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太后如此难缠,听得殿内的声势,定然会横加为难。“哎呦妈呀,皇上您瞧,是王爷来了!”丁全掐着嗓音一声喊。
  薄云崇就跟箭似的冲上去,快速张开双臂,“小兮兮……”
  见状,薄云岫松开沈木兮的手,在薄云崇冲到跟前的那一瞬,长腿一迈,正巧挡在沈木兮跟前,薄云崇张开的怀抱,不偏不倚的抱住了自家兄弟。
  沈木兮,“……”
  丁全,“……”
  从善,“……”
  黍离捂脸,没眼看。
  薄云崇见鬼般跳开一步,炸毛鸡似的叉腰,哼哧哼哧的盯着薄云岫,“你干什么?朕要跟小兮兮抱一下,你为何拦着朕的去路?”
  语罢,薄云崇委屈巴巴的盯着沈木兮,“小兮兮……”
  “刘妃、愉贵人、林贵人、薄美人……”
  “停!”不待薄云岫数完,薄云崇乖乖的让开一条道,一脸鄙视的盯着自家兄弟,“东都第一醋王,这还没过门呢!朕代表着纯洁的友谊,友谊懂不懂?朋友的拥抱!”
  “给你个兄弟的拥抱,还不满意?”薄云岫横了他一眼,继续牵起沈木兮的手,走过帝王跟前,走进了偏殿大门。
  这可把薄云崇给气坏了,“看给他得意的,简直是太得意了!朕非得想个法子,捉弄捉弄他,不然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哎呦妈呀,皇上,您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丁全赔着笑,“皇上肚里能撑船,咱不计较!太后娘娘还在里头等着,她……”
  “对,太后!”薄云崇说风就是雨,转身就跑。
  太后最是针对沈木兮,薄云岫那个拧脾气,保不定会为了沈木兮跟太后死杠,到时候这两人都气死了,谁帮他治理朝堂,料理后宫?
  偏殿内安静得很,此前乱糟糟的声音,竟一扫而光。
  薄云岫携了沈木兮朝着太后行礼,太后那张脸黑得就跟墨砚里墨汁似的。
  “哼!看看你干的好事!”太后狠狠将杯盏掼向沈木兮。
  然则杯盏未至,已凌空炸裂,薄云岫快速将沈木兮挡在身后,拂袖间滚烫的茶水悉数泼还太后身上。
  惊得墨玉厉声疾呼,“太后?”
  “啊呀……”太后被烫得吱哇乱叫。
  薄云崇倒吸一口冷气,还是来晚了。他就知道,薄云岫这脾气,是横了心的要跟太后死扛。瞧,这两路真的就杠上了。
  “薄云岫!”太后厉喝。
  “息怒息怒!”薄云崇慌忙上前,“太医快过来,太后娘娘受伤了!墨玉,赶紧把太后搀到寝殿去,好好看看,这要是烫着母后的凤体,可怎么得了!?哎呦呦,朕真是心疼了!”
  墨玉回过神,赶紧跟着皇帝符合,“太后娘娘莫要生气,咱们先看看身子,身子重要!这天气若是烫了,万一又溃烂什么的,哎呦,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对对!”薄云崇压根不给太后开口骂人的机会,跟墨玉两个一左一右,紧赶着就给拥出了偏殿,太医都在后头跟着,饶是太后想再发怒,也不好当着太医们的面驳了皇帝的面子。
  这一来二去的,殿内就安静了下来。
  “王爷,太后娘娘回去了!”黍离低语,“墨玉姑姑说,人就在里头,请沈大夫赶紧给看看,小公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沈木兮眉心微蹙,接过黍离手中的药箱,疾步朝着里头走去。
  寝殿内静悄悄的,推开门也未见着人。
  烛光摇曳,窗户半开着,风吹着屋内的帷幔盈盈而动,沈木兮瞧了一圈也没瞧见薄钰的踪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走错地方了,便又退出殿门,在外头观望了半晌。
  “怎么不进去?”薄云岫不解。
  “没人呢!”沈木兮眨着眼睛。
  闻言,薄云岫疾步进门,“薄钰?”
