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娥进了家门,至此才松了口气,又幸喜苏青无碍。然而想到当时那副场景,着实吓人,那鞭子如此厉害,倘若那一下不是在食盒上,或者落在苏青身上,那可就大事不妙,恐怕非是伤筋动骨那般简单。月娥一边儿忙着喂鸡喂狗,一边想道:“我也没怎么招惹他,他怎地就这样看不惯我?总会出现,难道是前世孽债不成?”打定了主意以后还要离敬安三尺远。
  当夜小郎回来,月娥也并无同他说这件事,小郎看了会书,说道:“最近将军大人有些忙碌。”月娥说道:“哦?”小郎说道:“因黑风堡被剿灭之事,听闻京城里面,要派人过来封赏,是以将军要操练三军,不肯懈怠。”月娥说道:“哦。”心想倘若他真的那般忙碌,倒也好了。
  小郎见她不感兴趣,便只读书,月娥又试着做了会儿针线,两个才各自回屋睡了。
  第二日,月娥便照样同小郎早早地起身,去烧梅铺子。刚开了铺子,小郎在生火,月娥将烧梅一个个地提到笼屉里去,就听到外面雾蒙蒙里有人说道:“今儿总算够早了吧?”
  见喜乐平淡生活
  外面雾蒙蒙里有人说话,却看不清脸,只听得那一把声音,懒懒地,还带些未曾睡醒的惺忪,月娥歪了歪头,那人已经迈步上来,一袭衣裳仍披在肩头,荡悠悠的,被晨风吹个摇摆不休,铺子里的灯光暗淡,照在他的脸上,比白日的跋扈鲜明,却多一份柔和之意。
  月娥已是呆了,全不想到这尊神竟会此刻出现。身后小郎闻声起身,猛可里见是敬安,急忙行礼,说道:“将军大人,怎地这般早,可是有事?”敬安扫了月娥一眼,神情是淡淡的,再见小郎,却是笑容满面,两只眼睛弯弯的,真个平易近人,温声说道:“小郎,今儿睡不着,特意出来走走,见你们铺子有了灯光,就顺路过来。”这睡不着是真,却是被昨日之事气恼的。至于特意走走,却是胡言,哪个夜猫子会似这样,早上寒露浸浸的,且又没出日头,却出来闲逛?
  然而小郎对他敬的如天神一样,哪里会怀疑。只急忙迎了敬安进去。后面月娥略停了停手,又去拾掇那些烧梅,心头想道:“此人这般反常,昨日抡鞭子之时,怒气腾腾的,好似要杀人,今日却又淡淡的,好似全没发生什么……”心底又疑惑又称奇。
  里头敬安说道:“你快去忙你的,别理会我,耽误了活计,姚娘子却会不乐。”说着,一双如描如画的桃花眼便看向月娥,月娥只当没听到,也不搭理他。
  小郎却说道:“将军说哪里话,大人肯来,已经是意外之喜,大人且坐一坐,我烧口热水给将军喝。”敬安见月娥不理自己,双眉一挺,伸手将小郎的手按住,说道:“小郎你别忙,且听我的,安心做活,让本侯见见平民百姓家的生活,倒也有趣。”姚良听他这般说,才安心回头,坐下烧火,一边说道:“将军大人何等身份,操心的又是些大事,前日黑风堡之事,人人传诵,都讲大人神勇绝世呢。”说着,啧啧羡慕。敬安正望着前面的月娥,见她一手拢着笼屉,一手去捡那些烧梅,微微俯身,背对自己,腰间束着普通青巾,勾勒的纤腰不盈一把,动作间裙摆略微摇曳,都是素服布衣,全无些剪裁上的功夫,裹得又严,却叫他看的心热,敬安那手指就跳了两下,全不受控。
  敬安边看,边听小郎说话,闻言转头,说道:“行伍这回事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是生死立判,怎么,小郎对此感兴趣么?”他只是随口问问,不料小郎神色微动,说道:“不瞒大人说,我倒是有心,只怕自己不够格。”那边月娥一边做事一边也听两人对答,闻言手势一停。
  敬安眼睛一瞥看到,心头微动。因此故意笑道:“这又有什么?我看小郎你器宇非凡,倒比我手下多半人强,倘若你想入伍……”月娥急忙咳嗽一声,说道:“万万不可。”
  敬安便看向月娥,月娥回头,望见他端然坐在身后里屋门口处,正看着自己。月娥只对姚良说道:“你的手受过伤,不能舞刀弄枪,怎么忘了?”略带责备的口吻。姚良怔了怔,垂下眸去,不再言语。敬安却偏偏说道:“其实就算是进行伍中,也有那些不用舞刀弄枪的文职,比如参军军曹之类,只供出谋策划,营运调度。”
