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话是对关勇说的, 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夏昕。
  关勇道:“我妹子。”
  二世祖朗声笑道:“关哥你不够意思啊,有这么漂亮的妹子也不早点给我介绍,藏着掖着干吗呢?”说着朝夏昕自认帅气地眨眨眼睛, “美女, 我叫辛鹏, 这里的人都叫我辛少,你是关哥妹子, 那就是我妹子,待会儿哥请你吃饭。”
  谁他妈是你妹子?关勇转头, 有些紧张地看向夏昕。
  这姑娘当年那可是个炮仗脾气, 一点就炸。别看那时她穿着打扮像个男孩子, 但架不住长得漂亮, 偶尔还是会有不长眼的□□崽子跑来调戏她。她才不管对方是不良少年还是街头混混, 谁惹她不爽, 一言不合就能干起来,孟阳没少替她解过围。
  好在是在他的地盘, 有他发过话,没人敢对她怎么样。
  眼前这位辛鹏是个爹妈没教好的二世祖,仗着有几个钱嚣张得很,不过也确实出手大方, 经常带朋友来他这里玩,让他赚了不少钱。他想着要是夏昕得罪了人,他得怎么解决。
  然后又偷偷打量了眼许孟阳,见这家伙低头抹杆头,也没什么反应。
  臭小子真是一点不给他透个底,要是人姑娘真是未来弟妹,他当然是毫不犹豫护着人,少赚点钱完全没关系。
  在关哥纠结间,夏昕已经笑着开口回应:“行啊,你赢了这场球,我请你吃饭。”
  关勇:“……”为什么画风有点不对?
  辛鹏嘿了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夏昕道:“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
  说完,笑着看向许孟阳。对方也正歪头看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浮上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又挑了下眉头。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表情明显很笃定。
  辛鹏这局开球开得不错,一口气炸清,最后一颗黑八进入球袋后,他兴奋得吹了个口哨,朝夏昕眨眨眼睛:“美女,现在可以开始考虑咱俩这顿饭去哪里吃了。”
  夏昕扯扯嘴角,不以为意。然后看向等待下一轮开球的许孟阳。
  他目光落在球台,没有看她。
  从第一颗球下去,夏昕就知道他一如既往的稳,果不其然来了一个炸清,而且打的是快球。快球虽然风险大,但也会给对手压力,原本嘚瑟的辛鹏,脸上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不过这位二世祖球技确实不错,两人你来我往,连续两局都是一杆过。直到辛鹏的第三次开球局,终于在打到第六颗球时,出现了失误。
  许孟阳没再给他机会,一杆清台后,下一局他的开球局,又是一盘炸清。
  十九局的比赛,谁先拿下十局就是谁赢。因为辛鹏的失误,许孟阳率先迎来了自己的决胜局。
  他依旧是打得很快,直到最后一颗黑八,才放慢速度。因为那黑八的位置很刁钻,他瞄准了片刻,最后站在球桌侧角,俯下身。
  而在他身后恰好站了个辛鹏的跟班。在他瞄准时,辛鹏朝跟班使了个眼色,那位跟班心领神会地悄悄抬手,显然是准备趁人不注意,在许孟阳出杆的时候,去碰他的球杆。
  他那个方向就只有他一个人,这种小动作做得巧妙的话,很容易逃过旁人的视线。
  夏昕看在眼中,皱起眉头。就在她想着如何在不影响许孟阳发挥的前提下阻拦那人的小动作时,俯着身子正准备出杆的许孟阳,忽然站起来,做了个伸展手臂的动作,握在手中的球杆,准确无误地戳在身后人的腹部。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轻松随意,但那人却痛得轻呼一声。
  许孟阳仿佛是后知后觉转身,语气一如既往的礼貌温和:“不好意思,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那人捂着肚子,尴尬地摆摆手。
  怎么看怎么像是单纯的巧合。
  许孟阳拍拍他的肩膀,再次附身瞄准,这一回,没有任何犹豫便出杆,黑色的八号球,应声落袋。
  他微微一笑,直起身,隔着球桌,对辛鹏道:“辛少,承让。”
  辛鹏脸色有点不好,刚刚他其实使了好几个眼色,让他别赢自己。他在这球馆里,谁不看他几分眼色,连关勇都对他客客气气,哪知这小子一点不上道,对他的眼色完全视而不见,害得他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关哥还有球打得这么好的兄弟,愿赌服输,今天是我输了,有机会再切磋。”然后又笑嘻嘻看向夏昕,“赢了美女请客,输了我请美女。”
  夏昕:“……”
  大意了!原来还有这么无赖的。
  关勇见她不复刚刚的好脸色,忙打着哈哈道:“辛少,我们几兄妹待会儿还有事呢,您这顿饭咱们是真没口福了。”
  辛鹏毕竟输了球,也不好撒泼耍赖,关勇的面子他还是要给几分的,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于是,点点头笑道:“行,那回头见。”
  送走了这倒霉玩意儿,几个人回到休息室。
  关勇笑呵呵道:“小夏,球馆经常有这种王八犊子,你别放在心上。”
  夏昕摇头:“没事,这种人见多了。”
  一直没说话的许孟阳冷不丁开口:“你在帝都经常见到这种人?”
  夏昕:“……哪里都有这种人吧。”
  许孟阳:“你都像今天这样处理?”她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多年没吃过大亏,也真是奇迹。
  夏昕道:“以前遇到这种人,我一般不会搭理,遇到难缠的陆天然会帮我处理。今天是在关哥球馆,我怕得罪了顾客不大好。”
  许孟阳沉默下来,是啊,她已经有了别的可以保护她的朋友。她的生活中有没有他,并不重要,甚至还过得更好。
  而关勇则是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小夏,几年不见,你真是长大了啊!说实话,我刚刚真怕你和那瘪犊子干起来。”
  夏昕大笑:“这么大人了哪能一言不合就跟人干起来,我又不是行走的炮仗。”
  关勇心说你以前可不就是。
  许孟阳默默看着她,过了片刻,又才开口:“你刚刚应该直接拒绝的,万一我输了,你岂不是真要和他去吃饭?”
