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第98章
  顾青池刚刚打完点滴, 一只手上还贴着平口贴,一只手刚刚上了药, 用绷带绑了起来, 头发散落下来,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他原本很平静。
  但在得知顾夫人即将到达之后,顾青池瞳孔像猫科动物受惊时一样,骤缩了一下,忍不住紧张了起来,连肚子都紧张的开始绞痛起来,他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被子,被谢陆屿握着的那只手也痉挛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慌张焦躁起来,像只被猛然逮到陌生房间里的猫猫, 恨不得钻进被子里, 把自己藏起来。
  在发现徒劳无功之后,他不安的开始颤抖起来。
  谢陆屿立刻站了起来, 他弯腰按住顾青池的肩膀, 手指伸到他的嘴里, 很快就感受到顾青池牙齿轻轻咬住他的手指。
  等感觉到顾青池稍稍放松了下来,他才轻轻拍打他的背, 谢陆屿半弯着腰, 顾青池的脸埋进他的怀里, 发丝散落,贴着平口贴的手抓着谢陆屿的外套,像只幼猫一样往谢陆屿怀里拱。
  谢陆屿听见他在翻来覆去的重复。
  “别看我, 不要看我。”
  “别看着我,我现在那么那么……”
  那么丑陋。
  只是现在,不要看我。
  最后的话淹没在顾青池大口喘息的声音里,几乎只能听见他的气音与哽咽。
  谢陆屿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知道顾青池是怎么长大的,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角落里,生活在阴影里,如同台阶上的青苔,一生阴暗,阳光一照,就要死去了。
  “我看着呢,没有人看着你,也不叫别人来。”
  他下巴抵着顾青池的头发,牢牢将顾青池圈起来。
  “不要怕,有什么事情都不用怕的。”
  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顾青池身体就瑟缩了一下。
  他希望自己在顾夫人眼里,是优秀的,是值得夸赞的好孩子,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表面,而不是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被刨开,呈现在别人面前,烂到骨子里,靠近一点就能闻到腐朽的味道。
  他竭力想冷静下来,但是身体控制不住的开始战栗,连牙齿都在打颤。
  谢陆屿也察觉了顾青池的异样,他再次将手指伸入顾青池的口中。
  他忙着安抚顾青池,无暇顾及,头都没扭就对外面喊道。
  “不好意思,现在不太方便。”
  “好吧,那等会不要忘了去护士站取药。”
  是护士,顾青池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顾夫人要来了,要来看我了。”
  “顾夫人一定很担心你,但我们小顾现在好好的,让顾夫人看一眼,放心了好了,很简单的。”
  过了一会儿,顾青池才小声道。
  “现在不好,绑着绷带,很难看。”
  “没关系,我们把那只手藏在被子底下,把另一只手放在外面,小顾不是跟顾夫人说是胃病吗?我们就说是胃病,来打几瓶点滴。”
  顾青池这才放了心,慢慢从谢陆屿怀里出来,认认真真的把左手盖在被子底下,把完好的右手放在外面,还有点不放心,得到了谢陆屿的肯定之后才鼓起了一点勇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夫人发过来的微信。
  【我到了啊,池池在几号啊?要登记呢。】
  顾青池细心的发现,顾夫人现在又开始叫他池池了。
  他回了微信。
  顾夫人马上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然后顾青池耳朵尖就慢慢红了。
  等到顾夫人到了之后还是红红的,顾夫人带了很多东西,顾父跟顾斜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他们平时身边都是带着特助,也就只有在顾夫人身边的时候,才有拎东西当司机的作用。
  谢陆屿大概知道顾青池有个非常重视的顾夫人,顾青池重视的,就是谢陆屿重视的。
  他站到一边,小凳子放到床底下,给顾夫人拿来椅子,让出床边的位置。
  顾夫人进去就直奔顾青池身边。
  “池池怎么了,怎么还住了院,还骗我说没有事情,要去工作。”
  顾青池之前就想好怎么撒谎了,现在说的也果断。
  “是胃病,没什么的。”
  顾父跟顾斜在一边看着,顾夫人病情已经不那么严重了,但无论她是不是觉得顾青池是小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都对顾青池异常上心。
  等到确定顾青池好好的,顾夫人还给顾青池准备了饭菜,全是养胃的,都还热腾腾的,她给顾青池都一样一样放在小桌子上。
  “池池还没有吃饭吧,家里的饭菜好吃呢,有胃病要好好吃饭,不能乱吃的。”
  顾青池乖乖应了一声,顾夫人连筷子都给他递到手里,他左手严严实实的藏在被子里,本来就心虚,现在顾夫人要他吃饭,就一点也不敢怠慢的努力吃了起来,就怕顾夫人注意到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
  顾夫人满脸慈爱的看了好一会儿顾青池吃饭,这才有空去理别人。
  这个别人特指谢陆屿,实际上她刚刚发现旁边的人是谢陆屿,非常惊讶。
  “哎呀,原来是谢老师,我很喜欢您的电影呢,辛苦您照顾池池了。”
  “不辛苦不辛苦,分内之事。”
  谢陆屿对顾青池的身世一清二楚,他还认识顾斜,他跟顾斜在宴会上碰过不少次面,顾父顾夫人见得少一点。