  月娥皱眉,姚良便看向敬安,心头乱跳,说道:“将军大人,我……当真也可以么?”敬安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我觉得小郎聪明能干,却是个可造之材。”月娥听了这话,心头意乱,急忙打断说道:“小良,你好到时间去衙门了,不是说今日有事要早些去么?”姚良正要接敬安的话,闻言一怔,说道:“可,可是第一笼还没有烧好,就再过片刻……”月娥说道:“笼屉也不重,我一只手也可以搬下来,你快些去吧,晚了的话,小心老师不乐。”姚良只好站起身来,又看向敬安。说道:“将军大人,我要去县衙了。”敬安说道:“既然如此,则快些去吧,改日再说。”安安稳稳坐着。
  姚良见状,没奈何,只好告别了敬安同月娥,带着东西自去县衙了。
  姚良出门而去,月娥站在铺子门口目送,而后迈步进来,却见敬安已经起身,正在低头看那些没蒸的烧梅,望着月娥进门,才说道:“姚娘子好似不喜小郎入伍?”月娥说道:“他年纪小……身子又不好,当不得。只谋个安安稳稳的文职就可。”
  敬安望着她,说道:“长姐如母,果然如此……只不过未免也有些太溺爱了。”月娥皱了皱眉,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先前民妇在王家之时,小郎在码头之上替人帮工,每日水里来冰里去,一双手几乎毁了。最近才将养过来。自然不会叫他日后再做些带风险的营生。”敬安想了想,说道:“若无战事的话,其实也还算安稳。”
  月娥摇了摇头,说道:“小良现在想的少,倘若参了军,日后有什么战事起了,他是个柔善的性子,怎么面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敬安双眉一抬,看向月娥,说道:“怎么……莫非姚娘子以为本侯打出生起,就懂得面对那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
  月娥一怔,抬头看向敬安。昏黄的光影里,这人唇角带笑,清俊之下,又有几分云淡风轻。丝毫也无在黑风堡一令之下,砍了近百人的狠厉之态。
  月娥一时无语,只好低了头,说道:“民妇唐突了,请侯爷莫怪,只不过……倘若有所选择,民妇还是不想叫小良去参军的。”敬安闻言,就说道:“本侯明白了,姚娘子一片苦心爱弟心切,本侯自不会从中作梗。娘子放心。”月娥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侯爷体恤。”
  敬安转头,忽然叫道:“那火要掉出来了!”纵身过去灶门边上,月娥也看到,那柴火无人管,劈里啪啦地就掉下来,烧得旺盛。月娥急忙说道:“小心手。”抢着过去,敬安伸手握住那柴火,月娥也正握过来,顿时手将他的手给覆住。月娥一怔,急忙松手。敬安笑了笑,便将柴火塞进去。
  月娥站在旁边,说道:“侯爷不会烧火,还是叫我来。”敬安蹲在那灶膛边上,靠得太近,正被烤的皱眉不已,塞得又急,一阵浓烟弥漫而出,敬安心叫糟糕,莫非又要重蹈覆辙,听月娥说,也就讪讪地起身,让了位子出来,又说道:“对了,先前我看你在拾那些烧梅,这个却是轻松,我来。”
  月娥来不及拦挡,敬安将衣除下,自净了手,回来站在边上,一个个地将那烧梅捡到笼屉上。月娥见他如此,少不得便说:“侯爷小心,别挨的太紧,怕蒸出来后沾破了皮儿。”敬安说道:“我自晓得,同你先前一般隔开就是了。”月娥微微一笑,低头去填火。
  敬安捡了一会,颇觉有趣,将烧梅一个个竖起来放好,听身后劈里啪啦声响,他便回头看一看,却见月娥坐在灶膛边上,正伸手向内填火,又拉动风掀鼓风,红红的火光映在脸上,又加上热力烘烤的,越发面比桃花,那双眼里亦是火光跳动,不似平常冷冷清清之态。
  敬安见她整个人暖暖地,也似一团火一般,心头便有一股渴慕亲近之意,偏不能动。
  正巧月娥转头来看敬安,一怔之下,问道:“侯爷可是累了?歇一会罢。”敬安咳了一声,说道:“没,只是停一停,对了,你除了会做这个,还会什么?”月娥便说道:“最近寻思做汤包。”敬安惊讶问道:“你也会这个?”月娥低头,略见羞涩之意,说道:“只是胡乱想着,还没有真的做出来。”敬安心头大动,不知不觉说道:“你若作出,须得给我先尝。”月娥听了这样的话,火光之中,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敬安深深看了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拾那些烧梅,心头却恍恍惚惚,只觉得方才所见,却是毕生都未曾见过的好景致。