  夏昕好笑道:“你怎么可能输?”
  许孟阳:“万一呢?”
  夏昕笃定道:“不会的,我相信你。”
  许孟阳失笑。
  关勇的眼睛,在两人之间骨碌碌梭巡了片刻,笑着站起身:“你俩就在哥这里玩,休息够了去外面打球也好,去隔壁健身馆跑跑步健健身也行,到了吃饭时间,咱们一起吃饭。我把阿冰和小凯也叫过来,小夏你还记得他俩吧?”
  夏昕点头:“当然记得。”是当年总围着许孟阳打转的两个杀马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那行,别说小夏了,孟阳也好久没跟哥吃饭了,大忙人约都约不到。”
  “哥——”许孟阳无奈地笑了笑。
  关勇大笑:“哥今儿高兴,必须得好好喝两杯。”
  *
  泡在球馆的一个下午,眨眼就过去。
  关勇订的是旁边一家火锅店,三个人先到,阿冰和小凯随后才赶来。当年夏昕心高气傲脾气差,有点看不上这两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小混混,对两人态度素来不大好。不过这两人倒是整天乐呵呵的,从不跟她计较。
  两人当时都不过二十左右,常年杀马特打扮,夏昕曾出言不逊形容两人是监狱预备犯人。如今看着这两个一只脚快要迈进中年的青年,穿着打扮正常了许多,应该是没进过监狱。
  两人没认出夏昕,但见她是跟许孟阳一块来的,阿冰兴奋道:“孟阳,你终于交女朋友了?那是该好好喝一杯。”
  关勇一巴掌将人拍坐下:“别胡说,再看看这是谁?”
  阿冰眨眨眼睛没想起来,倒是小凯一拍脑门激动道:“这不是小夏吗?我没认错吧?”
  夏昕笑道:“没认错。”
  阿冰闻言,也终于认出了她,睁大眼睛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一次也没再来过球馆。”
  关勇道:“不是说了去帝都上大学么?”
  “那寒暑假也没来过啊!”
  关勇看了眼许孟阳淡淡的面色,转移话题:“行了,点菜。”
  他把菜单交给桌上唯一的女士夏昕,夏昕又把这个重任转达给阿冰和小凯,两人不负众望,一口气就点完,又叫了一箱啤酒。
  火锅上得快,关勇先开了两瓶啤酒给几个男人满上,再单独给夏昕倒了一杯酸梅汤:“我们喝酒,小夏喝酸梅汤。”
  以前在球馆的时候,夏昕虽然偶尔也觉得这些人挺有意思,但其实心底是有点瞧不上他们的,也一直不明白许孟阳这样的好学生,为什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人值不值得交往,不应该看他们读了多少书,做什么职业。刚刚那位辛二代,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职业也必然光鲜,但在某些方面和这些没受过什么教育的社会哥相比,那是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关勇这些人,别的不说,至少足够豁达重情义。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孟阳,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和他们关系如此融洽亲密。
  关勇先举起杯:“来来来小夏,关哥先敬你一杯,欢迎你回归,以后可要经常来球馆玩。”
  夏昕举起酸梅汤和他轻轻一碰:“一定会的。”
  关勇豪爽地一口闷掉,砸了砸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说起来,那年你被你们班男生欺负,就是阿冰和小凯去找人算的账。”
  夏昕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阿冰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已经不记得那小子叫什么名儿了,就记得我和小凯拿着棒球棍去你们校门外堵人的时候,什么都还没干,那小鳖孙子就吓到两腿筛糠,当下就发誓再也不找你麻烦。”
  夏昕一头雾水:“你们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关勇拍拍脑门,朝许孟阳道:“孟阳,你这事儿没跟小夏说过?”
  许孟阳淡声道:“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关勇:“怎么不记得?当年你跟我说小夏在学校受了欺负,让我叫两个兄弟去警告一下那男生。你小时候被大孩子欺负,都没找过我,第一次开口让我去警告人,那肯定是大事,我能忘么?不过……”他又看向夏昕,“当年孟阳不让我问你,我也就没好多问。所以高三那会儿你到底是怎么被人欺负的?我怎么看你,都是欺负人的不像是能被人欺负的。”
  夏昕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许孟阳,等待他的解答。
  许孟阳舀起刚刚煮好的一漏勺羊肉卷,放在她的小碗里,言简意赅道:“陈运飞。”
  夏昕愣了下,很快恍然大悟:“难怪。”
  那晚陈运飞堵自己失败后,她原本以为他还会找自己麻烦,但一直到高三结束,他不仅没再找自己麻烦,每次见到自己只差绕路走。
  她以为是自己那把刀起了震慑作用,还颇有几分得意,并且对许孟阳没收自己作案工具的行为,不止一次表达过强烈不满。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才知,原来自己高三犯了众怒之后,还能安然过完最后几个月,顺利参加高考,是因为许孟阳默默在保护自己。是因为她有了他这个真正的朋友。
  只是……后来让她搞砸了。
  她心头微微酸涩,低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孟阳漫不经心说:“这又不重要。”
  夏昕想说很重要,但旋即又想,如果当时他告诉自己,大概也只会迎来当年那个乖张蛮横的少女嗤之以鼻,甚至骂他多管闲事。
  她举起杯子:“我敬你一杯。”
  许孟阳低低笑了一声,拿起啤酒杯同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好。”关勇朗声笑道,“赶紧吃,今晚咱们哥儿几个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