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辛鸾那天的意气并没有坚持到最后。
  一人一兽最后斗到白热化,青牛受不得红色所激,对着辛襄愤怒的冲锋,紧追不舍。
  尽管辛襄身体灵活如猫,一直在抖着大氅,转圈、急退、牵引着樊邯的行动,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称手的尖利武器,几次翻身想要制住樊邯也都是用重拳擂打樊邯的背部!
  两个人进入了可怕的消耗战,巨大的青牛愤怒地咆哮怒吼,混乱的冲锋里踏出令人发昏的嘎扎嘎扎声,辛襄身上的护胫、臂铠全都被樊邯撞碎了,两个人沉闷的打斗在寒气中结霜,一时连阳光都不再穿透低矮的云层。
  谁都能看出来再打下去会无法收拾,段器和几个控场的将军拼命地敲锣,但是台下的两个人根本无视了这些,辛鸾在二楼上无助地观望,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把大氅抛给辛襄,内侍从三楼跑下来,生怕加一个人的重量把木板踩踏,一个个在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地低声呼喊他。
  “住手!”所有观众的呆愣中,辛鸾是忽然喊起来的。
  他拼命地朝场下嘶吼,“听到没有!你们两个都住手!不要打了!”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没有人听他的话,辛鸾晕头转向,无助而狂野地在四周想找点什么扔过去阻止比武,可是他捡起来砸出去的木块、隼头都没能再扔那么远,他越来越急,不断地踏脚叫喊!
  两丈外的内监看着辛鸾脚下那快已经裂开的木板心惊胆战,就差在跪下哀求殿下回来,辛鸾却全然不见,还在拼命拍打着断裂的木栏喊着住手!
  而台下,青牛愤怒地哞了一声,如同高大陡峭的绝壁一样压了过来,辛襄许是力竭,许是大意,牛角的攻击下陡然慢了一刻!
  辛鸾再也站不住,猛地拍栏,绝望地尖叫了一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箭花雨猛地从他手中猛地窜开,去势急劲地打在了樊邯的脸上!南侧二楼的看台骤然一亮,樊邯的脚步迟了刹那,辛襄险而又险地抱着左臂避开!紧接着,第一波,第二波,那桃花像是乍然落地的冬日花雨,热烈盛大,洋洋洒洒,倾盆而下。
  四周的观众还没搞清楚发什么了什么,巨大的重明鸟法相凌空而起,青红色的图文两翼飒然而开,其形似鸡,其鸣如凤——重明善搏逐猛兽,是罕见的祥兽,也是罕见的凶兽,他一下场,两翼纵开瞬间便压制了两个人的争执,控制了局面。
  ·
  那天的事情的走向,之后再不是辛鸾能干预的了,他耗尽了力气,被段器飞快地从看台上飞快地抱起拖到安全地带时,业已虚弱得站都站不住了。
  不知道高辛氏的血脉是不是体重都这般轻,段器撑着他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辛鸾什么重量。辛鸾不肯走,站在二楼另一侧的缓步台上,看着场下的情形。
  济宾王负着手稳稳站于校场正中,左右是各自负伤的樊邯和辛襄,严肃地做着仲裁。
  辛鸾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能看着辛襄垂着头,有血从他的胳膊上流下来,那是很严重的贯穿伤,辛鸾眼看着他们打斗,知道那一下他伤得多重,大股大股地血从他的臂膀流到他的手心,但是辛襄自欺欺人的一样,将左手死死背了过去,不让济宾王看到。
  辛鸾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得出辛襄的口型,他知道他说的是:“不要……”
  济宾王神色冷酷,朝着负伤的樊邯,高声问:“樊邯,还有一个武士,还能坚持吗?”
  樊邯咬牙:“能。”
  辛襄梗着脖子,孤介地掉头就走。
  辛鸾站在二楼,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也直接往外走。
  最后谁胜谁负对他们都没有意义了,他们心口只有一团酸楚和另一团的愤怒。
  甚至很多年后,让辛鸾自己回忆,他都想不明白那天他俩为什么要吵,他们退开了所有的扈从,就在落落孤寂深冷的宫墙下忽然对峙,辛襄在前面忽然转身,猛地来了一句,“我知道是你。”他走到他面前用力地扯开他的衣襟,把那块绿玉髓扯出来,“桃花雨,我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朦胧而细微,他在怪他,质问他,问他,“你插手做什么?场上有锣声为号令,我和他真有不妥有令官叫停比赛,你插手做什么?”
  辛鸾被这当头质问轰得站都要站不稳,他一阵眩晕,轻声问:“什么叫我插手?令官敲了多少次锣!你们听了吗?”辛鸾的声音高了起来,他用力地扯他受伤的胳膊,伤口一挣,刚刚简略包扎起来的地方又开始往外冒血,他心口哆嗦着,放声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没有人拦,你以为你伤的只有胳膊吗?”
