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情债难偿
  “我们如果就这么走了,他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再寻死啊?”
  张晓望着黑暗中许天青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昏睡中依然紧紧皱着的眉头,想到许天青刚才近乎疯狂的哭嚎、嘶吼,张晓深叹一声,心里既替因他而死、甚至为他差点魂飞魄散的夜心不忿;但看着他此时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绕不开心里的于心不忍。
  被江辰和季帆一左一右架回床上的许天青,面色惨白几乎毫无血色,眉头狠狠的皱着,一刻也不曾松开。要不是离凡替他把了脉说只是太过虚弱昏睡了过去,不需要叫医生,张晓早就喊医生过来了。
  “他不会!”已经走到病房门外的季帆突然停住脚,转身,斩钉截铁的答道。
  “为什么?”
  没想到季帆会突然口出此言,不止是张晓,连离凡和离默都觉得有些吃惊。以季帆的性子,除了江辰,这世上几乎就很少有能够让他真心实意动容的。而对于许天青和他的故事,自始至终,他更是一语不发,只沉默的站在一旁。谁都没想到,最快出声回答张晓的,竟然会是他。
  “因为,那个他抱歉到了极点的女人,希望他活着。虽然,这‘生’,会比‘死’还要痛苦。可他,一定会活着。因为他知道,这条命,是那个女人拼尽了最后的所有,为他留下的最后一份留念。她的爱,对于以后的许天青来说,或许更是一种惩罚吧。”
  “惩罚?”
  听到这里,张晓有些不懂了。夜心为了救他,拼命求自己不说,甚至为了保护他不惜化身厉鬼。最后,在浮尘的巨大威压之下,那一步步拼尽全力走向许天青的样子,让张晓此时回想起来仍旧心绪难平。
  她那样爱他,爱到即使记忆早已碎裂成片,仍旧一心一意只想着他。爱到哪怕魂飞魄散也要说出那句‘没关系’。爱到为他付出所有,向他倾尽一切,最后沦落的不得好死,却依旧不恨、不怨、不悔。这样深沉到难以言喻的爱,怎么会是惩罚?
  “曾经有人,愿意毫无条件的与他依偎在寒风里,彼此取暖、相互慰藉。但如今,那个曾经一心为他喜、为他忧、为他伤、为他痛的人,彻底消失了。以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漫长无边的冬夜,只有孤独和寒冷。这样的惩罚,可要比死重太多了。”
  季帆说着,转过身不再看许天青,拉着离默的手缓步离开。谁都没有发现,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瞥过江辰时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炙热和压抑。
  “她是他的家,是他心的归宿。如今家没了,心,就没了能够停靠的地方。忙忙大海上只剩下漆黑一片的孤独恐惧,再没有那盏为他而亮的灯塔,再没有可以容他躲避风雨的海港,他只能孤独的在汹涌的海浪里随着浪潮上下颠簸,饱受着随时随地被海浪吞噬的恐惧。他找不到救赎的出口,也看不到风暴平息的曙光。他就像个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努力想要躲开人类的瞎子,这辈子,都躲不开他最恐惧的东西----孤独。”
  闹腾够了的李岩拉起刘元的手背,放到唇边轻柔的摩挲着。抬头看向正笑意盈盈、满眼大地星辰的刘元,柔柔的、浅浅的笑着,自心湖中,散出一道道名叫幸福的波纹来。
  ‘元儿,你的来世我不知道有没有可以参与的幸运,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愿意放弃与你的今生。幸好!我们,都还来得及!’
  看着床上那个即使昏迷不醒,眼角的泪珠却依旧滚落不停的许天青,张晓明白他的愧悔、了解他的内疚,也清楚的悲伤。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明白他此时此刻的绝望和无助。
  “他这一生,难道就要这样一直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吗?夜心一心期盼的,并不是他的内疚和自责,而是让他忘了自己,忘了过去,好好活着呀!!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幸福啊!可如果活着,却成了一种折磨,那这样的‘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世上,有一种苦,叫生不如死;有一种痛,是求死不能。那,许才是绝望的一种极致吧。而他,现在就活在那种极致的绝望里,只要活着,就得一直承受。可他,连选择死的权力,都没有!这,便是债。情债难偿,世间,最难的便是情,情之债,哪有那么容易还的?”
  看着离凡她们健步离开的背影,张晓深叹一声,终于还是缓步踏出了房门。最后看了眼黑暗中那张惨白紧皱的脸,张晓缓缓关上房门。就在黑暗彻底笼罩房间之间,床上一直一动不动的许天青突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房顶,干涩的喉结上下浮动着:
  “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声音很轻,沙哑的、沉闷的。可即便如此,还是在房间只剩下最后一丝光晕的瞬间,让门外的张晓听见了。
  吱~呀~
  缓缓被推开的房门,带着屋外刺目的灯光,一并照了进来。许天青举起手挡住眼睛,看着那个看不到脸的娇小身影一步一步、带着一身的光亮,缓步的、坚定的,走向自己。带着一脸欣喜的笑意,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携带进满身暖阳:
  “你醒啦!”
  “嗯!”虚弱的还以一个礼貌的生涩笑意,许天青指了指身旁的凳子,示意张晓坐下。
  “谢谢你,愿意留下来,听我说完这个故事!”
  “故事,总得要有人听,才能算是‘故事’,否则,那就只是一堆没用的文字而已!你说呢?很巧,我很喜欢听别人的故事!”
  张晓笑的轻松灿烂,连带着许天青也稍稍放松了一丝丝情绪,眼睛微眯着,看向根本无法看清的窗外,思绪,随着那一室的灯光,飞到了当初两个人相依相偎相守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很穷。就算拿出一大半的工资,也只够勉强租一间地下室单间。房间很小,常年都是潮湿湿的……”
  嘶哑低沉的男声,踩着一道昏黄,轻轻回荡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