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大
  今年过年沈卯卯没回家, 跟她妈说是不回家了,实际上已经买好了她家到南城的机票,准备把二老接过来过年。
  她妈对她和娄京墨的生活其实也挺好奇的, 所以听她这么说以后嘴上虽然骂她乱花钱,嘟囔着什么“嫌弃她不想过来”, 结果还是提前串了门送了礼,到日子坐好飞机就来了。
  娄京墨年前把驾照考了下来,还买了一辆价格合适的代步车,用这辆代步车屯了不少年货,这回正好用来接两口子过来。
  沈卯卯提前三天教育孩子,耳提面命告诉他爷爷奶奶看不见他,所以不准在他们面前拿东西吓唬人,也不准对他们恶作剧。
  这一年她天天管浦克叫儿子,搞得现在浦克已经能很好地带入进这个角色了。
  等到了那一天, 两人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机场,把托运了一堆特产的兜子塞进车后背箱。
  浦克好奇地坐到了沈妈妈的肩膀上, 他体重很轻, 沈妈妈穿得还厚, 所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沈卯卯胆战心惊,生怕浦克玩心不改, 再把她妈吓出个好歹,但好在他还记得沈卯卯的巴掌味道, 一路上一直很乖,没有作妖。
  回家以后沈妈妈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放在客厅里的小别墅,问道:“你们养宠物了?”
  浦克答道:“那是我的房子!我是一只小猪, 我叫乔治!!”
  沈卯卯非常想笑, 强行忍住了, 憋得很辛苦。
  娄京墨解释道:“准备养,就先把东西备好了。”
  沈妈妈道:“你们养个宠物也行,这么大的房子两个人住挺空的吧?”
  沈卯卯:“空吗?等以后我钱攒够了,就先给你俩换个大别野,自带小园子的那种,让你在里面种菜!”
  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可不用你的钱,你自己攒着吧。”
  大城市的年味没有那么浓,也没有烟花爆竹,除了家家户户门口的新春联以外好像和平日里也没什么区别。
  老两口陪她们住到了初三,然后就嫌弃不够热闹准备回家了。
  娄京墨给他们准备了一堆礼品,让他们带回去分给家里的亲戚。
  沈妈妈也没拒绝,带着东西走了,走之前又催他们尽快结婚。
  老一辈的人总觉得婚姻才是爱情最好的保障,怕没有法律保障的爱情没办法走到最后。
  沈卯卯明白家长的顾虑,但现在她们和游戏还处于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里,并没有多少结婚的心思,想等一切有一个结果以后再考虑这些事情,所以还是用以前那套敷衍过去了。
  上飞机前,沈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一些悄悄话,大意是知道她们有自己的考虑,希望她们能一直好好的,有空多回家看看,要是和娄京墨吵架了什么的回家,家里的房间永远给她空着。
  搞得沈卯卯哭笑不得,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跟娄京墨吵架。
  ——再说了,就算真的吵起来了,那也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嘛。
  把老两口送上飞机以后,沈卯卯往隔壁房间门口放了两瓶可乐,就当作是祭奠金毛。只不过第二天她再看的时候发现可乐不见了,估计是被哪个路过的人给拿走了。她没有追究的意思,心想就当成是游戏里的金毛收到了。
  等春暖花开,沈卯卯玩手机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推送,吓得她薯片都掉了,立刻飞奔上楼去找娄京墨:“娄姐——!娄姐!”
  “怎么了怎么了?!”娄京墨还没回答,正在看小猪佩奇的浦克飞过来跟上她,好奇地问道。
  沈卯卯:“跟你没关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看你的小猪佩奇去吧。”
  浦克:“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小猪佩奇了,我要改名叫杰瑞!”
  沈卯卯:“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浦克:“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沈卯卯道:“我的意思是,我求求你,起个人名吧!”
  浦克:“我不!我就要叫杰瑞!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行行行。”沈卯卯抓着他往楼下一扔,“杰瑞自己看电视,别打扰我和你妈谈话。”
  浦克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又自己飞稳了。他已经被丢习惯了,所以也没生气,自己乖乖地坐在纸巾盒上看猫和老鼠。
  娄京墨人在书房,沈卯卯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张嘴说道:“娄姐你收到论坛推送了吗?”
