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难能可贵如此识大体
  八成文武中蛊一事,朝廷秘而不宣,是以,长安城依旧热闹非凡,东市、西市车水马龙,胡商番客叫卖不断,商贾豪客一掷千金,演绎着天下第一城遍地黄金的繁盛。
  从舞姬行刺,到捉拿林杰不成,再到发现蛊毒,天子急召,灭杀蛊虫,捉拿林杰拷问破解蛊毒之法,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跌宕起伏不说,紧迫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早在得知八成文武中蛊时,方圆就怀疑过舞姬行刺一事中,有六国使节的功劳,只是蛊虫越灭越强,文武百官生死要紧,暂时无暇他顾。
  方圆此番去官驿,就是去找六国使节。
  事实上,这几日不仅方圆无暇他顾,整个朝廷都顾不上六国使节。八成文武中蛊一事,大唐不愿亦不会让六国使节知晓,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归根结底,这些藩属国之所以臣服大唐,靠的是大唐所向睥睨的拳头,不是什么礼仪之邦。
  是以,直到此时都无人去为六国使节灭杀蛊虫,一来是八成中蛊一事关系太大,大伙乱了分寸,二来,正因六国使节身上的蛊毒无人灭杀,毒性不强,直至此时也不过红而发紫而已,这些家伙求助官驿差役,被一句水土不服无须大惊小怪就给打发了。
  六国使节中蛊一事,无人上报朝廷,大唐这边忙碌慌乱之下,也就忘了六国使节。
  方圆是第一个将主意打到六国使节头上之人,不能说比其他人聪明,而是占得先机罢了。
  天子设宴六国使节,舞姬行刺时只有方圆一个修仙者在场,方圆清楚地记得,舞姬自爆的血雾溅得大殿到处都是,文武百官有,六国使节也有。
  ……
  官驿门口,瞅见方圆腰间金鱼袋的差役,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大人来此可有要事?”
  方圆被差役偷偷摸摸的模样弄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差役连忙摆手,瞅一瞅左右,压着嗓子道:“大人,如今官驿里的这群货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的,一个个浑身长满红点,几天都不见好,模样难看的很。大人若是传话,让小人代劳即可,免得让蛮夷污了大人的眼。就怕这些货不是水土不服哩。”
  方圆心中好笑,狗屁的水土不服,那可是蛊毒,笑着拍拍差役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一锭银子塞到其手里,“老哥有心了。陛下就是听闻这些货水土不服,才派本官带来郎中瞧病。君令所在,本官是非进官驿一趟不可,好意心领。”
  方大将军深以为,世间善意不容辜负,哪怕令人啼笑皆非,也要给予珍惜,给予肯定。
  差役面露尴尬,手里的银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本意是想在朝廷高官跟前讨个好,这其中既有身为差役对达官显贵的那份敬畏讨好,也有吃皇粮而发自内心的一份担当,六国使节究竟是不是水土不服谁也说不上,万一不是,是他娘的天花之流,传给朝廷命官可就是大罪过,他老张就对不起天子,对不起这一口皇粮了。
  五品以上银鱼袋,三品以上金鱼袋,凡腰佩银鱼袋、金鱼袋者,哪个不是身据高位的朝廷命官?眼前这位瞧着如此年轻,便已是金鱼袋傍身,妥妥的朝廷要员,大唐栋梁,他老张吃了大半辈子的皇粮,岂敢让如此社稷栋梁以身犯险,是以,才有了先前的一番好心提醒。
  只是,手里这块银子沉甸甸的,够他老张好几年的俸禄,要推回去实在有些难,舍不得。