  辛襄像是感觉不到疼了一样,猛地大喝一声,“那也不用你管!”
  辛鸾霎时白了脸孔,他哆嗦着,也用尽全力地朝他嘶喊:“谁想管你!还不是怕你输!”
  此话一落,辛襄像是猛地踩了一团雪,整个人都狠狠地倾斜了一下!
  辛鸾的心也猛地一提,想上前扶住他。
  可是辛襄却没有再看他,掉头转身就走。
  刚才和樊邯的搏斗耗尽了辛襄所有的力气,现在他肢体发沉,左臂麻木,不断有甜腥的血从他的喉咙口往上涌,他不想这个时候和辛鸾吵架。身后的辛鸾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缀在五步远的后面,他不知道该去哪,他没什么骨气,只是想跟着他,害怕他忽然栽倒。
  可是前面的人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又气冲冲地停下来。
  他回头,用比刚刚还要恐怖的音量,暴声一喝,“你才输!”只三个字,他就像要把自己的心肺呕出来了一样,他赤红着眼睛看着这个从来懵三乍四、稀里糊涂的弟弟,咬牙切齿地重复:“你才输!……”
  少年人的痛楚尖锐如刀,少年人的愤怒足以劈山填海。辛襄恨红了眼睛,大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辛鸾你自己问问自己,你什么地方如过我!凭什么?凭什么你像个丑角一样随便做点东西就有一堆人来叫好!凭什么你学这个不行,学那个不行,习武不行,习文也不行!到头来还是有一堆人给你叫好!”
  辛襄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在他看来,辛鸾从来就不用努力,随随便便做点事情,就能得到他父亲的一句“我儿小事不明白,大事不糊涂!”可是他能得到什么?!他最期盼的东西,辛鸾从来都唾手可得!就在刚刚他父亲判他输的时候,他多想说大声喊一句“不要!”他想说他不会输,他还可以打!可是那两个字的仲裁出来的一刹那,他发现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那么悲凉,像个小丑,像个赌气的小孩,演了一场闹剧,闹到了无法收拾,所有人都要一起笑他!
  辛鸾怎么能懂呢!他蠢兮兮的从来轻松自在!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因为他十几年不得回家,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这个尊贵的太子拥有那么多,什么时候体会过他的困顿!
  “你走!”辛襄大喊一声,狠狠将辛鸾推倒在雪窝里。
  第18章 惊变(1)
  鸾乌殿里温暖如春,窗牗四面开着通风,里面传来内侍婢女热热闹闹的说话声。
  辛鸾在外面不知道磋磨了多久,他慢吞吞地走回来,腿脚冻得有些麻木。临到檐下,风撩起飞甍上的雪,薄雾似的扬起一蓬,洋洋洒洒地落进辛鸾的脖子里。他轻轻打了个冷战,扳开厚重地门帘,许尚宫见他回来赶忙起身迎了过来,惊道:“红狐狸皮大氅呢?好好的衣裳怎么还湿了?”
  辛鸾垂着头往里间去,口中含糊道,“摔了一跤而已。”
  几个年轻的婢女见状有的放下了手中牌九,有的放下了手撸的鸾鸟,就要跟进,辛鸾挡了回去,说:“不用,你们继续玩你们的,许尚宫一个就够了。”他牙齿相扣着,被炙热的室温一裹,又清凌凌地打了个冷战。
  女孩儿们迟疑了一下,就又坐回去了,辛鸾本不是严苛的主子,一般只要不耽误晨起的正事,他从不如何约束她们。许尚宫新拿了衣裳,进里间伺候他换衣,织锦的袖袍一件一件剥下来,贴着辛鸾的一层里衣也没一丝的热气,许尚宫觑着他微红的眼角,轻声问他怎么了,辛鸾扭着头,扯下脖子上的绿玉髓,爬上榻抖开被褥缩进去,只说没事,让她出去。
  许尚宫也不勉强,细心地帮他掖了掖杯子,“那卑下给您去热一碗甜汤来,您喝一碗再好好睡觉。”
  “嗯。”辛鸾背对着他,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珠帘轻响,许尚宫走了出去,时昏时暗的冬日午后,外间的女孩儿们又窸窸窣窣地聊起天来,娇笑连连,声如莺啭。辛鸾的脸贴在枕头上,刚刚辛襄说的话还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一包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想着,委屈着,又想,我不能哭,我是高辛氏的孩子,我不许哭。
  ·
  他脑袋很疼,但又没有睡意,听着外间的此起彼伏的响动。只一会儿,门帘响了,听声音是温室殿的那个小内监,说着演武结果出了,特来给殿下报信。
  许尚宫不在,是叶斛搭的腔,悄声道,“殿下休息了,你跟我们说,等殿下醒了我们转达。”
  小内监便原原本本说了是谁夺了魁,陛下又赏赐了什么,定了什么官职云云。其余女孩儿好奇起来,就又细问了几句,她们本来是想着殿下一回来就问辛鸾的,但是看他兴致不高也不敢叨扰,遇到一个看了全场的人,她们当然不能放过。
  今日演武本来就是多少年罕见的精彩,那小内监嘴皮子再很溜,便将其中化形、惊险、危机处,公子襄下场比武、绘声绘色地述说了一番,听得女孩儿一个劲儿的惊呼,如此说到最后一场,他反而倦倦了,只说樊邯负了伤,最后一场交手也没有几招,樊邯就落败了。
  “这样说,夺魁的这个人也不是怎样厉害啊。”寒芷听后忍不住道。
  叶斛却追问:“他弟弟卓吾化形了?他也会化形吧?”
