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二百七十
  出现在上杉谦信眼前的五虎退, 仍然是和三年前一样的模样。
  短刀付丧神的手脚白皙纤细,仿佛一折就断,那张稚嫩的脸也同样白皙如雪,上面布着点点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来的雀斑, 犹如动物的黄色眼睛有一只被额发严严实实地遮住,另一只露在外面,从里面透出温顺的神采。
  大概是上杉谦信的命令太过突然, 之前还在为自己的宠物老虎清理毛发的五虎退没有穿上他惯常会在上杉谦信面前套上的、自诞生于世时就有的军服外套。合身的白衬衣显得他的身材更加瘦小,袖口也被水迹染出微微的灰——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实在不够庄重,五虎退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安地站在上杉谦信面前揉搓着自己的手指, 苍白的脸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粉。
  上杉谦信并没有给予五虎退太多特权。
  他虽然很喜欢这个心思纯澈的孩子, 但是他同时也是上杉家的家督,因此五虎退在上杉家鲜少能有外出的时候,能够来回的只有几个地方、接触到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即使对上杉的人而言, 五虎退的相貌实在是奇怪, 但上杉谦信本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对这种长相的反感,由他派去与五虎退日常接触的人自然也不能表现出厌恶。
  长期的相处下,五虎退能接触到的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了他特殊的相貌。而撇去相貌的因素后, 五虎退又确实是个纯真的、能以纯粹的善意去面对他人的人,即使不见得会多么讨人喜欢, 也不可能会招致厌憎。因此即使上杉谦信并没有对他特别优待, 在最初的一年过去后, 五虎退在上杉家的生活也变得十分不错, 又因为他并不能算正常生物的宠物老虎开始长大,在五只老虎的威慑下,五虎退也被动地在上杉家具有了不会被人轻慢的实力。
  对上杉谦信来说,直到现在五虎退仍然是初见时那样全无进取心的样子,反而才是让人奇怪的事。
  忍者的地位不高,看五虎退刚来到上杉家时那副惶惶的模样,以及他一直以来对于相貌的在意与自卑,也能料想到这个孩子在织田家的生活并不如意。越后国近海,港口数量不少,上杉谦信比起三郎还要更早地接触过海外来的传教士,这也是他能迅速接受五虎退的原因之一——他确实听信了织田家那些传言,将五虎退奇异的外表归结于具有南蛮人的血统。只是上杉家中在越后本地生活多年的人,仍然会在最初慑于纤弱少年的白发金眸,这就已经证明了世人对于特殊相貌的容纳度。
  越后尚且如此,何况美浓呢?
  只是五虎退虽然为此自卑,却从未去试图争取什么。这个孩子对他上杉谦信怀有孺慕的心理,这在三年的时光中,已经足够上杉谦信判断这种心情的真假……但是,除了孺慕之外,这个孩子一无所求。
  他既不想改变自己忍者的身份,也不想主动地去寻求和上杉谦信接近的机会,仅仅是能够看到上杉谦信这件事,似乎就足够让他感到快乐。无论是作为织田家的来使还是忍者,五虎退都显得过于乖巧和无欲无求了,以至于会给人逆来顺受的错觉。但当上杉谦信真的为五虎退的资质与性格所打动,想要让他脱离织田家、成为上杉谦信的小姓时,这个孩子又表现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固执,即使并没有真正的做出否定的回答,但沉默的拒绝也与他先前的懦弱和善相距甚远。
  五虎退表现出的拒绝,甚至还在织田信长给他的拒绝答复之前。
  想到这里,上杉谦信几乎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哪怕性格可以称得上优柔寡断,但是五虎退能够有自己划定的底线,这就决定了他有成为一个武将的品格。只是如果仍然作为“忍者”行动,这份品格就注定要埋没于污泥之下,即使有着想要为上杉家增加实力、对五虎退十分喜爱这些个人的偏向,上杉谦信也仍然是真真切切地想要看到五虎退有更好的出路。
  他与这个以他的护身刀为名的孩子,实在是很有缘分。
  “我无意瞒你——你自己也应该猜到了吧,退。”虽然是以“对练”的名义将五虎退叫来,但是上杉谦信并没有直接开始战斗,而是口气温和地说道,“织田与上杉的同盟快要破裂了。”
  五虎退原先还泛着红的脸颊立刻变得惨白,有些惊慌地看着上杉谦信。
  他这样的反应就已经证实了上杉谦信的推测。不管五虎退到底是怎么察觉织田与上杉的关系好坏,在发现对方确实有着还算敏锐的政治嗅觉后,上杉谦信一边因为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才能非凡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因为对方与自己立场的不同而觉得遗憾。
  “我会在明年进入关东,向织田宣战。你与我能相处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几。”他这样对着五虎退说道,“你留在我的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织田信长送来的名为‘伙食费’的财物,应该是你活动的资金。但是你在上杉家从未有过异动——甘于被困守一地,只与白虎为伴。你不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也不想给予我什么,那么五虎退,你凭什么要待在这里?”
