兄此乃一大善举。”
  周潜略一思索,立马拍案叫绝,按照黎耀楠的说法,李明章驸马的身份,不仅不是妨碍,反而成了一道屏障,毕竟除了驸马之外,谁又敢明晃晃的结交天下学子而不引起皇上的忌惮。
  “让我想想。”李明章心里很不平静,真恨不得将黎耀楠的脑袋掰开来看看,为什么他总能口出惊人之语,敢想人所之不敢想,敢为人所之不敢为,往往总是给人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黎耀楠笑笑并不接话,李明章的身份很尴尬,可以说是贵重,也可以说无足轻重,自己即将离开京城,无论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他都希望李明章能有一条出路,而不是如现在这般颓废。
  三天后,黎耀楠交给李明章一份计划书,帮人帮到底,他只希望当他回京的时候,李兄可以一扫今日忧郁,成为京中真正的有学之士。
  清流大儒的名声,可比功勋贵族好,李明章就算不能当官,但他儿子绝对是投资对象。
  黎耀楠这次也算是放长线,钓大鱼,有了儿子之后,他就不得不为儿子考虑,且不说他跟李明章的交情,若只出个主意,就能让自己将来添一助力,他又何乐而不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月底,林以轩将一切都打理整齐,黎耀楠在翰林院的事情也交接完毕。
  这次前去云南,除了林以轩和小旭儿以外,林母跟杨毅也随行,林致远所在军中距离云南不远,林以轩离开以后,林母在京中无甚意义,于是干脆和哥婿同行,最重要的是远儿年纪不小了,毅儿也能嫁人了,乘着远在边关,由她这位母亲做主,赶紧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免得落到景阳侯府手中陡生波澜。
  黎耀楠和林以轩都很赞成,林母毕竟已经和离,杨毅又是双儿,倘若哥婿也不在,家中没有个男人顶立门户,受到欺负怎么办,让他们如何安心。
  离开前,林以轩还吩咐冬雪,联络了一次七妹,两人相约福运来会见。
  林以轩一大早就收拾整齐,穿着一件月白色衣衫,发丝披泻而下,只绾着一支价值不菲的白玉簪,身上除了一块玉佩以外,再无其他饰物,看起来却更加清丽脱俗,眉目间的柔软与笑意,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幸福。
  黎耀楠大大惊讶了一把,好奇地打量夫郎:“打扮这么漂亮要去哪儿?”
  林以轩高兴的看着他,身体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真的很漂亮吗?”
  黎耀楠无语,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酸溜溜地说道:“嗯,迷死人了,你这是要去干嘛呢?”
  林以轩笑眯了眼,对于夫君的醋意很受用,下巴微微一扬,直言道:“要去见七妹。”
  黎耀楠恍然大悟,心里也不吃醋了,只觉得啼笑皆非,夫郎这是要去摆显吧。
  小夫郎又照了照镜子,给自己打了一个完美,他现在的幸福,就是对曾经小看他的人最好的报复。
  林以轩吧唧一下,亲了自家夫君一口,跟黎耀楠道别了一声,乘坐骄子前往福运来。
  黎耀楠对于这种摆显心态表示理解,反正即将离开京城,小夫郎爱咋滴就咋滴罢!
