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你,你放肆……”
  沈迟浑不在意,左右在这间屋子里,这县官一把年定然是打不过他的。
  “我就算放肆大人您也要说出个理由来,我们兄弟在大街上走着走着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抓进来了?若是审问,不该是在公堂上么?大人莫不是想私下严刑逼供?”
  “你胡说!本官怎么可能做出那等……”
  “那大人您好歹说明一下,我们就算杀人也得您也得有证据哪!”沈迟截断他的话,转身看了看四周,将一旁的破椅子拉过来坐下,丝毫不把他这个县老爷放在眼里。
  “看这件事是大人您说还是我来说?”
  县官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十分尴尬的时候只好不停地咳起来,这一咳没完没了,如同犯了病一般。
  沈迟神色轻松,起身从桌子的茶壶中为他倒了一杯茶,贴心地递上去。
  “谢……”
  就在他要接住茶杯将茶水送往嘴里刚喝一口的那一瞬间,沈迟忽然扣住他的手腕,目光中却仍旧带着笑,看着他像是看着相识多年的故人。
  “九当家的,你可太不厚道了,啥时候下了山,还混上个县官儿当上了?好歹我去过山上做客,怎么,都不照顾照顾我 ,怎么还动刀动枪的。”
  “县官”瞬间脸色大变,浑身僵住,那口苦涩的茶水划入喉咙,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迟。
  沈迟也不动他的易容,右手已制住他的身体,笑意涔涔地问道:“说,你把衙门里的人都弄哪儿去了!”
  老九还愣着没说话,沈迟稍一使劲,便听到他胳膊里骨头“咯吱”的声音。老九疼的直咬牙,只能先答应下来:“我,我说,你松手,松手……”
  沈迟放开他。
  老九卸了那县官的帽子,果然露出一头乱毛,“衙门里的人呗我的兄弟们弄到山上了,现在这里近身的都是我的人。”
  沈迟挑眉:“很有能耐嘛,那一脸的胡子也舍得剪了?”
  老九呵呵笑几声,刚要开口便被沈迟厉声打断:“说,谁指使你的!有什么目的?”
  老九吓了一跳,想想上面那位交代的话,犹犹豫豫不肯开口,但抬眼又看了看沈迟刚才差点就将他胳膊捏碎的那只手,还是不得已在心里默念一声对不住,然后开口。
  “是……是三哥让我连夜偷偷下山,解决了府衙里的人,在此等候你们两人,然后……”
  “然后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为什么要阻拦我们,不知道你们大当家都与我们说好了么?还有,那盐官刘志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九见瞒不住,索性全盘托出:“你说得对。但是这件事大哥他不知道,是三哥偷偷干的,还嘱咐我不要给别人说……刘志,刘志我们真的不知道。三哥只让我想法子拦住你们,随便找个罪名就行。刚好碰上那人死了,就借来用用。我也不知道他是当官儿的啊……”
  “大当家与三当家不一伙儿的?”沈迟惊奇,这土匪不是素来都是狼狈为奸齐心协力么,怎么还搞起内斗来了。
  老九离他近了些,低声道:“三哥与大哥明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都说他俩迟早有一天要闹翻。听说当初上山的时候三哥先来的,但是大哥听说身份不一般,其他十几个兄弟都追随他,所以,这老大的位子一直是三哥的心结。这大哥要干的事,三哥肯定要横插一脚啊……”
  沈迟明白了,这是在搞内讧了。
  只是当日他们上山时看到的老三可不是这样的老三,看上去与黑蓬人挺和睦的,私底下还有这桩事。那老三看上去也是个厉害的,不过……能有心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老九的性格,这种事来派老九这种不靠谱的干,很难保证没有别的猫腻。
  沈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你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不怕三当家回去收拾你?”
  老九属于口直心快的人,任何情绪都直截了当表现在脸上,现在是一副恐惧的神情,那便是真的恐惧了。
  “兄弟,你可别告诉我三哥啊,我在山上那就是个废物,好不容易三哥找我一回,我得好好把差事办完啊……”
  沈迟点头,答应得轻巧:“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他。只是你如今这差事怕是办不完了。”
  沈迟心想,这估计是颗废棋,纯粹用来消磨时间的,还害他在这浪费这么多时间。
  老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时间够了啊,三哥跟我说只要拖够半个时辰就够了。我被你发布发现都无所谓。不好意思啊兄弟……”
  沈迟目光一凛,口气仍旧温和:“那没事,左右我们也没多大要紧的事。要紧的是九当家,可得当心了。”
  老九疑惑道:“我当什么心?你是说衙门这边吗?我给那些人喂了蒙汗药,等你们走了我就把他们放回来,没人会发现的。你要是没事,现在就可以带着另一个兄弟走啦!”