  顷刻月娥烧好了火,敬安知道她要将第一笼的烧梅起下,就自告奋勇。月娥只因拇指还未曾好的十分,就也没同他争,只叫他拿湿帕子小心垫了双手,敬安上前,微微一弯腰,捏住了笼屉,用力一抬起了下来,月娥说道:“侯爷留神重,一层一层来就可!”见拦不住,就想上前帮忙,敬安说道:“别急别急,我自可以。”将笼屉端到柜台边上去,放在旁边的长桌子上。
  平常月娥都是同小郎两个来搬,倘若她一个人的话,就会一层一层的,也轻快,没想到敬安竟将三层全部搬下,也亏得他手长腿长,力气又大。
  月娥说道:“侯爷吃力了,快歇歇。”敬安说道:“这些算什么,小时练功,叫我伸直双手提水桶,不知比这个重多少。”月娥一怔,问道:“侯爷小时?”敬安见她好奇,就说道:“似是五六岁时候。”月娥心头暗惊,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练功,那样小小孩子,必定吃了不少不少苦头……也怪道他先前不以为然的说自己溺爱小郎。
  敬安若无其事的,端量一番,无师自通地就将先前自己放置好烧梅的笼屉也一层层的架到锅子上去,月娥转头看到,急忙说道:“侯爷且慢。”敬安停手。月娥就又去水缸里舀了些水,在锅内添了两瓢才停住。敬安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不然又要似上次一般烧坏了。”月娥抿嘴一笑,敬安才将笼屉放上。月娥又将烧梅上挨个洒了水,敬安又问,月娥便说:“皮儿太干,倘若只这么烧,容易烧裂。就不好看。”敬安点头,笑说道:“竟有这学问。”
  敬安帮忙弄好。月娥又坐下烧火,见敬安坐在边上,分外乖静,不由略觉欣慰,说道:“侯爷,那边刚蒸出来的烧梅,怎不去吃?”敬安贪看她一举一动,哪里会饿,说道:“等你一并蒸出来后再吃。”月娥又是一笑,低头去仔细烧火。
  敬安看了一会,目不转睛。月娥虽然只留神火,但也知道他在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停了一会,说道:“侯爷,你起的早,必是困了,不如进里面歇息一会。”敬安也知道自己露了行迹,怕她不快,闻言就顺水推舟,说道:“说的是,那么本侯就进去歇一会,片刻蒸好了,记得叫我来搬。”月娥点头,敬安就转身入内去了。
  敬安进了里屋,坐在炕沿边上想了许久,想到方才相处,心底真是前所未有的喜乐,翻身上炕,先来来回回打了几个滚,才面朝上躺着,胸口兀自起伏不定……末了才拉了被子盖了睡。
  敬安不知不觉睡着,脑中竟恬恬美美做了几个好梦,心满意足的不肯醒来,连耳边嘈杂也听不到,等蓦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已经大天光,他一惊之下翻身下来,立刻就想去看月娥,本是答应她要帮她起那笼屉的,如今却死睡了过去,实在丢人。
  刚要下地,忽地又想起做的那些梦,一时又怔住,慢慢回想,想到些缠绵旖旎,柔情似水的光景,委实是好,不由地面红心动,嘴角弯弯地也带了笑。
  正在此时,耳边却听到外面脚步声轻轻地,向着这边而来,敬安微怔之下,动作利落,急忙翻身上炕,静静躺好做熟睡之状。
  得消息敬安暴怒
  新蒸好的烧梅,开了笼盖,热气腾腾而出,天刚刚放光,镇民们纷纷前来,月娥忙的双手不停。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少了,月娥探头看了看并没有人再向这边来,便到旁边铜盆里洗了手,又擦了擦额头隐隐的汗,才向着里屋走去。
  将帘子掀开,向内一看,敬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动也不动,只是被子不知为何只盖了一半,月娥见他的恬静睡容,到底迈步进去,从半垂在地上的被子一角捡起来,轻轻地给这人盖好。
