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几个意思
  在大宋,私自酿酒不犯法,你爱怎么喝怎么喝。不过要是想把私酿的酒往外卖,就是一件犯法的事情了。
  很多年前,范仲淹给商贾起了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叫‘游人’。他认为只有这些游人回老家种地,天下才会太平,不然这些游人终日浪荡在城市之间,唯一的作用就是败坏伦常纲纪。
  要想管住‘游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设立盐、铁、茶、酒几产业的管理机构。在延州做知州的时候,范仲淹就在自己地盘上成立了官营盐、铁、酒、茶的专营机构,禁止民间私营这些产业。
  后来得入朝堂,范仲淹立刻把这条经验推广到全国,他成立了督盐院等一批机构,对商人发放盐钞、铁钞、茶钞——统称钱引,即配额。从今往后,你生产多少盐、生产多少铁,能卖多少茶叶,酿多少酒,都要有相应的钱引。
  这种做法直接催生了北宋真正通行全国的货币——盐钞。
  与官交子相比,盐钞以足额食盐作为准备,获得盐钞的人可以在全国各地兑换食盐。狡猾的商人们很快发现,盐钞不仅可以兑换食盐,还可以作为市场上的交换凭证。
  同时,官交子的流通范围仅限于益州、西北诸路,盐钞却可以在北宋王朝通行无阻。
  此后,盐钞逐步取代了交子的地位,成为通行北宋王朝的一种新纸币。
  整个宋代,盐钞的信用都好于官交子,一直到南宋灭亡。
  当初王志给唐宁换回来的那些交子,实际上就是盐钞。只不过唐宁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用上交子,那东西是进行大额交易时用的,日常生活还用不上。
  所以唐宁也就不知道,那其实是盐钞而不是交子。
  私酿酒合法化,就只能去找官府,让他们发一个许可证,表明你这酒是被官府肯定过的,大家买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不过这样做,有一个缺点就是,即便你把这罐子酒卖到一文钱去,官府也要从中抽四厘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把自己绑在国家的大腿上,跟着这条大腿一起前进也不错。至少只要老实勤恳,官府对你的印象也会很好,有什么好事,也是第一个落到你的头上。
  但是问题又来了,自己在润州城,到现在除了知道路怎么走之外,哪里是官府,哪里是青楼,都一概不知,完完全全的两眼一抹黑,这得找个人帮忙啊。
  王志自从上次在唐宁家吃了顿饭之后,就有事没事都会过来。不过今天他却被唐宁撵出去了。
  这个臭不要脸的,天天来蹭吃蹭喝,然后找他办事,居然还说他办不到。
  “唐老弟,真不是哥哥我不帮你。哥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在这儿当他奶奶的一个副将?哥哥早就把什么茶庄酒庄开的满大宋都是了。
  这东西你说着简单,你知不知道就私酿酒,都是要给人家白喝一年看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而且茶酒局那些人,个个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我以前上过一次门,把老子家里传下来的宝贝给他们看,都被这帮狗日的打出来了。
  你说说,他们连我王家的面子都不给,他们是给谁干活的?
  你要让我带你去,没问题,但咱们老老实实的,别想着走旁门左路,你在这里做的事情,明天就会摆在东京城贵人的书房里啊。
  老弟,听哥一句劝,要弄就好好弄,其实发财又不止这一条路。不若哥哥我去给你在厢军里面求个官,咱们兄弟俩一起喝兵血怎么样?”
  “去你妹的,你不要脸喝兵血,我跟你可不一样。
  况且我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介绍门路,我就是想知道知道,那个什么茶酒局怎么走。”
  王志仰天长笑三声,一边笑,一边往马车上走,等马车调好了头,这才瞅着唐宁道:“不知道!”
  然后就一巴掌拍在车夫的脑袋上,一辆马车转瞬就消失在了唐宁的视线中。
  唐宁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问个路么?
  “茶酒局?你问那个地方做什么?”周怀来检查昨天给唐宁布下的课业时,便非常奇怪的问道。
  “哦,是这样的,徒儿最近酿出来了一种酒,味道还不错。而且您也看见了,徒儿家里面也没什么进项,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所以就想着能不能以卖酒为生……”
  “不行!绝对不行!”周怀斩钉截铁的说道:“师父将来还有重任要托付与你,你怎么能去做商贾的事情?这觉对不行。”
  说完,周怀就起身,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留下来用餐,而是瞅着唐宁说道:“你收收心,过几天,竹柳书院建成,就开始招收弟子了。
  你书读的虽然多,但也只是读过,个中深意,徐兄想必也未曾教导过你吧?
  这就导致你现在学杂而不学精,所以为师要你去竹柳书院里面念书,不求你成为竹柳先生那样的大儒,只要你能够融会贯通,能做几首诗,别再天天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老夫的问题就足够了。”
  “师父,徒儿不当官。”唐宁谨慎的措辞。
  “可以啊,没问题。”周怀眯着眼睛笑的像个老狐狸:“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择一个良辰吉日,比如三天后就不错,你带我,去见一见徐兄去。”
  “……”
  刘依儿急急忙忙的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了,这女人这两天一直在给唐宁喂馒头,在唐宁的强烈抗议之下,终于开始喂带馅的馒头了。
  见周怀走了,刘依儿就把唐宁教会她做的红烧肉往桌子上一放,恶声恶气的说道:“剩下的菜在厨房,想吃自己去拿!”
  家里家里也不安宁,外面外面也不认路,过两天还他娘的要去上学,日哦,上辈子上学都快上吐了,怎么还来。
  只觉得诸事不顺的唐宁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洗好碗去看书了,正如周怀所说的,他读这些四书五经,只能读出来个大概的意思,却不能知晓里面的深意。
  况且在这个没有标点符号的时代,读书也是一种折磨。
  不同的断句,就能体现出一句话不同的意思。
  比如‘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它可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也可以是——“下雨天留客。”
  “天!留我不留?”
  还可以是:“下雨天留客。”
  “天留我不留。”
  总而言之,为什么简单一本春秋,居然有《左氏春秋》、《公羊春秋》、《春秋繁露》等诸多版本?这就是没有断句造成的灾难了。
  唐宁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理解出一套属于他的四书五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理解的,就一定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唐宁闭上眼睛,敲着桌子默念这句孙先生的名言,觉得上学似乎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能够上学,就说明在别人眼中,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能在大人的保护下做一些不用负责任的事情,这很好。
  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是沈括。
  这老倌儿从来没敲过自己家的大门,一开门,就见他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斜睨着自己。
  “啥事?”唐宁谨慎的问道。
  “啊呀!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听说你拜入了周瑾瑜门下,怎么他就没教你礼数?”沈括生气的指责唐宁。
  唐宁撇撇嘴道:“自打我上次去你家,你把我当工具人用之后,我就再也没把你当过长辈!”
  “老夫年纪比你长,把你当工具人用有什么不妥?咦?工具人这个说法倒是有些稀罕!”
  “闲话少说,你来我家做啥?”
  “淮阴侯乱点兵,三人一组余两人,五人一组余三人,七人一组余四人,老夫问你,一共多少人?”
  “不敢说。”
  “为什么?”
  “我又不是淮阴侯,拜拜。”
  沈括瞅着紧闭的大门,鼻子都气歪了,跳着脚骂道:“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老夫定要……定要……”
  然后沈括就翻了个白眼,竟是活活被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