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刚要进门去通报的木槿:“……”
  她居然无话可说。
  院中台阶下还站着稚离,自从上次中了沈迟的招以后,他对沈迟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若非江怀璧下了令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他那直性子怕是直接提剑就上去了。
  沈迟只看了眼他并未说话,然后也不等木槿出来,直接抬脚上了台阶。
  “怀璧你都不出来迎接我,江尚书见了我都得尊称一句世子呢。”果不出所料,沈迟见面要是能好好说话,那他便不是沈迟了。
  他迈过门槛,还没见江怀璧的影子,便听得她道:“那我也可尊称一句沈世子。”
  沈迟啧啧两声,“难得啊,你居然回我一句。若放以前,你定是一个堪比寒冬腊月的锋利眼神射过来,让我在这炎热的夏季里顿时冻成寒冰。”
  江怀璧:“……”
  沈迟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他也就戏说一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江怀璧唤出那一句“君岁”的,即便只有…那一次。那也代表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生疏了嘛。
  对于江怀璧这种人,能与她做个朋友,真是还挺有成就感的。
  第91章 耽搁
  他进的是江怀璧院子的侧间, 这里被江怀璧做了书房用, 此时江怀璧正伏案在写着什么。
  沈迟迅速飞步前去, 探过头去, 然而还没等他看到, 江怀璧已经悠然收了书卷, 将笔缓缓搁下。
  “沈世子来江府有什么事么?”
  沈迟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下, “我来江府没事,我来墨竹轩有事。”
  接着便没有下文了。
  江怀璧轻轻蹙眉, 他觉得沈迟不太讨喜的一点便是,他总是爱卖关子, 非要引得她出声问才肯说。而对于她这种不大爱说话的,真是……懒得问他。
  沈迟倒是知趣, 撇撇嘴将那封信甩到她面前,“喏, 你看看!”
  江怀璧一眼就撇到落款是晋王,蹙眉道:“既是晋王给长宁公主的书信,这般随意让我这个外人看,不大妥当。”
  “哎呀……我拿都拿过来了,我让你看定是我觉得妥当的。你放心看吧, 我又不会杀人灭口。……再说了,这信里提及你, 我也总不好不让你知道。”
  信中内容看罢,江怀璧抬头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打算问你怎么办呢!喂,这机关可都是你设置的, 还有……”沈迟将头凑过来,低声道,“丁瑁那机关即便再厉害,他自己也定是知道其中原理的,断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你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江怀璧也没瞒着,一边推开他一边道:“射出去的箭上我淬了□□。那药若用量大了大夫能察觉到,但是用量少了和平常感染没什么两样,但是会深入皮肉,丁瑁原本身体都不大好,那药也就加快了他老死的速度而已。”
  沈迟百思不得其解,“我知道你素来睚眦必较,心眼小得很。可那丁瑁还没有惹你吧,你要他的命做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我将那些晋王与百越往来的书信交给陛下,便是要对付晋王了。”
  “不是……那那些书信你呈上去现在也没有见晋王受到多大的打击……这么长时间了,不会是石沉大海了吧。陛下对这件事可是什么都没提。”
  “若晋王以后定罪,那些书信可为证物。且此事可大可小,如何定罪全在陛下。”
  “你为何就要盯着晋王不放?我看你父亲在朝堂上与晋王的人也没多大明面上的冲突,你就非要卷进来。”
  “从陛下一登基,晋王就一直蠢蠢欲动,起兵造反是迟早的事。既然早晚都要来,不如早些结束。”
  “那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恶紫夺朱,非正统也。我相信父亲。……沈迟,长宁公主乃至永嘉侯府都是支持晋王的吧。”
  沈迟轻笑:“你怎么就这么自信晋王会输?照你这个说法,我母亲难免会动摇,你怎知我母亲就会偏帮晋王,她课可是陛下的亲姑母,到底有这层血缘呢。”
  “若长宁公主与晋王没有瓜葛,你今日便不会来了。这封信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随随便便拿来让我看,而是立刻呈到宫里了。”
  沈迟轻叹,“那我们以后大概会兵戈相见了。……真遗憾,我还想着与子同袍呢。”
  江怀璧略有些不解,“不至于。边关有守边将士,我以后大概会是文官,不领兵。”
  沈迟:“……”她果然不能准确领会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了,就简简单单出去游玩一番。谁要跟你去边关!”