  他动时候是一个人,不动时候又是另一个人。月娥低头望着敬安,微微出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而近距离的看敬安的脸,果然是个极好看的,长眉如柳,睫毛也长,唇红红的若涂朱相似,透着吸引诱惑。假如脾气不是那样的话,却不是个完美之人?但世间哪里有那么完美之事……月娥微微一笑,将被角放下,转身要走。
  毫无预兆,手便被握住,滚烫的攥在手心。月娥一惊回头,却见敬安不知何时竟睁开眼睛,乌黑的双眼望着自己,手牢牢地握着月娥的手,攒在胸前。
  “侯爷……”月娥一时慌张,叫一声,便想挣开手。不料敬安略一用力,月娥全无抵抗之力,被他轻而易举扯过去,便扑在他的身上,狼狈非凡。敬安另一手臂伸出,将月娥抱住,说道:“姚娘子方才在看什么?”声音缓慢地,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月娥说道:“侯爷请松手。”这个姿势,就仿佛她将他扑倒在下一般。极其尴尬。月娥鬓角垂落的头发,便有些搭在敬安脸上。敬安一动不动,静静问道:“姚娘子脸红什么?”月娥心想:“我以为猫儿不吃鱼了,却不是妄想?”又气又恼,口不择言,说道:“倘若侯爷被人轻-薄,难道会若无其事?”敬安闻言,低低地笑了两声,说道:“向来只有本侯轻-薄别人,谁敢轻-薄本侯?不过倘若是姚娘子的话……本侯却是欢迎之至的。”
  那围在腰间的手重了重,结结实实地在月娥的细腰上“轻-薄”了一回。月娥身子扭了扭,说道:“侯爷,你三番两次这样,却是过分了!”敬安说道:“过分又如何?”月娥说道:“你……不能这样不讲理,侯爷,现在撒手还来得及,外面怕有人来。”敬安说道:“可是本侯……不想撒手。”月娥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敬安看出来,笑意越浓。
  月娥同他说不清楚,就尽量挣扎,这点小动作,敬安哪放在眼里,更觉享受,本来有三分戏弄的心,如今已经升至七分,敬安正想要不要就此把人吃了。却听到外头有人叫道:“怎么不见人?姚娘子呢?”又有个大婶声音,提高了叫道:“姚娘子,姚娘子,生意上门。”
  月娥又羞又急,急忙小声说道:“侯爷,请放手,侯爷……”敬安正在黑白交战,见她放低姿态,哀求自己,却是一怔。月娥羞道:“侯爷快放手,叫人进来看到就不好了。”敬安心道:“我巴不得如此。”月娥却又说道:“请侯爷看在民妇曾舍身相救的份上,留三分颜面。”那眼睛眨了两下,雾气蒙蒙,有些可怜。
  敬安听了这话,心头一动,手便松了松,月娥察觉,立刻一个翻身双脚落地,急忙后退,贴在墙角边上,拧着眉看了敬安一会,扭身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剩下敬安一个躺在床上,垂眸,久久无声。
  月娥出了外头,见果然是两个街坊的大婶在柜子之后,见月娥出来,便笑道:“姚娘子,原来在里头,还以为你走开了呢。”月娥笑道:“哪里,方才有些事。”左侧的胖大婶便笑道:“想是累了歇一会,这脸上红红的。”月娥摇了摇头,低下头,说道:“两位大婶要买烧梅?”两个一起点了点头,各要十个,月娥便拿了袋子,替她们装烧梅,正在转身默默动作,听到身后有人沉声说道:“不许都卖了,给我留两个。”
  月娥吓了一跳,原本夹起来的烧梅又落回去,回头看,却见敬安,身上只着单衣,且不甚整齐,领子口处略见些凌乱,外头斜斜地披了先前那件外袍,站在身后。
  月娥瞪着他,转眼见那两个大婶也目瞪口呆,看看敬安,又看看月娥,两个一时无语。敬安却若无其事,自顾自催促说道:“还有没有了?好饿。”
  月娥咬了咬唇,皱眉瞪着他,柜台后面那两个大婶,其中一个拉拉另一个衣裳,示意要走,胖的那个却痴痴说道:“还有烧梅……”敬安闻言,转过头,微笑说道:“嗯?还有什么?”两个大婶被如斯美色,看的呆了,口水涌涌,敬安笑意里渐渐多了些寒意,眼睛一瞪,生生将两人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说道:“将军……将军在此……我们改天再来。”两人人拉扯着,落荒而逃。