  薄钰人呢??
  门外的奴才慌忙行礼,“王爷,人没有出来,小公子一直在殿内,方才太医都来看过了,小公子刚刚还在床榻上坐着,这会……着实没见小公子出门。”
  薄云岫冷着脸,“薄钰,你出来!”
  “嘘!”沈木兮示意奴才们退下,让薄云岫莫要出声,顾自将药箱静静的搁在桌案上,蹑手蹑脚的朝着床榻走去。
  见状,薄云岫眉心陡蹙。
  薄钰难道真的出事了?
  沈木兮停在床尾,在床尾和柜子之间空出了一段距离,这个位置光照不明,尤其是夜里,更是黑漆漆的。她慢慢蹲下身子,看着一团暗影缩成一圈,就这么窝在柜子的边角。
  “薄钰?”沈木兮低柔轻唤。
  薄云岫骇然,快速上前两步,那一瞬的诧异,足以让他心慌,这孩子到底是离王府养大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暗卫不是说,只是吃了点苦头,连病痛都未有吗?
  小小的身子,缩成刺猬一般。
  薄钰胳膊抱着双膝,脑袋埋在膝中,如同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的归属感,他的安全感。
  方才沈木兮这么一叫,薄钰的身子显然抖了一下。
  “钰儿?”薄云岫轻唤。
  薄钰瞬时浑身战栗,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斗大,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两人,愈发抱紧了自己,“别、别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问,我再也不问了,不要吃我,我还不想死……”
  “钰儿!”薄云岫疾步上前,快速抱起薄钰,“钰儿,你怎么回事?”
  “将他抱到床榻上去!”沈木兮忙道,“他应该是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先让他安静下来再说。”
  薄钰窝在薄云岫的怀里,双眼充满了血丝,整个人神志不清,一直絮絮叨叨着“不要吃我”这四个字,可见是吓坏了。
  薄云岫周身寒戾,抱着薄钰时,面上尽显心疼之色。
  孩子终究是孩子,他当然知道自己当时的惩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是重了点,可若不经历一些磨难痛楚,孩子永远都会被母亲蒙骗,沉浸在不可一世的迷梦中。
  他让暗卫盯着,不许孩子有所损伤。
  那个窝棚,如果不是暗卫拦着,谁会让他们母子居住?
  甚至于宜珠……
  “钰儿?”薄云岫呼吸微促,“钰儿,我是你爹,钰儿,你看看清楚!钰儿,钰儿!”
  “你别喊了,他神志不清,谁都认不得!”沈木兮打开药箱,快速为薄钰诊脉,心内颇为惊愕,“脉象这么乱??”
  起身,掰开薄钰的上眼睑,沈木兮让薄云岫掰开孩子的嘴,看看薄钰的舌头,面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可有救?”薄云岫急问。
  沈木兮点头,“好好静养,会好起来的。只是有个前提条件,我们得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否则平素一受刺激,他就会复发!如此反复多回,就再也没有康复的可能了。”
  薄云岫抱紧了怀中的薄钰,许是对父亲的残存意识,让薄钰真的渐渐安静下来。
  “你把他平躺,我给他施针,暂时稳定住他的心神,再给他开一副安神汤,先看看再说!”沈木兮打开针包,“慢点!小心点,别吓着他。”
  “你要干什么?”魏仙儿疯似的冲进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沈木兮正捏着针,被她这冷不防的一推,针尖瞬时在手背上划开一道口子,刹那间鲜血淋漓,疼得沈木兮当即皱起了眉头。
  若非薄云岫还半抱着薄钰,绝不会允许魏仙儿胡闹。
  “黍离!”薄云岫一声吼,放开薄钰冲到沈木兮跟前,快速牵着她行至桌案前,转身便去药箱里拿药。
  黍离领着人冲进来,魏仙儿还死抱着薄钰不撒手,却被黍离一记手刀敲晕,让人抬了出去。
  “卑职该死,卑职……”
  “滚出去!”还不等黍离说完,薄云岫冷然下令,“再敢让人冲进来,提头来见!”
