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眼见昝宁过来,她急忙抬手虚空中推拒他:“别, 万岁爷,奴才只怕也是要生病了, 别把病气过给了您。”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急忙抽纸擦鼻子。
  昝宁的步子顿住, 有些懊恼。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怕是我的病气过给你了。”
  可不,昨晚上她贴身照顾他,还为了哄他吃药亲了一次又一次。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儿呢?
  此刻只有多关心关心:“你是不是也没有胃口, 浑身酸痛?是不是背上作寒,腿脚无力?……”
  李夕月一一点头,睁着眼睛懵懵的。
  昝宁最后叹了口气:“真是,我害了你了。”然后又紧跟着安慰:“不过也不要紧的,这病来得重,去得也快。今天御医来诊脉的时候,叫他顺便给你瞧瞧。”
  “别。”李夕月赶紧阻止,“御医哪有给宫女瞧病的?就不说折了奴才的草料,仅只传出去就不成话。”
  想想也是。太医院的御医们接触宫里各位大小主子,上至太后之尊,下到答应之微,保不齐哪句话漏出去,自己这里要应对还是小事,万一李夕月落了皇后的眼该怎么办?而且,宫人生病,怕会传染,通常都要挪出去甚至撵出去。他更是舍不得。
  他只能说:“那这样,朕说这汤药效果不错,叫每天送双倍的量来,你及时服用。”
  李夕月仍是摇摇头:“是药三分毒,哪个御医有胆子瞎开方子、瞎煎药的?双倍的剂量,非吓死了他们不可。没事,奴才身子骨也不错,扛得住。”
  只是有些担心白荼,两个人每晚睡一张铺上,脸对脸的呼吸相闻,若是再把病气过给白荼,麻烦可就大了。
  皇帝大概也在想这事,过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宫里的规矩,宫女太监生病一般都是挪出去住在神武门旁的杂院子里,配几服药还得自己央人煎。”又不能放回家,宫女一旦归家,是不许再进宫来的。皇帝很为难,最后说:“得瞒着,反正也不是大事,好好休息,喝水喝药,好的也很快。”
  李夕月刚刚的一点精神劲儿现在好像又耗尽了,点点头说:“行,那奴才先回去了。”
  “别忙。”
  昝宁左右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李贵进来说:“昨儿好像有盛京将军进贡来的猎鹰,虽不是海东青,看着也挺神俊,让上驷院送过来,朕要熬鹰。”
  李贵眨巴眼儿:“现……现在送鹰来?”
  陪着笑说:“天都黑了,还是明儿吧?”
  “不行。”昝宁对李贵一直还有耐心,“跟你说实话,鹰是个幌子,必须现在送过来。然后呢,后院的鹰房旁边不是有空屋子吗?现成的家什,把李夕月的被褥藤箱都搬过去,就说她得替朕熬鹰,离得近方便。”
  “李夕月怎么了?”李贵瞥眼看了看李夕月,不知她是得罪了皇帝呢,还是皇帝又在打新的小算盘。
  他瞧着李夕月没惊惧颓丧的神色,就是恹恹无力的,鼻头发红,像是揉出来的。
  昝宁说:“昨晚上她值夜,被朕的病气给过了,就这样撵出去朕不忍心嘛,又不能再过给其他人,追究起来不好。单独给她一间屋子,好好养病。”
  这一说就明白了。李贵笑道:“奴才懂了,这事不难办,一个时辰就能办得。李夕月既然身子不适,也不宜劳累,粗重活儿奴才唤个小太监搭手,里头铺陈擦拭的细活儿叫个小宫女去干,管教夕月进去就能舒舒服服躺下。”
  “嗯,有新进来学规矩的小宫女,拨一个给她使用,就说熬鹰是累活儿,但为了朕的鹰,少不得人手里紧一紧。”
  想了想,昝宁又说:“还有,朕其实已经大好了,但对外不说,御药房的汤药仍然送,送寝宫之后,再拿罐子给李夕月那里送过去。”
  “啊?!”李夕月忙道,“奴才怎么能抢万岁爷的药喝?”