  沈迟眼中冷意忽然显现,点点头转身,“那我们就走了,你保吧。”
  他转过身走几步刚关上门,里面老九觉得肚子疼痛难忍,想喊却喊不出来,转瞬间嘴里涌出黑红色的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50章 樟树
  沈迟拍拍守门的衙役, 惊恐道:“你们大人被人抓走啦, 里面那个是假的, 赶紧派人去寻!”
  衙役一头雾水, 刚想再问却被沈迟一记手刀劈晕了。他从衙役身上搜了钥匙出来, 疾步走去牢房去将江怀璧救出来。
  两人一路急行出了衙门, 一路上沈迟都在散发消息, 说里面的县官是假的。有人去看,一开始看不出来, 但看了看老九的头发便都明白了,他们大人可没有这般乱糟糟的头发。于是整个府衙乱起来了。
  二人去了刘家, 刘志的妻子李氏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一众官员和亲戚陆陆续续到来。李氏着了素服啼哭不已, 面对去世的丈夫还有残缺不全的儿子,她以后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李氏看到两人气度不凡便知是贵客, 虽不知是何身份,但还是小心为好。
  “二位请进。”她擦了擦眼泪招呼道。
  两人进屋,发现家中竟出奇地清简。刘志治理盐政,盐政可算是油水最多的肥差了,这座宅子怎么说也不该是空荡荡的。
  晋州在晋王的治理下一向欣欣向荣, 这里离晋州城可不远,如何会是这般境况?
  “敢问夫人, 以刘大人的官职,府中如何会这般简朴?”沈迟懒得寒暄客套,费时间。其实他是想说寒碜来着, 又觉得不大合适。
  李氏看了看院中,确定没有偷窥者才低声泣道:“三年前夫君他还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富户,但自从夫君那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找到后就变了。小叔为人粗莽,喜好酗酒赌博,才短短两年便将家中资财挥霍尽了,我夫君心疼小叔这些年在外受苦,又有母亲袒护,只好一味迁就。小叔三月前醉了酒一脚淌进河里淹死了,连带着母亲悲痛之下也跟着去了。夫君这些日子以来又悲又愁,公务上出了差错,被上面的人扣了俸禄,家中这才算是彻彻底底断了收入,往后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罢已止不住泪水,帕子都打湿了几条。
  刘志其实他们在京城也都听过这个名字,听说年年考成都是上等,为官清廉,在所有盐政官中算是最卓越的,只可惜此人不大懂官场逢迎,得罪的人也不少。
  江怀璧问道:“那夫人可知,刘大人这一个月可都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
  李氏抽噎一声,止住哭泣,怔怔道:“可疑的人?似乎十几天前吧,有个仆役打扮的人来府里,我瞧着他身份也不高,但夫君对他言语间却是颇为恭敬。我想着,该不会是上面派来巡视的吧。……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可是与我夫君的死亡有关?我便知道有许多人都盯着他,他死得不明不白的,实在是冤枉。”
  沈迟急声问:“那人模样可还记得?”
  李氏回想了一下,试着描述:“个子挺高,方脸,嘴角边似乎有一颗痣。……我大概是眼花了,竟觉得与这位公子眉眼处似乎有些相像呢。”
  与沈迟相像?
  江怀璧立刻想到,沈秉。
  与沈迟对了个眼神,果然二人一致。
  沈迟心中暗骂一句,三叔这个蠢货,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刘志,事后很容易就查出来了。这人真是一着急就不长脑子!
  李氏看二人神情,感觉二人可能知道些什么,眼睛一亮,急声问:“二位可是知道那人是谁?我夫君是他杀得吗?”
  江怀璧幽幽说了一句:“此人身份高不可攀,即便是他杀了,你们刘家也惹不起啊……”
  李氏咬了咬唇,“惹得起惹不起,我总要让我夫君九泉之下瞑目啊。”
  “那人是晋王的人。”沈迟接了话,眼光瞥到江怀璧刚要开口。
  生怕李氏不信,沈迟又道:“夫人想想,刘大人官职那是如何的重要,这晋州能让刘大人都恭恭敬敬的,还能有谁?”
  李氏了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暗暗发恨。
  .