  敬安吓走了人,这才悠哉游哉拍了拍手,回头说道:“亏得本侯出来的早,不然你又要不留些给我了,是么?”月娥本来盛好了一半,见状用力将纸袋扔回了笼屉里,回头狠狠地瞪了敬安一眼,也不说话。
  敬安并不怕,反而笑眯眯看着她。月娥同他对视半晌,最终叹一口气,转身去取了凉水,用右手拿了块帕子浸湿了,拧了拧,在脸上擦了擦。
  那边敬安在笼屉边上转来转去,忽然见笼屉边上放这个盘子,被赶紧布帕盖着,敬安心头一动,便去将那帕子揭开,猛地见底下是七八个烧梅,整整齐齐地放在其中,敬安心一跳,转头喜道:“你这是给我留的,是也不是?”月娥擦了泪,也不理会敬安,自走到另一边去站着向外。
  敬安嘴角的笑掩也掩不住,说道:“你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月娥怒视他。敬安哈哈大笑,忽然又说道:“没给别人留吧?”月娥咬了咬唇,心想:“这时侯才知道会武功的好处,倘若我会三拳两脚,就一脚把他踢出去。”
  敬安到底不放心,自己端了那盘子烧梅,得意吃着,一边四处溜达,见没找到别的才罢休,乖乖地坐在柜子一边上吃去了。一边吃一边大赞,说道:“好,很好,还是热热的。”月娥忍不住,终于说道:“那里面是下了药的,侯爷您小心些。”敬安一怔,而后乐道:“只不知是什么药,我最爱的是春-药。恨不得有……”说着,正好也吃光了一个,此人就露-骨的将那近乎透明的长指在嘴边上蹭了蹭,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顿时之间一室好春-光。
  月娥正仇视看着,见状心头砰地跳了跳,忽然觉得心乱,急急转回头来。
  敬安自在旁边心满意足吃他的烧梅,月娥便在台子边上坐着。过了一会儿,见一个似乎脸熟的大娘前来,见了月娥,眉眼暧昧带笑。月娥急忙起身,因敬安是坐着的,月娥起身时候,有意无意将他挡住,这大娘一时就没看见。只顾望着月娥,越发满面春-色,嘴里说道:“姚娘子,大喜呀。”月娥一怔,问道:“大娘,喜从何来?”这大娘见左右无人,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对月娥说道:“姚娘子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娘子,因我是在冰人馆里走动的,方才去县衙官媒那里报备,见苏小大夫从那里头出来了呢。”
  月娥一惊,却强作镇定,问道:“大娘说笑了,这个……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媒婆大娘便说道:“怎会跟姚娘子没有干系,这四里八乡,谁不知道苏小大夫一直未曾婚配,是为了谁人?如今娘子下堂,苏小大夫要娶的那人自是娘子,听闻前些日子苏老先生不松口,此事一直就耽搁着,如今苏小大夫既然连官媒都找过了,这事儿岂不是十有八九就成了的么?”说着就又笑,“岂不是要恭喜姚娘子的?我就想着这个,所以特意来告诉娘子,好让娘子有个准备,别欢喜的慌了手脚,那苏小大夫真是个好人呢,先前不知多少人家的女儿争着要我们说媒,他都没一个看上眼的,见也不见,心中只姚娘子一个,啧啧,如今总算是一对好姻缘要成真了……”
  月娥听她说罢,一颗心突突而跳,双脚都有些站不住,又觉得是真的,又觉得如假话,只好忍着,说道:“劳烦大娘了。”转身手脚利落地捡了几个烧梅,说道:“大娘是特意跑腿的,这些就送给大娘吃。”那媒婆向来是不做无本的买卖,来送信也无非是为了得点好处,沾点便宜,当下越眉开眼笑,说道:“怎敢又生受娘子的东西,哎吆吆,多谢娘子啦。”说着,便点头哈腰,拿着那烧梅,欢欢喜喜扭头去了。
  月娥兀自怔怔站在那柜子后面,一径的发愣,心底只想:莫非苏青真的请了官媒?难道他父亲答应了许我过门……以正妻身份?倘若如此的话……
  一时之间似乎欢喜。又隐隐地有些莫名言说。半喜半忧里,转念又想:许是方才那大娘看错了人……又或者苏青是去出诊却被她误认了……那手握在柜子边上,紧了又松开,总是不确定。
  正呆呆想了片刻。却听到后面有个声音说道:“你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么?”