  昝宁故意虎了脸说:“谁让你昨天软哄硬逼地让朕吃药呢?也得让你尝尝这滋味才是啊。”
  还特意吩咐李贵:“这,叫白荼监督着她,哪天不好好吃药,只管拿尺子打。”
  李夕月:“……”
  觉得他真是荒诞不经!但是又有点暖心。
  不过这么一布置,也能掩人耳目了。上驷院巴结,半个时辰就派专人把鹰送到了,养在后院专门辟出来的鹰房里;李夕月的屋子也很快布置好了,单独的一间,用隔扇隔出里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夕月搬进去,觉得四处虽然少些陈设,但被褥家什都很满意,加上昏昏沉沉累得慌,顿时就没力气了,简单洗漱了一下便钻进被窝睡觉。
  病中的梦做得奇怪,恍恍惚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盘膝坐在皇帝的御榻上,她在梦中疑惑着:怎么就上了皇上的床?正打算下去,又觉得手腕被什么缚着,而周围红彤彤一片,又香又热,竟似在一个巨大的红色瓮中。
  眼睛再一晃,梦中却见皇帝俯身过来,笑嘻嘻的一脸坏,吻了她一遍又一遍,初始还只吻脸,后面就不对了,她被吻得浑身发烫,汗水一层层冒出来,嘴里不断地说:“别……别……”
  突然,那大红瓮里,听见有清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夕月,夕月,醒一醒,吃药了。”
  李夕月从那层层的梦里恍惚地醒过来,大红色的瓮不见了,又香又热感觉没有了,当然,俯身过来密密吻她的昝宁也不见了。
  她努力地睁眼,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好像还是梦中那个人,但她想着既然刚刚是梦,这会儿应该是自己头脑还昏沉,白荼的影子和那个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就分辨不出了。
  一会儿,汤匙碰在碗底的清脆声音不断传入耳朵,玲玲地如同御宴上的中和韶乐。
  “姑姑,我是要喝药了吗?”
  “对,喝药吧,趁热。”
  李夕月大概正是发热到最严重的时候,两眼昏花,睁开模模糊糊的,干脆闭上眼,说:“姑姑,恕我懒一懒了……”
  随后,感觉那人坐在她炕边,小心地捋顺她披散的长发,扶她半坐起来:“没事,你就懒一懒,闭着眼睛也能喝药。”
  声音有点不对劲,要么可能是新来伺候的小宫女,李夕月烧得也耳鸣,但觉声音有三分熟悉,忽近忽远、忽粗忽细,她此刻脑子转不过来,也怠懒动脑,反正有人扶着,她斜斜地靠在那人的臂膊上,药碗到了嘴边,她张口喝了一口,皱眉说:“好苦!”
  “苦也得喝下去!”药碗不依不饶地搁在嘴唇边,李夕月又喝了一口,然后像日常对姑姑撒娇时一样,“我要点甜的压压味道。”
  “再喝一口,我给你甜的。”
  李夕月再喝了一口。
  张嘴等着蜜饯,然后感觉嘴唇被轻轻地吮吸了一下。
  她觉得不大对劲,睁了睁眼,还没看清,后脖子被揽着,一张脸压下来,近得看不清,而后吻她。
  李夕月再烧得糊涂,也反应过来定不是白荼,也定不是小宫女。但已经无力挣脱,被他吻了个正着。
  他怕她憋不过气,体谅地吻了一会儿松了开来。
  李夕月努力地睁眼,在双重的人影里努力地分辨了一会儿,才说:“万岁爷,奴才生病呢,您这可太……太不该了……”
  昝宁温柔地说:“没事,我病刚好,不那么容易再生同样的病。”
  又说:“别那么生分。你称‘我’而不称‘奴才’时,反而叫人听着亲近。”
  接着把药碗又递过去:“还有两口,一鼓作气喝了吧,喝完,我再给你点甜头。”
  李夕月懵懵懂懂就喝了,苦得咧嘴,然后一颗冰糖渍金桔塞进她的嘴里,酸甜酸甜的汁水溢进口腔,她腮帮子鼓起一团,脸上的表情也不苦了,咂咂嘴表示满意。
  昝宁看她腮帮子上鼓起的一个小包,觉得可爱无比,忍不住又去亲她的脸。
  她刚刚发了汗,鬓边有汗水,亲起来咸咸的。
  昝宁也不觉得嫌弃,但想着湿湿黏黏的她一定不舒服。他小心把她放躺在枕上,四下一看,找了一只盆和一块手巾,铜壶里有热水,他笨手笨脚地兑好水,搓了搓手巾,拧到半干,上前为她把脸上、耳朵后、脖子里的汗水擦掉。
  手巾再往下探一探,感觉到柔软的起伏。
  他不由咽了口唾沫,浑身发热,心脏“怦怦”地跳。不觉手停留了一会儿,然而看她又是昏沉沉入睡的模样,又觉自己此刻若有举动,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了。想想她身上必然也是汗湿的,囿于君子之道,却不该由他来揩抹。
  昝宁终是忍住了蓬勃的欲望,把手巾放入盆中,到外面喊:“李贵,安排的谁照顾夕月的?”
  作者有话要说:  自律是种好品质。233
  .