  出了刘府,下一步便是晋王府了,黑蓬人要的是丁瑁的性命,作为晋王的幕僚,他自然是常住府中,想下手并不容易。
  为了加快速度,两人都骑了马,抄近路从小道前去。木樨木槿二人留在了崎岭山随时注意黑蓬人那边的情况,归矣管书则是去了晋王府查探。
  江怀璧想起沈迟对李氏说出“晋王”二字时那满不在乎的神情,疑惑道:“你确定要为了沈大人而把晋王抛出去?”
  沈迟毫不在意,“没那么严重,且不说她一个内宅妇人,她便是敢做出什么事晋王还能解决不了?我就是想着无论如何我三叔的名字可不能从我嘴里说出去,万一她哪天给左邻右舍说道说道,也不会扯上三叔。”
  “这种事情晋王若要知道,那肯定是能查出来的。李氏说你与沈大人长得相像,这不就挑明了?”
  沈迟皱眉,“江怀璧,你真的好啰嗦,先把当下的事情解决完吧!对了,黑蓬人的话你觉得可信不可信?若到时候反悔了怎么办?”
  “那人既知京城局势,身份定是不简单。我估计他的目的是对付晋王。既然是针对晋王的,那便没必要在乎我们了。”再者,黑蓬人知道她与景明帝之间的事情,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有理由去阻挡他。
  沈迟头痛起来,左手揉了揉额头,“我当初为什么要跟你来?待在家里多舒服,唉……”
  那声叹气还没发出来,身下的马儿轻轻嘶鸣一声,莫名其妙止住了步子停了下来。
  沈迟大奇:“今日是怎么了?连你这个小东西也不好好走。”
  马儿却是任由沈迟怎么催都不动,他无奈泄气,对江怀璧道:“咱们歇会儿吧,不急这一时。”
  江怀璧颔首,两人下了马在路旁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两匹马温顺地站着,时不时低头啃啃已青翠茂盛的草。
  沈迟才坐下,忽然又回头看了看那棵树,惊奇道:“这荒郊野岭的居然也有樟树。”
  江怀璧道:“不是很正常么。”
  樟树生在南方也算正常,湿润的气候养育出的花草树木也格外生机勃勃些。
  沈迟往她身边靠了靠,兴致勃勃地问:“我记得你江家祖籍是在沅州,江南的好地方。可曾听过一个有关樟树的故事传说?”
  江怀璧轻轻摇头,“我虽在沅州长大,却也只有七八年,江府里祖父管教得严,并未听过传说之类的。”
  沈迟惋惜地摇头,“真可惜,江老太爷好歹也阅历丰富,当年官场示意时岭南交趾都去过,行万里路看遍大好河山,怎么到你这里连出门都要限制?”
  说罢起了身,退后几步仰望着那棵樟树,讲起了那个传说。
  “听说就是江南的风俗,说大户人家若是生了女孩儿,就在家中院子里栽种一颗樟树,等那女孩儿长大了,樟树也就长成了。若有媒婆从哪家院外看到了樟树,便知有待嫁闺中的女儿,可以来提亲了。当这女儿出嫁的时候,家人将樟树砍了做成两只大箱子,并在箱子里放上丝绸作为嫁妆。”
  沈迟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江怀璧问:“这传说倒是新奇。可为何是放丝绸作嫁妆?”
  沈迟神神秘秘地吐出一句:“因为两箱丝绸,两厢厮守呀!”
  江怀璧豁然明了,觉得这故事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她自己只知道樟树可制成家具,却不知道在江南还有这样一个传说。
  沈迟露出羡慕的神情:“我一直在想,这江南的女儿出嫁是如何的温柔似水……若我以后娶妻,定要娶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呀……”
  陶醉完看了看江怀璧依旧平淡的神情,不由得啧了啧,“一看你这个性子,就没姑娘看得上你。你要是女子,估计也没人敢娶你。穿上嫁衣后冷得连碰都不能碰,要身材没身材,要贤惠不贤惠,哈哈哈……”
  江怀璧:“……”
  “听说沈世子后宅又新纳了小妾?”还听说那小妾整天在侯府里闹腾。
  沈迟撇撇嘴,“什么叫又?我之前胡闹归胡闹,哪一回往府里带人了?”
  他忽然想到,江怀璧说的可能是折柔。他走的时候将折柔交给底下人看着了,那个女人狡猾得很,青楼里的本事学得样样精,还会些医术,难免不会出什么岔子。她身上的秘密可多着呢,一个远在南方的青楼女子,竟与京城郡王府的大夫有着关系,还涉及了江家的事情,定又是哪方朝堂上的势力。
  那可是真的要被称为蛇蝎女人了,轻易可碰不得,他哪里敢将她收了!
  “沈迟,以你的才智,真的不打算入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