  方圆看在眼里,心下觉得这锭银子真正送对了人,再拍一把差役肩膀,不容置疑道:“老哥放心收着,算在里面这群家伙药费里,不拿白不拿。”
  说罢,不等差役回声,大步走进官驿。
  “小人谢过大人。”老张对着方圆背影抱拳,心里一阵感慨,这样年少得志、身据高位的角儿,真没几个这般没架子的。
  方圆也不应声,挥了挥手。
  这锭银子是老张应得的。
  因为老张的善意,方圆才发觉自己的疏忽。
  水土不服?也就是说六国使节到现在都不知自己身中蛊毒。若不是差役提醒,就要坏事。本想直接以巫力一个个的灭杀蛊虫,好让龙灵仔仔细细瞧个遍,还真没考虑到六国使节不知自己身中蛊毒这一点,届时铁定走漏风声,引起六国使节猜疑,弄不好八成文武中蛊一事就会人尽皆知。
  好在,如今有了差役提醒,此番官驿之行,便成了天子体恤外使,派三品大员,带郎中瞧病。
  瞧瞧,多好的说辞,毫无破绽。
  ……
  方圆依次带着龙大爷这个一身锦袍一点儿也不像郎中的郎中给六国主使瞧病。
  巫力暂借龙灵调用,足足耗了两个时辰,才将蛊虫一个一个慢慢灭杀殆尽。
  到最后一个新罗使节时,其实龙大爷已断定蛊虫一应模样、变化与幻影蛊虫一般无二,可方圆还是传音,莫厚此薄彼,新罗使节也给瞧了才是正理。
  六国来朝,哪会这般凑巧?
  这里面或有冤枉之国,可绝不会超过两个,既然搅在朝贡之中,就怪不得方大将军不讲道理。
  蛊虫一应模样、变化与幻影蛊虫一般无二,瞧过了六国主使,方圆、龙大爷就要打道回府,却被其余人拦了下来。
  主使治了,副使、随从未治,这些货顿时有些急了,只是火急火燎地拦下方圆、龙灵后,被方圆眼珠子一瞪,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
  “大人,我等……我等还有多人未治。”
  方圆板着脸,“此番只是来瞧病,郎中已经说了就是水土不服,尔等且慢慢调养便是!此乃大唐神医,怎可能给尔等一个个瞧治。”
  “大……大人……我近几日等身困体乏……也是想早些好。”
  不怪这帮使节没胆子,实在是那日舞姬行刺,方圆神仙般的手段,深深地刻在了这群货的脑子里,方圆瞪眼珠子,由不得他们不怕。
  方圆眉头一皱,已是极其不悦,信口开河道:“神医今日有些困乏,回头本官命人派神医弟子给诸位瞧病就是,水土不服而已,莫要大惊小怪。都让开,莫要惊了神医!”
  到最后方圆一声冷喝,众人心中再不甘也不敢不让开道来。
  ……
  幻影蛊虫,母虫不除,蛊虫不灭,母虫多藏于阴寒之地。
  按龙灵推测,以如今修炼界的灵气水平来看,幻影蛊虫中的母虫顶多就是元神境实力,要维持母虫与蛊虫间的联系,母虫最多在蛊虫百里之内。也就是说,母虫超过蛊虫百里之外,蛊虫被灭后,便真的死了,不会灭而再生,越灭越强。
  百里之内,找一条虫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按龙大爷的估计,若无魔门插手,以龙雀卫的如今的实力顶多一天应该就能找到幻影母虫藏身之地。
  龙大爷话里的意思其实是,龙雀卫可凭借铲除幻影蛊虫再立大功一件,前提是魔门不插手。
  人有亲疏远近,偌大的长安城,龙大爷看得上眼的只有仙儿、方圆、肖洒、九牛二虎,不帮龙雀卫帮谁?
  好端端功劳,自当是妥妥地落在龙雀卫口袋才是。
  方圆心中感动,有那么一刻颇为心动,只是仅有那么一刻而已。
  仅此而已。
  林杰已确定是魔门谍子,魔门既筹划舞姬行刺,将主意打到文武百官头上,又怎可能没有后手?幻影蛊虫这等阴损毒物,简直就是行刺算计之利器,魔门岂会任由母虫被除,无人去管?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换做自己,也会派高手暗中保护幻影母虫,一见势头不对便带着母虫离开。
  八成文武事关大唐安危,不容有失!