  作为周末加班的工作党,两天双更快断气了。求抱抱
  第77章
  李夕月再醒过来, 头里沉重、浑身酸痛的感觉都消失了,只是还没什么力气,她起身寻找自己的外衣, 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的小宫女,看样子毛毛躁躁的, 还不大懂规矩, 但很勤快热心, 人未到,声先来:“姑姑,我来帮您。”
  李夕月好奇地问:“你是?……”
  小宫女笑眯眯说:“我叫宜芳, 原该是二月入选的, 因初选记了名,宫里说缺人手,我就提前进来了。”
  李夕月问:“哦, 宫里还缺人手啊?和你一批的有多少宫女呢?”
  “不多,就二十来个。”宜芳动作麻利, 先拧过来一条滚热的手巾, “都是盛京那里的包衣人家,第一次进宫, 可新鲜呢。”
  李夕月打算把身上的汗再擦擦,一低头, 脑袋“嗡”地一声: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穿的是一身浅杏色的亵衣,肚兜是红的, 还有她自己绣的春兰宝瓶图, 现在却换成了月白色亵衣和紫色肚兜——隐隐记得昨天昝宁过来喂她吃药,然后好像也给她擦汗来着……
  她不敢往下想,千“淫.贼”万“淫.贼”地在心里骂他。
  此刻没奈何, 重新擦洗,换了亵衣。
  被窝里感觉有点湿漉漉的,李夕月起身,看看外面恰是冬日少有的艳阳天,打算把被褥捧出去晒晒。
  那小宫女几步过来帮着捧过:“姑姑,我来。”
  见李夕月好像不肯,她笑道:“姑姑,您身子骨还不宜吹风。还是我来吧。”
  李夕月见她殷勤,也只好再三地谢了,而后说:“你可千万别叫我‘姑姑’,别看我虚长两岁,其实进宫也才四个月,当不得你这个称呼。”
  小宫女宜芳笑了笑,说:“好的,那我就叫李姑娘吧。”把她的被褥都捧了出去。
  李夕月舀了水,把换下来的两套亵衣浸在水里,捣了一些皂荚泡着,打算一会儿把脏衣服洗掉。
  没成想宜芳晒被子回来,又拿过盆打算给她洗衣服。
  李夕月这次不能不正色拒绝:“宜芳姑娘,快放下吧,这可真不要你来。”
  宜芳挓挲着手:“这有什么?”
  李夕月摇摇头,抢那盆子似的:“贴身的衣服,别人洗我会尴尬呢。”
  宜芳见她坚决,也就点点头,然后说:“那我给姑姑端餐饭去?”
  李夕月今日胃口还是不大好,等宜芳把餐饭端进来,她看着宫女的例菜是油腻腻的炖肥鸭和蒜泥白肉,实在食不下咽,当不得宜芳的殷殷相劝,勉强吃了一些,感觉肚子里跟装了铁块似的难受。
  正想着怎么消消食,李贵又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笑融融道:“夕月姑娘,万岁爷赐膳。”打开那食盒一看,都是热腾腾的,一碗鸡汤菜茸粥,一碗姜醋挂面——是她昨儿个吃得最多的两份。
  李贵挤挤眼睛,指着食盒说:“万岁爷今日特特点御厨做了这些,可又吃不完,分赠给大伙儿。姑娘尽量地多吃一点。”
  又说:“这拌黄瓜是内务府采购进上的,万岁爷已经吩咐了,这些火室里种的菜蔬不应季,以后不许再进上了,但御厨房里已经有了的,也不宜浪费,趁新鲜吃吧。”
  李夕月感念,又矛盾,谢恩例应要跪叩,但她才蹲身,李贵就说:“万岁爷还说,礼就免了,趁热吃。”
  李贵离开,小宫女宜芳羡慕地看着李夕月:“哇,万岁爷对姑娘真是好呢!”
  李夕月怕她出门胡说给自己惹出祸患来,急忙道:“万岁爷待身边人都好。你是刚进来不久,要是你常在御前伺候,他自然也这么待你呢。”
  宜芳点点头:“就不知我有没有那样的福气可以在御前伺候。”
  李夕月顾不得她的话,看着又摆了一桌子的食物直犯愁。肚子里本来就克化不了,又来一堆,可“君有赐,不可辞”,又不能不享用。她只能对宜芳说:“你只要好好学,好好当差,自然有在御前伺候的一天。”
  又招呼道:“惭愧,我刚刚才吃了一顿,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你来救救我的急,帮我吃掉御赐的饭菜吧。”
  宜芳推辞了两声,大概是第一次有机会尝到御赐的玉食,实在是有些经不起诱惑,再三跟李夕月确认:“我真的可以吃吗?”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她高高兴兴坐到桌前,唏哩呼噜把粥、面和几碟小菜都吃完了。
  李夕月看她这么能吃,暗暗惊叹,而后见宜芳在那儿打饱嗝儿、揉肚子,她不由又笑:“乖乖,可别太撑着,教导你的姑姑是谁,你可当心挨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