  “是!”黍离慌忙退出,顺带合上殿门。
  沈木兮瞧着薄云岫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冷态,心里却担心着薄钰,哪知……
  “嗤……”“弄疼你了?”薄云岫慌忙去拆已经包好的绷带。
  “不是!”沈木兮拂开他的手,款步朝着床榻走去。
  不知道为何,薄钰竟然很安静,方才这么闹腾,按理说他如今的病况应该会受刺激才对,可现在呢?老老实实的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眼珠子左右转动,却没有再大喊大叫。
  这状况很反常!
  “钰儿?”薄云岫轻唤。
  沈木兮示意他不要开口,重新取出银针为薄钰施针,期间薄钰只是浑身剧颤,不喊疼,不说话,瞧着像是木头人一般。
  看着孩子变成这样,沈木兮心内不忍,那个冲动而蛮横无理的孩子消失了,眼前这个是破碎的娃娃,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消亡。
  谁都不知道薄钰经历过什么,以至于成了这般模样。
  待施针完毕,薄钰已经合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均匀,紧皱的眉头终于被抚平。
  薄云岫仔细的为孩子盖好薄被,静静的坐在床沿看着薄钰,若说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明知道孩子受了他母亲的挑唆,才会做出那种事情,可他还是连薄钰一起惩罚了。
  驱逐出府,就等于把薄钰从巅峰,拽到了深渊,成年人尚且承受不住,何况薄钰只是个孩子。
  “其实……”沈木兮也不知该怎么说,“身为母亲,我大概能体会你的感受,恨不能以身相代。可事情既然发生了,不如好好的去解决,悔恨终是无济于事。”
  “这事,定然跟魏仙儿脱不了关系。”薄云岫面色肃冷。
  “饶是如此,又能怎样?杀了你儿子的母亲吗?”沈木兮问,“魏仙儿自己都疯疯癫癫。”
  薄云岫说不出话来,半低着头,瞧着床榻上沉沉睡去的薄钰。
  “如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拼劲全力治好他。”沈木兮取了笔墨纸砚,端坐在案前提笔写方子,“这方子暂且先吃着,若是效果不好我再调整。孩子年纪小,不敢用虎狼之药,是以必须小心斟酌!”
  薄云岫起身,走到她身旁站着。她的字迹真是半点都没变,初遇时她用左手写字,打量着能蒙混过关,可她不知,有些东西渗进了骨头里,是怎么都挖不掉的。
  沈木兮并未多想,写好方子轻轻的用嘴吹了吹,这才转交给薄云岫,“宫里的太医院抓药比较方便,我就不凑热闹了。至于薄钰,他是你儿子,你自己看着办,沈木兮一介外人,不敢置喙王爷的家务事。”
  他捏着方子,很想告诉她,这不是他的家务事。没有她的离王府,只是个让他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想成个家,家里只有她!
  “事情已经结束,还请王爷派人送我回离王府,我还得赶着给郅儿做早饭!”沈木兮已经收拾好了药箱,拎起便往外走。
  “沈木兮!”他捏紧手里的方子。
  她回头看他,“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别告诉我,让我去给魏仙儿瞧病。我愿意去医治薄钰,不代表我原谅了他们,我只是怀着一颗做母亲的心,尽医者的本分。至于魏仙儿疯癫无状,那是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以……恕我不能答应治她!”
  “本王压根没打算让你治她!”薄云岫咬着牙。
  “那王爷想怎样?让我留在宫里照顾薄钰?”沈木兮冷笑,果然是亲疏有别,她照顾薄钰,谁来照顾她的郅儿?简直可笑,“薄云岫,你别欺人太甚,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薄云岫面色黢冷,“你就不能听本王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