  上杉谦信的口吻称不上慈爱,但也并不严厉。他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将五虎退那些矛盾的举动平静地叙述出来。那些从他口中说出的疑问本应是严厉的,但他过于平静的态度削减了话语中自带的斥责成分,使之变得容易被人接受。
  但五虎退还是瑟缩了一下。
  他像是身处桃源、不知世事的孩子突然要去面对自己逃避的可怖现实一样,仅露出来的一只眼里除了悲伤与惶恐,还有如雾般渐渐扩散的茫然。像是直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上杉家待了三年之久,他用柔弱、惊慌的语气说着:“已、已经到了上杉和织田对立的时间点了吗?我、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我还想待在您身边啊……”
  “为什么呢?”上杉谦信并没有给他犹豫与思考的时间,落在五虎退身上的平静目光无端端有了沉重的压力,打定主意要从这个形貌如同孩童的付丧神口中得到答案。
  “你想要得到什么?还是已经得到了什么?你已经得到了情报想要告知信长,还是想要在关键时刻来取走我的性命?”
  “我不是!”五虎退立刻反驳道,能被人看到的那只大眼睛里已经有了薄薄一层水雾。
  他哽咽着说道。
  “我只是想……至少要陪您到最后一程。”
  他的泪水并不是因为上杉谦信以从容的语气说出的诸多揣测而生出的委屈,而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终于意识到的、即将到来的上杉谦信的死期,而难以抑制住的悲哀。
  “五虎退”是上杉谦信的护身短刀。
  在决定向关东进军、与织田信长对战的1578年,上杉谦信死在了出阵前。
  在历史上,这只是织田信长强运的又一次有力证明,但在亲身涉入这段历史后,五虎退没有办法不为自己曾经的主人感到悲痛。不是因为征战而倒下,而是因为突发的疾病死去,这对武将而言堪称莫大的悲哀与讽刺。在上杉谦信逝去后,他的短刀“五虎退”鲜少被他人使用,最终变成了上杉本家的供奉之物。但在“五虎退”成为了具有人形的付丧神五虎退后,肤白如雪的孩子回顾自己作为刀剑时的过往,在时光的冲刷中侥幸残留在脑中的记忆,全部与这位“上杉谦信”有关。
  正是明了了上杉谦信的正直与善战,五虎退才会对对方在历史中好似只是为了给织田信长让路而有的匆匆退场,感到难以言明的哀痛。刚出现在织田家的他看自己仅剩的、属于“五虎退”而非历史的记忆,还只像是一个孩童去擦拭自己的蚌壳上的水迹,除了有着隐约的难过与思念外,并没有从蚌壳上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直到他终于克制不住对前主的思念与好奇,向三郎提出了前往越后的请求后,才终于打开了蚌壳,看到了里面璀璨的珍珠。
  光是稀薄的记忆就已经让他克制不住想要接近这个人的欲望,何况是真的相处呢?
  他仅仅是一振被编了夸张传说的短刀罢了。但他的前主上杉谦信,是将自己的足迹拓印在了历史上的、声名在后世也广为流传的人!!
  只是即使现在侥幸身处同一时代,他们之间也横亘了无数的时光。身为付丧神的五虎退的审神者不是他的前主上杉谦信,而是上杉的敌人织田信长。甚至即使知道了上杉谦信的人生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在征战中会遇到怎样的波折,五虎退也不能干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主在既定的人生之路上行走。
  稚弱的刀剑付丧神离开织田家太早,还不知道历史其实是怎样一种精妙又不精细的东西。但他的个性实在是太过温柔,比起自己更加注重他人的安危,因此即使在与上杉谦信的接触中越发沉湎于对方的宽容中,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引来检非违使,给远在岐阜的同僚造成困扰。他能够有现在人形的形体、能被审神者召唤出来,是因为时之政府需要刀剑男士作为战力去维护历史,五虎退也不可能因此任性妄为地去否定自己的使命。
  他实在是一个过于温柔、过于懦弱、又过于在意他人的孩子,非常的容易满足,就连撒娇也都显得小心翼翼。
  他作为“五虎退”能够为上杉谦信做的,只有陪伴对方到人生的最后一程这种微末小事。
  “真是敢说啊。”上杉谦信说道,“‘陪我到最后一程’……这是上杉家的家臣才能有的殊荣。”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像是已经不在意答案,上杉谦信没有在这类问题上继续追究,而是抬起手将木制的短刀递给了五虎退。
  “来试着最后一次打倒我吧,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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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真的不擅长写五虎退这种性格的人……不过写都写了。
  上一章有小天使告诉我我还漏了药研藤四郎和厚藤四郎23333谢谢啦!其实我真的把他们忘了(喂)。
  对五虎退来说,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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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还有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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