  林以轩来到包间,七妹还没有到,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打开窗户,浅浅笑了起来,他会帮助七妹夺得太子的宠爱,会让七妹在太子府里站稳脚跟。他会竭尽所能,告诉七妹自己知道的一切,最好能让七妹早日产下麟儿,四姐如今尚无儿子,他很期待,当七妹有了儿子以后,太子与六皇子,景阳侯府究竟会站在哪边。
  林以轩从来都不安好心,七妹可不是好相与的,且让他们狗咬狗,就看谁更胜一筹!至于二伯母的绝育药,也只能骗骗自己这白痴,林以轩毫不怀疑,七妹绝对不会中招,有香姨娘的教导,七妹若不是一个狠角色,前世又怎会儿女成群,风光了一辈子。
  当然,就算七妹中招了也无所谓,绝育药是二伯母所下,七妹的报复心不能小瞧,同样是景阳侯府狗咬狗,为了给七妹增添筹码,自己这位亲哥哥理所当然要帮忙。
  等了没有多久,帘外一阵香风拂动,一位美貌少妇款款而入,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第二印象还是美,一蹙一笑透着说不出的风情,水汪汪的眼睛欲语还休,难怪前世能把安南侯迷得晕头转向。
  “九哥!”少妇朱唇微启,娇媚的声音令人酥麻入骨。
  “收起你的那一套。”林以轩丝毫不感冒,淡淡瞥了她一眼,与林静茹的矫揉做作相比,林以轩红润的脸庞,唇边含着清浅的笑容,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更显得令人嫉妒。
  林静茹也不再做作,目光变得冷然,她和这位九哥关系向来不好,今日前来也是出于好奇,九哥夫婿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她都有所耳闻,真不知他们是自作聪明,还是愚蠢,竟然胆敢大放厥词,同侯府脱离关系,她原以为今日九哥会有事相求,只是从他的神态来看,自己似乎料错了。
  林以轩四下瞅了一眼:“你们退下。”
  几个下人不动如山,林以轩浅浅一笑,并不在意,对于这位七妹,帮她自己纯粹不安好心,不帮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不会有任何损失。
  林静茹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几位下人退出去,几年不见九哥变了很多,或者说从他私奔的那一刻开始,从前那位天真幼稚,令她觉得可笑的九哥就已经不复存在。
  林以轩并不多言,他同这位七妹交情不深,尽管同父所出,但嫡庶之间又怎么能和谐,推出一本小册子给她,这是自己花了一晚上时间整理出来的。
  林静茹先是漫不经心,随意翻开册子,紧接着瞳孔骤然收缩,纤细的手指紧了紧,慎重道:“九哥这是何意?”
  林以轩淡淡一笑:“你是我嫡亲妹妹。”
  林静茹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连父亲都不认。”又怎么可能认妹妹。
  林以轩略为惊诧,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七妹确实聪明伶俐:“看完之后烧掉,为兄期待七妹的表现。”
  林静茹咬了咬牙,看见九哥气定神闲,很不甘愿的承认她嫉妒了,探花郎的痴情人尽皆知,九哥怎就那么好命,明明已经被逐出家门,却能嫁到一位如意郎君。
  不管林静茹怎么想,心绪多么复杂,时间片刻不敢耽误,她知道九哥离开之前,自己若没看完,九哥说烧掉,肯定会将册子烧掉,虽不知这些隐秘九哥从何而来,但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第090章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太明白,林静茹一目十行,迅速将东西浏览完,面上难掩窃喜之色。
  林以轩叫来火盆,将册子扔在火中,火花渐渐蔓延,直到亲眼看见册子化为灰烬,林静茹娇媚地露出一抹浅笑:“九哥还真是小心谨慎,难道不相信妹妹吗?”
  林以轩挑眉,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含义大概是你说呢。
  林静茹讨了一个没趣,转而道:“九哥为何要帮妹妹。”
  林以轩勾起唇角,半真半假地说道:“妹妹到底是三房,咱们也算是一荣俱荣,总比便宜了旁人好,二房那边可有什么小动作?”
  林静茹心念急转,猛地一下瞪大眼睛,吃惊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会与人私奔。回想起九哥给她看的册子,这样隐秘的消息九哥都能知道,那么大伯、二伯的盘算,他能提前知晓也并不奇怪。
  林以轩但笑不语,适时透露一些自己的隐私,可使旁人放下心防。
  林静茹自以为猜中了,冷笑道:“二伯母机关算尽,四姐还不是没儿子,如今六皇子式微,大伯还指靠着我呢。”
  林以轩点点头,眉间含笑:“为兄期待妹妹早生贵子。”
  林静茹摸摸肚子,面上露出一抹得色:“多谢九哥吉言,妹妹定不会让你失望。”
  林以轩心中了然,七妹确实有本事,看模样应当是有了,只不过现在瞒得紧。
  兄妹俩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互相告辞,林静茹志得意满,不管九哥出于什么心态,今日确实帮了她大忙。
  林以轩微微一笑,告诉七妹这些隐秘的原因,其一是想看景阳侯府窝里斗,其二则是柳侧妃,当真不让人消停,竟然顺藤摸瓜险些查到冬雪头上,如此大的隐患,他自然不能留下,正好拿去给七妹对付。
  三月二十六,他们将一切打点整齐,预备往云南出发,皇上的旨意虽是让黎耀楠月底启程,但他又岂敢真的等到月底。
  林以轩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队伍很宏大,侍卫三十八人,下人二十六人,加上林母那边还有十九人,总共加起来约有百余人,另还有二十二辆马车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