  这次轮到江怀璧无言:“……”
  “还有,你又不当武官干嘛学那么多功夫,出来吓人么。……你可别看我,我是没啥追求,但本世子身份高贵,这人生漫长,要刺杀我的人可不少。”
  他看了看江怀璧,发现她盯着桌案发呆,于是他也低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奈拍了拍她的背,“你听我说话了么?”
  “听了。你继续,我听着呢。”浑然心不在焉。
  沈迟叹了口气,都不知道她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这墨竹轩里是当真无聊。
  江怀璧忽然开口:“沈迟,那流言你不要再传了,于名声不好。”
  沈迟长叹,“你以为我想传出去?我哪有那么无聊,都是我那二弟整天在外面瞎转悠,东奔西走地替我传消息,我也没办法。……就这样吧,我觉得你是挺需要我这个人的,你看那宋家姑娘,要是你与我这个事传出去了,指不定那姑娘就死心了。我看你对那宋汀兰是无意的,再说了,你这个性子,可别耽搁人家了。”
  说罢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女孩子娇娇柔柔的,我一个大老爷们,不怕耽搁。”
  江怀璧:“……越说越不像话,也不过就是个幌子,以后有需要澄清便是。”
  沈迟忽然来了兴趣,“澄清?需要很快么?你看上哪家姑娘了,你这整日里不出门,要送什么定情信物,我可以替你去……啊那个,需要有什么话我也可以替你传。”
  江怀璧懒得与他多言,冷冷道:“世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宜宁郡主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吧。”
  沈迟闭了嘴,看着她直摇头这人真会煞风景,莫不是真有了心上人?连说都不能说。
  想起了妹妹,他便有些发愁。他母亲选的路很明显太冒险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其实并不怎么支持,晋王的胜算并不怎么高。而且江怀璧这一个人都够难对付了,到时候面对的可是满朝元老的诘难。晋王也就罢了,他母亲可怎么办?
  他厚着脸皮问:“若你是我,当如何?”
  江怀璧不答反问:“我说的,你敢信么?”
  沈迟咬咬牙,“你只要敢说,我就敢信。”
  江怀璧背过身,看着满满当当的书架,每一个格子里都立满了书籍,往最右面看,便有几个格子是放着一些她写过的东西。她从最偏远最高层的架子上轻轻拿了一本薄册子下来,看得出来像是抄写本,上面已染了灰尘。
  她拂去灰尘翻开册子,里面左右两面都直接粘贴上了书页,那书页旧到不能单独放出来,上面的字有些不清晰的地方,也都有人描过了。
  沈迟没有看清里面内容,只看到了第一页似乎模模糊糊有熟悉的几个字。
  有些久远,说陌生吧却也不是太陌生,但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他凝神思考片刻,忽然惊道:“青古山人!”
  随即意识到声音有些大,便放低了声音,语气依旧惊奇。
  “怀璧,你怎么会有他的书?我记得这人多少年前都作古了。不是有皇帝禁了他的著作流传于世么?……我想起来了,丁瑁的斋名不就是青古斋么?我儿时在晋王府丁瑁院子里似乎看到过这本封面,你……”
  “丁瑁的是孤本,而我的,是残本。只有几页。”
  然而她上次在丁瑁书房里看到丁瑁的那本时,便知道,他那孤本中间虽看上去完好,其实是残缺几页的,而缺少的,大概能与她这里的合上。
  但遗憾的是,当初时间紧,她只匆匆翻了几页,没来得及细看,便走了。
  沈迟恍然大悟,“难怪你事事通透,原来是得了这高人指点啊。……话说,我只知道那青古山人厉害得很,曾经门生通五湖遍四海,有人传言‘半边青古半边秦’,可那书里究竟讲了什么啊?”