  月娥先前出神,自听了那消息之后就已经心神不属,更忘记了铺子里还有个人在,当下一惊之下猛地转过身去。却见敬安手中紧紧地捏着那盘子,双眼却盯着自己,脸上丝毫的笑模样都无,这幅样子倒不陌生,先前在祖帝庙里,敬安欲杀那个对他无礼的“老五”的时候,就是这样,浑身上下充满杀气。
  月娥呆了呆,情不自禁身子紧紧地向后贴近了柜子,敬安只盯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月娥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却见敬安手中的盘子,忽然之间裂成几片,自他手中哗啦啦落地,没吃完的烧梅也掉在地上,敬安指头似被割裂,却恍若未觉,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月娥忽地怕了起来,紧张至无法出声,勉强说道:“侯爷……”声音极颤。月娥望着敬安凶神恶煞,似要将人撕碎的样儿,来不及多想,脚下蹭了几步,闪身就往外跑去。不料她一动,敬安却更快,一探手就将月娥手腕握住,月娥只觉得他的手如铁一般,微微疼得闷哼,敬安将她用力一拉拉了回来,拦腰抱住,月娥心胆俱裂,慌忙叫道:“侯爷,放手!”
  逼绝路月娥失声
  且说敬安猛然听闻苏青提亲之事,大怒之下几乎失去理智,月娥见状欲逃,却被他捉住,不由分说抱入怀中。
  月娥怕的紧了,只叫道:“侯爷!”却只得这一声,就被敬安捏着下巴,逼得抬起头来,敬安双眼烁烁,不由分说,低头便亲吻过去。月娥大惊,两眼瞪得大大的,敬安咬了她的唇,略用力。月娥顿觉刺痛,呜咽做声,敬安只做不理,恰如猛兽一般。
  敬安单臂抱她腰间,纹丝不放,月娥伸手抗他,却怎抵的过他一身之力,只好将身子向后倾过去,脚下亦步步后退,两人推搡厮缠,不知不觉间,敬安将月娥推至墙边上,此刻才抬起头来,恶狠狠看着她。
  月娥得了功夫,才得喘一口气,脸已是通红,也不知是憋得还是恼的,只说道:“住手!别再如此!”敬安眼睛一眯,重将她下巴捏住,说道:“我不能如此,那苏青便能,对否?”月娥皱眉,咬了咬唇,碍于他杀人眼神,终于说道:“此事或有误会,侯爷休听别人一面之词。”敬安说道:“纵然是误会,你心底也盼着成真!”月娥一怔,敬安冷笑两声,说道:“被我说中了罢?你这妇人!”