  那小太监轻哼,“那你想错了,他可不会。”
  女孩失望地“啊……”了一声,“还以为这林氏一门双杰,都是厉害人物呢,谁能想到今年的魁首竟然是个捡漏获胜的。”
  神京城的柳营演武,每年的魁首都是一顶一的英雄。按理说,比武中以小搏大、以人博兽的取胜,谁听了都要为之大声欢呼的,但只可惜今年是个大年,出场的各个不凡,前有车轮战、公子襄下场还有樊邯负伤,最后一人的胜利,立时就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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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乌殿里的婢女跟辛鸾久了,都不是什么尖利的性子,哪怕嘲讽也是语气轻轻的,“那这位也可真是走运,单就今年放开了比武选拔,单就今年出了这么多高手,他还能脱颖而出……对了,他叫什么来着……”丹南眼珠一转,像是才想起来一般,“……哦!邹吾……”
  寒芷推了丹南一把,轻轻地笑,“人家也是好大威风呢!不知道这位将军选了个什么样的职位?从三品的参将是要委屈了他罢?”
  一般来说,演武结束之后魁首夺冠后可以当场向陛下索要营职或卫职,营职即是直接带兵的官职,卫职则是王庭的侍卫,从三品参将这是往年来演武之冠军摘过的最高官职——还是天衍七年贺南松女将军一枪扫尽男儿郎,陛下大悦亲赐的官职,现如今这位女将军已经是辖管半个京师城卫的重将。
  那小内监拍了自己大腿一掌,“说的就是这个呢,我急着来就是要跟殿下说一声,这位魁首啊,没有选营职,选的是东宫的戍卫!我师父带着他去换衣甲去了,等下就带着人过来给殿下请安!”
  此话一出,女孩儿们面面相觑。
  段器原本站在檐下窗外,闻言忍不住插嘴了,“这人倒是真会选。”?  “是挺会选。”
  许尚宫从后厨端着汤盅进来,“东宫的戍卫,一日三轮班,殿下出行最多只带段将军他们一十二位,剩下留守宫殿的,要多清闲有多清闲……此人还当真有抱负。”
  “据我所知,这么些年,演武夺冠的就没有人领卫职的罢?”
  “军中还是行伍出身为正途,哪个赢了满城喝彩不想亲自直辖数百骑兵,有机会上阵杀敌征战四方啊?我在这宫里就没见过比武得胜的英雄。”
  “寒芷你想清楚再说话……”
  “哦,我说的当然不能算段将军!他比武前已经领了东宫的职位了,报名也是殿下帮他加的,谁不知道段将军的身手不该默默,去年捧回一支金桑榆枝来也是意料之中——我指的是那些没领过职的人!”
  女孩们推推搡搡着私语,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她们没敢明说,便是东宫的戍卫其实已经尾大不掉了,若不是储君有储君的制式,可能第一个想裁撤的就是辛鸾自己,殿内外的兵士大多是上了点年纪的贵族子弟,真刀真枪是不行的,求荣邀宠倒是做的还可以。
  辛鸾在里间把这话都收入耳朵里,心里越发烦躁,想说让他们别吵了,能不能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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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受了凉,太阳穴像针扎一样跳着疼,额头冒出冷汗。
  珠玉、帷帐被人撩起,是许尚宫的声音,喊他:“殿下起来罢,喝口汤再睡。”
  辛鸾一点都不想理,僵着身子缩着在榻上,忍着一阵一阵的头疼。谁道外间门帘又响了,是子升的声音,朝着里间喊着,“殿下,林氏国的邹吾来了,陛下说先带人让您看看……”
  辛鸾没应声。
  紧接着,便有稀碎的脚步声走近,低微的珠玉帘响动,询问声传来,“……殿下?”