  娄京墨:“我没看手机,什么推送?”
  沈卯卯直接把自己手机递给她:“你看吧,夺损哪。”
  娄京墨把手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游戏id:商舟[照片]
  卡牌收集度:12/12
  距下次副本还有:32天4时28分30秒
  目前坐标:(x,y,z)
  距离下次报点:28分34秒
  这坐标居然是个链接,一点进去就是贼他妈清晰的地图,自己的点是绿色,商舟的点是红色,还自动规划好了最短路线。
  沈卯卯道:“真狠啊,不仅放了照片,z轴都给爆出来了,这也太损了吧?不是明摆着让人来抢吗?”
  游戏里有的是亡命之徒,对于这些人来说,恐怕坐牢都比一直过副本强。
  沈卯卯终于明白为什么卡牌可以被带到现实里,为什么人死以后卡牌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被从身上爆出来,原来就是狡诈的游戏在为了这一天做准备。
  从这条推送点进去以后,论坛会每隔半小时报一次点,而那个距离下次副本的时间应该就是可以争夺卡牌的时间,提醒其他玩家要在时间内抢到,否则商舟只要经历最后一个副本就可以脱离游戏世界。
  娄京墨放下手机,说道:“看来商舟成功解决了那个隔江听海。”
  沈卯卯:“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也要去抢吗?”
  “抢的着么?商舟又不是傻子,估计现在早就把卡分给别人了。”娄京墨道,“而且他手里的卡可没那么好抢。相比于抢卡,我更好奇那个隔江听海到底是什么人,她和任玥是怎么用那张犹大害你的……”
  沈卯卯:“那我们不管了?”
  娄京墨想了想,说道:“看看情况再说。”
  看她这么淡定,沈卯卯不由地也产生了一种“这有什么好激动的”的想法,娄京墨都不急,她急有什么用?
  这么一想,沈卯卯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悠哉游哉地回到楼下和精灵儿子一起看猫和老鼠。
  但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论坛的这条推送不仅没有消失,商舟的坐标反而一直在变动——也就是说,商舟没有把卡牌分出去……
  或者是根本就不能分出去。
  吃晚饭的时候娄京墨给商舟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来,那头商舟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人在山里,刚下火车。”
  娄京墨:“都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的情况还好?”
  商舟道:“别提了,这次我真的是要被这个游戏坑死了,你知道吗?集齐十二张卡牌以后竟然不能再转交给别人了!这一个月我可怎么活啊?!”
  他完全是被游戏规则摆了一道。
  他们公会的卡牌向来都是存在他这里的,所以他拿到犹大以后立刻把卡牌收进了道具栏,结果论坛就开始向全世界公告了。
  那时候他人在公会基地里,一出这个事儿他第一时间安排公会的其他成员转移,尝试将卡牌转给别人,失败后则立刻买了一张可以即刻出发、发车后半小时内有站点可以下车的火车票,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
  娄京墨开的外放,沈卯卯把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准备藏进山里?”
  商舟“嗯”了一声:“你都不知道游戏有多绝,我会员说他们现在看我头上有个特别大的红色箭头,保证能在人群里一眼就见到我,我根本没办法往市区躲。山里车开不进去,直升机也下不来,比较方便我打游击战。”
  沈卯卯:“woc,直升机?!”
  商舟:“上流社会的罪恶才叫多呢,游戏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买个直升机不就跟玩儿似的。”
  沈卯卯感慨道:“这就简直就是在拍生死时速啊。”
  商舟苦笑:“我看我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希望在现实里死亡之后还能给我留个全尸……”
  沈卯卯想到了一种可能,说道:“那你能不能在论坛哪里告诉大家——就说你到时候会许愿告解游戏停止,这样大家就都能脱离了!”
  娄京墨无奈道:“你想的太天真了。”
  先不说别人会不会信,就单论愿望——人都是有私欲的,也不是所有人的愿望是要离开游戏的,有些东西和有些人也许会比他们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沈卯卯一想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难搞哦。”
  商舟倒是挺乐观的,他在游戏里活了这么久,生死早没那么重要了:“还好你们电话打来的早,要不了多久我手机估计就会没电了,到时候你们想联系都联系不上我。”
  娄京墨问道:“犹大是从那个隔江听海那里获得的?”