  半边青古半边秦。那些传言已不知是真是假,但青古山人那本书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想当初他写下《帝心说》时,竟无人敢誊录,以至于流世便只有这一本。即便如此,也都是那些胆大的敢一直好好保存着,要知道这□□若被朝廷查知,可是灭九族的死罪。
  江怀璧轻声道:“我只看过这残本几页,大概与帝王有关。”
  沈迟一惊,“传闻他并非皇室中人,居然还能研究这个?”
  这个江怀璧是真的不知道。
  她只回答了沈迟方才的那个问题:“若要两方保全,可退而求之。若我是你,这封信,我不会回。而且这封信会直接送到宫里呈给陛下。”
  “你这是要将我母亲拉到你这一方来了!你看过这信,你明明知道这信中内容陛下是不能看的。若陛下将信公开,我们侯府可两方搞得都不是人。”
  江怀璧瞥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在这封信送去宫中之前,还得做些手脚。晋王不是在这信中提到长宁公主的封地么。将长宁公主封地上所有东西包括地契,赋税等,除却先帝将封地赐给长宁公主外其他能证明封地的东西,快马加鞭送到晋州交给晋王,并以最诚挚的感情像晋王以及丁瑁致歉,那些东西当做赔礼,但中途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晋王封地并不是很大,我想长宁公主之前定是有所保留的,但是现在要全部一件不留地甩出去。晋王不会不动心。”
  沈迟听得瞠目结舌,“江怀璧,你疯了!那是先帝给予母亲的荣耀,也是母亲唯一可以直得起腰的东西。”
  江怀璧不理会他,继续道:“这是晋王一方,若晋王成事,仅仅念着那份封地也会优待长宁公主,毕竟他登基还是需要一个有地位的人说几句话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当那些东西送出去后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宫中,让长宁公主去和陛下说晋王觊觎公主的封地,但言辞要委婉。陛下会明白的,如今晋王的动静会越来越大,他会想方设法地尽可能多地给晋王定罪的。”
  “怀璧,你还说你不疯,你这是想方设法地让我母亲里里外外都不是好人,被任何一方知晓,整个永嘉侯府都死无葬身之地!”
  江怀璧反问:“那你觉得长宁公主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她不是在赌,若晋王真的事败,她不会认命,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永嘉侯府身陷囹圄。”
  沈迟还未说话,余光忽然看到院门外有人影忽现,一时也顾不得看清那是谁。他们现在这个情况被谁看到都不好。
  下意识就去一把拉住江怀璧的手,就要将她一起拽进里屋去。
  江怀璧感觉到手上忽然一热,然后下意识要去挣脱,却发现沈迟居然攥得死死的。
  她也没顾得上外面是谁,脸色一僵,全身都定住,有些不自在。
  第92章 兄弟
  然而沈迟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只当是想着要先躲起来。刚转身忽然想起来这是江怀璧的墨竹轩, 人家自己家, 躲什么躲?该躲的是他吧。
  一愣神江怀璧忽然挣脱他的手, , 目光转向院子里。
  “是父亲。”
  沈迟浑身一凛, 也顾不得尴尬和歉意, 一个转身闪进书架后面。心里还有些忐忑,江耀庭那在朝堂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那双眼睛深邃地似能看透世间万物,这小小一方书房, 可不太保险。
  他尽量屏了呼吸,静静立着。
  江怀璧迎出去, 还未下台阶,江耀庭便对她摆摆手, “进去说罢。”
  江怀璧想了想里面还躲着沈迟,脚下步子微微顿了顿才跟着江耀庭走进去。
  夹在书架里面的沈迟听到江耀庭说要进来说,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江怀璧就不能找个理由推了么。他们这一坐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他在这里岂不是更危险。
  若被发现了, 江耀庭这个礼部尚书说不定会在景明帝面前告他一状。
  沈迟能在缝隙里看到江耀庭缓缓坐下,看着他这个动作, 他心里蓦地一凉。如果做什么都这么这么慢……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可是下午,难不成今晚还要在这过个夜?
  江怀璧还是很从容的, 进了屋吩咐了木樨去沏茶,木樨满心想的都是还没出来的沈迟,忧心忡忡。木槿担心她进去露馅,只能自己揽了活。
  让沈迟更发狂的是,父子两人在他面前居然下了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