  许尚宫在屋内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瞧着被褥下辛鸾睡不安稳的样子,想悄声走过去帮他掖好被角,谁知手还没放上,辛鸾却猛地掀被翻身坐起,骤然一喝:“别烦我!让他滚!”
  他这一声声量之高简直是嘶喊而出!
  辛鸾平日里是何等的好脾气,这陡然的发作便愈发的骇人!
  许尚宫和子升吃了一惊,一时僵在原地。外间的女孩儿们乍听到这一声嘶吼,半晌还没反应出是殿下在说话,下一刻满殿都静了,所有人惊疑不定地对视,嘴里的小话儿再不敢说了。
  而内室里,辛鸾面色惨白,坐在榻上呼哧喘气,见屋里的两人还不走,便抓起枕头砸他们,“出去!听不到我说的吗!出去!”他鬓发散乱,一面发作一面将枕头、隐几、被褥全都扫到地上,尖声道,“让那个邹什么的也走!他爱去戍卫谁去戍卫谁!好好问问他,三品参将不好吗?八百骑兵不好吗?禁军的明光铠不好吗?来我东宫是想跟我这个没用的太子混吃等死吗?让他滚!父王、王叔、辛远声让他随便选,别来戍卫我!滚啊!”
  东宫如此震怒,许尚宫子升见了只能连连退却,不敢再呆,偏偏辛鸾越摔越怒,越摔越怒,发泄着嚷完了许多话,眼前一时恍惚震荡,身子竟然直直地从榻上摔了下来!揪心的落地声结结实实地响起,此时却再无人再敢进入内室。辛鸾趴在地上,背脊遽然蜷缩、呛嗑起来,昏暗寂寥的寝殿里,一时就只能听见他一拳拳砸在地上的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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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鸾都不知道自己就着这个姿势抽噎了多久,他软着身子瘫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直到哭累了才晓得停下,赤着脚,连滚带爬地把被褥扯上榻,裹住自己睡了起来。
  这一觉,他从午后一直睡到天黑,整个鸾乌殿都静悄悄的,若不是外间掌起灯来,辛鸾都要以为这整个殿内便没了其他人一般。铜壶滴漏到酉时左右,许尚宫在屏风外摆好了晚膳,又悄悄退了出去。辛鸾头重脚轻,他没有叫任何人,下榻吃了几口,吃完又回到榻上卷着被褥发怔。
  内室里捧着三座火盆,应该是他昏睡时许尚宫送进来的,除此之外再没有照明之物,辛鸾靠着床榻,于黑暗中怔怔看着紧闭的窗牗,只见那窗纸透白,仿佛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于月夜中递出凉浸浸的微光来。
  屏风外传来婢女们收拾碗筷的拘谨的声响,就在辛鸾发怔的时候,一道高瘦的人影映上窗牗,挡住了月下和柔的白光——辛鸾认得那人影的衣甲制式,是段器——殿内女眷众多,他向来很少踏入殿内,不过此时他似乎颇为犹疑,在窗前团团转了几圈,还在斟酌着开口。
  “殿下……”挣扎了许久,段器终于停住了步子。
  辛鸾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沉默中只听得他缓缓道,“……殿下,卑职知道您心中烦闷,但有些话还是想说给您听……
  “卑职的棘原官话没有乡音,但我并非生在棘原,而故土究竟何方,卑职已记不得了,只大约有印象是在北方。六岁的时候,爹娘为了三袋的口粮将卑职卖给了八歧院——您知道的,那里是禁军训练预备役的地方,禁军三分之一都出自那里——
  “八歧的训练非常残酷,十年学成脱颖而出的不过五人……我本该是淘汰的人,是要被赶出院的,是您选中了我,说:’第六也可以,第六很好,禁军不行,那就来我的东宫罢’,卑职才算有了容身之地……那么多年,卑职一直以为护卫的职责就是做一件随时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的兵器,没有想过居然也会被人关心,也会被人记挂……去年秋猎演武,您偷偷在名单里加了我的名字,推我下场,是您让我这辈子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爱戴,让我头一次得到那么多的掌声、欢呼和荣誉。”
  段器说着说着,忽然单膝跪地,隔着墙壁朝太子尽武士的礼仪,“卑职今天听到了公子襄对您说的话,知道您不开心……可是他说的不对,您没有什么都不行,您很好,这世上没有比您更好的人,得您倚重,已是无妄之福,向您效忠,更是我此生荣耀……禁军的明光铠再好,在卑职心里,也从来都比不上东宫的黑袍,或许我人微言轻,但还是祈求您……不要妄自菲薄。”
  月光寂寥,鸾乌殿内的大铜壶的滴漏声哒哒。
  段器跪在鸾乌殿的窗下屏息,茫茫然地等着殿内人的回应,许久之后,内室忽地传出一声箜篌弦柱的轻响,轻盈得有如月晕知风,雪落一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