  月娥顿了顿,说道:“纵然如此,也无可厚非,我并没做什么出格之事,男婚女嫁,又有何妨?”敬安听了这个,火气更盛,向前贴近一步,竟紧紧地将身子抵到月娥身上,月娥急忙吸气,尽量向墙上贴着,可却不是办法。只好服软,说道:“侯爷,您身份尊贵,何必同我这般村妇一样见识,有话请慢慢说。”
  敬安望着她,忽地冷笑说道:“你也休得在我面前村妇长村妇短,你不过是想叫本侯知难而退,好跟那苏青双宿双栖,对么。”月娥见他蛮不讲理的性儿又犯了,便勉强说道:“我不过是下堂之人,就算苏大夫有心,我也不敢连累他的。”敬安眼睛一眨,说道:“你这话当真,亦或者违心?”月娥说道:“我不敢欺瞒侯爷。”
  敬安望着她片刻,忽地说道:“你当真不会嫁给苏青?就算他真的官媒相聘?”月娥本是搪塞他的,如今见他如此较真,不由皱眉,她心底对苏青,的确是有一份特殊情谊……如何能再信誓旦旦说那违心的话。
  不料这一犹豫,却被敬安看穿,当下二话不说,将月娥手腕拉住,向内便走。
  月娥惊慌,说道:“侯爷,你做什么?我……我不嫁就是,又怎样,你先放手。”敬安哪里肯听,将她一直拉入里屋,向着炕上一扔,说道:“我受得够了,今日必要得偿所愿。”月娥滚在炕上,魂飞魄散,急忙打了个滚爬起来,缩向最里面去,一边急忙说道:“侯爷,你想非礼民妇不成?”敬安咬牙说道:“我早就想非礼你良久了。”说着就将外面衣裳脱下,用力扔在地上。
  月娥吓得浑身发抖,却仍说道:“侯爷,你不过一时冲动,何必如此,大家好好说话不成么?”敬安说道:“我倒是想好好说,如今看来,的确不成。何况我这冲动,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光景了。”月娥情知跟这纨绔没什么道理可讲,此时此刻,反抗也是无用,只想想法儿让他停手,脑中急速转动,便说道:“侯爷,纵然你千不念万不念,你念在我曾豁命救你的份上……”
  敬安闻言,脚步倒是一停。月娥心头一喜,急急求菩萨保佑他回心转意,不料敬安眼波一动,便又说道:“你昔日曾对本侯说过,那一场豁命相救,救得并非本侯,乃是这六镇百姓,倘若当日是另一个将军陷身那处,你也会豁命相救,对与不对?”
  月娥听他口齿伶俐,说出这番来,一颗心好似坠入了万丈悬崖,这番话她当日果真是说过了的……然而,不过听来好、冠冕堂皇些便是了,其实月娥那样做,一来是为了六镇百姓,二来,却的确是心底有些为敬安所动……知道他纨绔之外,尚有可取之处,值得她搏命对待。
  然而现在,却被当作了他行凶胡为的借口。
  敬安又说道:“另外,你也该知道,倘若不是看在你相救一场的份上,我怎肯一直忍耐至此?”
  月娥又急又恼,敬安已经上了炕来,却是不急,只慢慢除自己的靴子,说道:“你最好自己过来,免得我伤了你。”
  月娥见他好似猫捉老鼠,不慌不忙,本是极度恐惧的,眼看着敬安低头脱靴,却偏偏仍旧是好一副无辜绝美相貌,同他先前熟睡恬静之时,明明是一人,同他帮自己收拾烧梅时,明明是一人,同他在荒漠之中,力劈劲敌,明明是一人。
  不知不觉,月娥肩头一沉,缓缓吐一口气。
  敬安脱了靴,不见月娥说话,亦不见她动作,便转过头来看她,月娥靠在墙边,忽然静静一笑。
  敬安一怔,手中竟忘了动作,只顾看她。过了片刻,才问道:“你笑什么?”月娥望着他,说道:“我笑我所笑之人。”敬安性子恼了,一探身,伸手将她的脚腕握住,便把人拉过来。
  月娥伸手抵开他的双臂,敬安将她牢牢抱住,说道:“你只管笑,等会儿才更有你笑的时候。”月娥哈哈大笑两声,说道:“是,你是堂堂将军,堂堂侯爷,说一不二,就算今日强了我又如何,只当又一场寻花问柳,只是侯爷你听好了,你这是逼我上绝路!”
  敬安听她声音决绝,便动作停下,低头看她,问道:“你什么意思?”月娥只是笑,眼里的泪流个不停,却偏低头不叫他见到,说道:“我当年在王家,也同样身不由己,活的如牲畜般,幸而熬得活着出来,只想过些平淡日子。侯爷如今不给我活路,我也认了!谁叫我活该倒霉,惹到了我惹不起的人?回头向阎罗殿报到,我只问阎王老子一句话: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连畜生都不如?来世决计不做人了,做一条狗,一只猫,一条虫也比做人更好。”
  月娥心头悲苦,只不能放声哭,大声说着,垂着头也不动作,强忍着哽咽,说着说着,那眼泪如泉涌一般,尽数打在敬安衣袖之上。
  敬安听着这番话,见她因哭泣那散落的头发也乱颤,瘦弱的肩头更是一抖一抖,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酸痛,本来强横抱着的手也松了松,想说什么,却偏说不出,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并不是要逼你上绝路,我……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