  一见到顾斜他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顾父这边早就跟家里撕破脸了,更跟自己弟弟那边没多少联系,也就逢年过节碰一下面,维持表面上的和平,跟顾青池以前大概率也是没有联系的。
  现在大概是顾青池不知道怎么投了顾夫人的缘,于是越过父辈开始联络起来。
  谢陆屿厚着脸皮跟着顾青池叫伯母,顾青池不怎么喜欢讲话,顾夫人关心他都应着,很乖也很被动,开始吃饭之后房间里就完全沉默了,顾斜跟顾父就更指不上,他俩就不适合这种场合。
  尤其顾青池不喜欢别人对他关注太多,等到顾青池开始吃饭,就都是谢陆屿调节氛围了,
  谢陆屿真想讨人喜欢是很容易的,没一会儿就跟顾夫人有说有笑了,还能谁都不冷落,连旁边小护士都能时不时一起讲几句。
  逗得顾夫人一直就没有停下过笑容,一直在跟顾青池说要好好跟着前辈学习。
  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顾斜。
  顾夫人埋怨顾斜不如顾青池贴心。
  “跟他爸爸一样的,就知道闷头做事,一点不如池池,长得也像他爸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爸爸自己生的呢。”
  顾夫人很自然将顾斜跟顾青池比较。
  旁边小护士端着托盘,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看顾青池又看看顾夫人。
  “没关系呀,您小儿子跟你长得像呀。”
  第99章
  小护士话一出,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去看顾青池, 顾青池正拿着勺子, 认真的一下一下搅拌着小碗里的粥,但看碗里始终没有变化,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好好吃饭。
  感到屋里安静了下来,他慢慢停下了手上的搅拌,疑惑的歪头去看顾夫人,他身上的衣服是件宽松的白体桖,宽松的露出锁骨跟一侧小半个肩头,手举着勺子,手背上还有扎针之后贴上的平口贴,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这也算顾青池的一个坏习惯了,他不喜欢穿睡衣, 就喜欢将自己穿着最舒服的衣服当作睡衣。
  还是顾夫人打破了沉默。
  “这不是我的孩子, 这是我小侄子呢。”
  顾夫人今天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能清楚的意识到顾青池跟自己的关系。
  坐在床上,低着头的顾青池手没拿稳, 勺子跟小碗狠狠撞击了一下, 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夫人担心的看过去, 顾青池手搭在小桌边上,低着头,头发散落下来, 看不清表情。
  “池池是不是手上没有力气,快放下,我来。”
  顾夫人没有理会顾青池磕磕绊绊的拒绝,热情的直接拿过了小碗,开始一勺一勺喂顾青池喝粥,手上的动作很温柔,但莫名让人感觉很强硬,效果也很明显,一小碗粥不一会就下去了一截,顾夫人喂孩子应该很有经验,节奏刚刚好,顾青池刚刚咽下去一口下一勺就已经递到嘴边了。
  顾青池就忙着一口一口的接粥,就像只不爱吃饭而被迫被成鸟投喂的幼鸟,不管怎么抵抗,也要一直被成鸟喂到肚皮圆滚滚的。
  小护士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她不追星,只是觉得顾青池格外好看,之前谈话氛围也很好,所以讲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伯母,我要告状,您没来之前他都不好好吃饭,都要谢先生哄半天,吃水果都要削皮切成小块,递到嘴边才肯吃一点点。”
  几个人再次聊了起来,等到顾青池喝完这一小碗粥,顾夫人也不逼着他吃别的东西了,仔仔细细给他擦了擦嘴角。
  “池池先等一会,我待会回来。”
  说着就站起了身,转身的时候笑容就消失了,快步走了出去,看起来气势逼人,她走到顾父身边的时候也没停,直接伸手扯住顾父的领带,顾父原本在门口,双手插兜,靠墙,看着他们聊天,顾夫人猛的抓住他的领带也不生气,就弯着腰跟上她,任由她抓住。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她也没松手,更往下抓了抓,让顾父低下头来。
  她声音不大,却句句都咬牙切齿,看起来异常愤怒。
  “我侄子,你弟弟的孩子,不像你弟弟,不像那个女人,像我?那么巧,我的孩子夭折了,他就有儿子了?”
  “你弟弟生育困难,连我都知道,那个女人对孩子不管不问,正常吗?像个母亲吗?嗯?像她生的吗?”
  她扭开头,努力平息了一下,等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那孩子尸体,你见过?谁处理的?”
  顾父眉头紧皱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回答。
  “没有,他们处理的。”
  他们指的是顾老夫人,顾父仔细回想当年的细节,想着想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当年他下飞机就收到消息,到了医院孩子就已经被处理了,就算算上这其中的时间差,从孩子夭折到被处理,似乎也过于急促了。
  顾夫人怒极反笑,她松开领带,等到刚刚松开领带,笑容就立刻消失了,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一瞬间表情阴狠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