  方圆想也不想便摇头否定,撂下龙灵,一个人匆忙赶往兴庆宫。
  此事,刻不容缓!
  亦容不得半点马虎,半点变故!
  须立刻禀报天子,集大唐四大官署所有修仙者,由长安城百里之外,向内一步步彻查!
  不给魔门贼子半点暗中携带母虫逃跑的机会!
  之所以不带龙灵去兴庆宫,是因龙灵身份太玄乎,不能暴露,半点马脚都不能漏,人心叵测,谁知道龙门这个正道魁首得知龙灵身份时,会不会打什么歪主意?龙灵此刻还是以修复自身为主,修炼极慢,慢到方圆觉得这厮哪怕再过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可能恢复修为。
  龙灵身份不容暴露,龙灵本身也不在意这些虚名,亦或者压根就看不上这些虚名。
  是以,此番在兴庆宫,方大将军当着四大官署首要的面,好好漏了把脸!
  大殿寂静,只有方大将军一人之声,天子也好,元神尊者也罢,龙门少主等等,无不竖耳恭听。
  “陛下,上述便是幻影蛊虫。微臣还去过官驿,替六国主使一一瞧治水土不服之症,蛊虫一应模样、变化,与幻影蛊虫一般无二。”方圆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水土不服?亏你小子想得出来!”李隆基瞪大眼睛,呵呵乐了。
  方圆冷笑,“陛下,六国来朝,舞姬行刺,这些货脱不了关系!”
  李隆基没有半点惊讶,眸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缓缓地点点头道:“朕的文武百官重要,等除了蛊毒,此事再做计较不迟。以你之见,该如何铲除那幻影母虫?”
  来兴庆宫的路上,方圆心中已有腹稿,正色道:“龙门、供奉院、仙武院、龙雀卫齐出,由长安城百里之外,逐步向内搜查每一处阴寒之地。谨防魔门见机不对,带幻影母虫逃离!”
  李隆基大为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众人,“诸位以为方圆之策如何?”
  蛊虫根脚找到,孙正德心情大好,第一个夸起方圆,朗声笑道:“启禀陛下,方圆之策好得不能再好!我等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放魔门贼子离开!方圆在我等束手无策之时,破除蛊虫根脚谜团,真可谓及时雨!此番破解蛊毒,方圆当居首功!幻影蛊虫孙正德听都没听过,见多识广,后生可畏啊!”
  朱石傲呵呵一乐,掷地有声道:“何止后生可畏,此时金丹第一人,往后便是元神第一人!嘿嘿,如此一想,简直羞煞死个人!”
  一僧道:“难能可贵如此识大体。”
  一道说:“理当受半件仙器之赏!”
  说道这里大殿突然一静。
  半件仙器之赏人人动心不已,在此之前大伙无不抱着第一个铲除幻影母虫,争下半件仙器之赏的心思,谁也没想到一道会有如此一说,一时间都有些心中不甘。
  李隆基细细打量着众人,面无表情,一番对比不由得对方圆愈发满意。
  还是朕的上将军最识大体!一个个的也不想想,半件仙器之赏除了方圆,哪个还有资格得?若不是方圆顾全大局,没去贪图重赏,将幻影蛊虫根脚公布于众,尔等还两眼一抹黑,上哪去铲除幻影母虫?
  简直不知所谓!
  李隆基越想越气,辛亏是方圆找到幻影蛊虫根脚,若是换做其他人,嘿,说不定还真他娘的会为了半件仙器之赏,偷摸去铲除幻影母虫!铲除了还好,可若是被魔门带着幻影母虫逃走……简直后患无穷!
  这时就听曹子军朗声道:“要我说方圆没带着龙雀卫独吞功劳,能如此以大局为重,是该得半件仙器之赏。”
  “正是此理!”
  “理当如此!”
  逐渐有人附和。
  方圆也不推辞,不言不语。
  静静享受着,夜仙子复杂不解的目光。
  貌似一直没从方大将军脸上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