  商舟道:“是,她手里的犹大是用过的,你们对她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实锤了,任玥用来替换沈卯卯进本的卡就是犹大,那个背叛了主的男人。
  娄京墨抓住了重点:“误会?怎么说?”
  “你刚开始告诉我她有可能会有犹大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后来我们调查了一个月,发现她是五年前进入游戏的,过本的经验还没我们公会副会长高。”
  “才五年?”沈卯卯人都傻了。
  她本以为是任玥的师傅在背后算计着一切——那个神秘的女人已经在暗中挖好坑,就等着她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掉下去,结果现在出了这么个结果,让她不由地产生了一种“就这?就这?”的心理。
  要是这么算,隔江听海的过本时间也就比她多两年而已,除非她也像她这样没事儿就去当代练,否则她过过的本恐怕还没有她多。
  商舟道:“对,就五年。后来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她全招了。那张犹大不是她的,是她师傅的。”
  沈卯卯更乱了:“她还有个师傅?”
  商舟:“有,不过几年前已经死了,她的卡就是从她师傅手里获得的。”
  沈卯卯乱成一团:“所以犹大到底是谁的?她的师傅又是谁?”
  娄京墨皱着眉沉思,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里就把事情捋顺了:“等一下,她的师傅……是不是叫任玥?”
  商舟:“如果是王字旁的玥的话,是她没错。”
  沈卯卯:“?!”
  娄京墨恍然大悟:“我大概知道了,我们都被她们的称呼给误导了。”
  任玥和隔江听海就是在那款游戏里认识的,在那个游戏里,隔江听海是任玥的师傅,所以任玥管她叫师傅。两人之间应该是任玥先进的本,之后才是隔江听海。
  现实世界隔江听海是师傅,但是游戏里反而是任玥资历更高。
  这么看来的话,也许任玥在上大学之前就进过副本了,因为大学这四年里,她从来没见过她露出破绽……啊,不对,当初有人跳楼的时候任玥已经表现出了反常,但那个时候的她对她没有丝毫怀疑,所以也并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她这边还在回忆过去寻找当初没发现的华点,那边娄京墨和商舟的对话还在继续——
  娄京墨问道:“犹大有什么效果吗?”
  商舟边走边说道:“效果大了,不愧是背叛了上帝的使徒,原来犹大可以直接脱离游戏!”
  沈卯卯回神,追问道:“方便分享一下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商舟说道,“使用犹大之后可以抓一个替罪羊代替自己进入游戏,如果那个人死在游戏里了,那么卡主就可以彻底脱离游戏。”
  沈卯卯“草”了一声。
  商舟道:“你先别激动,这个卡牌的使用条件很苛刻,它有一个评判好感度的功能,要求被抓的人对卡主的好感度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而且必须是非告解游戏玩家的无罪之人。”
  娄京墨“草”了一声。
  沈卯卯向醋坛子已经翻了的娄京墨疯狂摆手,表示自己根本就不喜欢任玥,还恨不得弄死她。
  商舟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她们两个是过于激动,于是接着说道:“除了这些使用条件,它还要求卡主在无罪之人极端恐惧的时候叫出他的名字,只要对方答应了就会被瞬间拉入游戏,为此卡牌会提供幻象——当然,如果没答应,卡牌就会作废。”
  沈卯卯回想起进入游戏的那个春天,任玥恐怕就是知道她刚看完《停灵》,特意去调查了有关叫魂替命的信息,所以故意找来那个隔江听海,和她一起演一出戏吓她。
  她不由地恨得牙痒痒,最后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了一句:“夺损呐。”
  商舟笑道:“是挺损的……被拉进去的替罪羊不仅要过卡主的副本,自己本身也会产生新的副本,所以他一个人要过两个本。卡牌主人可以主动选择要不要替罪羊代替自己进入副本。不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都卖了,估计卡主也不会心软吧,甚至巴不得替罪羊赶紧死在本里。但是有一点很奇怪,隔江听海的师傅用了卡牌,却还是死在了游戏里,很有可能是被她的替罪羊反杀了;或者这个犹大也像西门彼得一样,有着我们不知道隐藏规则。”
  沈卯卯听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对上了……商舟说的和她所经历的全对上了……
  但是她没能成功反杀任玥,反而被任玥捅了一刀,却因为娄京墨的雅各布活了下来。
  从商舟的讲述来看,犹大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算它像西门彼得那样有坑,也应该是等生效以后再搞事……但是很奇怪,任玥在之后直接死了,而她却一直活蹦乱跳地活到了现在,期间还n次过本,一点儿事也没有。
  沈卯卯问道:“那卡的主人会和替罪羊进到同一个本里吗?”
  商舟:“应该不会吧?这是小概率事件,我也不能打包票。可惜这个犹大是用过的,不能再找人测试一下,不过我总觉得它没那么简单,犹大背叛了上帝,卡主需要把爱自己的人利用个彻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背叛吧……自比为上帝的游戏制作者真的会任由犹大背叛自己吗?”
  两边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只有商舟还在不断前进,踩得草地沙沙直响。
  娄京墨用食指叩了叩实木桌面,突然说道:“背叛了自己的朋友,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罪恶?”
  商舟的脚步声一顿,随及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的没错,看来这就是犹大的隐藏规则了。游戏挑选玩家的基本原则是罪恶,背叛了朋友也是一种罪,她以为自己靠这张卡牌脱离游戏了,结果又因为新的罪恶开启了新的游戏,所以最后才会死在副本里。”
  这么说虽然行的通,但沈卯卯和娄京墨都知道,任玥的死因不是这个。
  商舟:“总之想靠某一张卡牌离开游戏就是个坑,还是集齐十二张卡来的实在——算了,集齐了也是坑,我看游戏制作者根本就不想让人——卧槽!尼玛怎么有蛇?!山里的蛇怎么醒得这么早!不说了我得两只手抓蛇!!”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沈卯卯:“所以任玥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我怎么就搞不明白。”
  娄京墨:“她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一会儿就要被我打死。”
  她本身就不直,所以从一开始就怀疑沈卯卯对任玥是不是会有点什么特殊感情,否则她犯得着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吗?当然,这可能也跟沈卯卯这个人本身性格有关,她就是那种傻乎乎的会为朋友付出全部的人……
  在一起之后为了避免自己酸死,娄京墨一直避免去细想第一个猜测,但是现在,她的猜测几乎可以说是被实锤了。
  沈卯卯睁大了眼睛:“干嘛啊!当初不是瞎了眼吗?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啊?而且我没感觉我喜欢任玥啊!当初任玥和隔江听海一起吃饭,我也没感觉哪里酸过……”
  这点是真的,当时三个人一起吃饭,她看那两个人相谈甚欢地聊游戏,心里只觉得尴尬,后悔自己跟着来了,一点儿也没咂摸出酸味,所以她应该是不喜欢任玥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补充道:“那个统计的可能是我对她的友情值!现在友情值也是负数了,负穿地心!”
  娄京墨摩拳擦掌,从桌子后面离开,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如果你家暴我,我就回娘家了!”沈卯卯心里也有点虚,所以并没有逃跑,想着要不然就不反抗让娄京墨揍一顿出出气吧,反正娄京墨又不舍得下重手——总比醋坛子翻了之后不理人了强。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娄京墨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身前抬起了胳膊。她条件反射用手去挡,谁曾想娄京墨不仅没打她,反而是直接揽住了她,把她往怀里一带,让她的脸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沈卯卯一怔,接着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了。
  娄京墨是在心疼她。
  心疼她曾经把真心付给了一个人渣,无关这颗心到底是因为友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也搂着娄京墨的肩膀,脑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除了游戏让我比较讨厌以外,其实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娄京墨低头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了一个没有重量的吻,第一次没有别扭地承认了自己的嫉妒:“如果曾经陪着你的人是我就好了。”
  沈卯卯:“可别了,我说实话,要不是为了抱你大腿,像你这种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惹的人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咱俩要是在一个学校上学,别说谈恋爱了,互相认识都悬。”
  娄京墨松开她,默默地走了。
  当天晚上沈卯卯被关在了卧室外,娄京墨铁了心不给她开门,气得晚饭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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