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陆以圳原本还有一大堆关于容庭的评价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被天外来音打断。他猛地回头,但见车窗外,一个棱角分明的脸,顶着大黑墨镜,离他只有咫尺之遥。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容庭啊。”宋丰年微笑开口,“有事吗?”
  车窗慢慢降下来。
  一点极清淡的味道,随之萦绕在了陆以圳的鼻间。
  “谢导说晚上还有事,请您快一点。”
  “哦,好。”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容庭就回身要走了。
  哪知这时候,陆以圳忽然推开门跳下车,“哎哎等等!”
  他没敢喊容庭的名字,怕招来粉丝。
  容庭很给面子地站住了,回头,挑眉,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过,陆以圳给他脑补了一句话——“?”
  是的,一句只有符号的话。
  “那个……我叫陆以圳,是之后要跟你合作的演员,你好。”陆以圳不了解容庭的脾气,没敢伸手求握手。
  不过,陆以圳深感自己这个决定坐的非常正确。因为容庭只是认真地盯住他(陆以圳自己脑补的墨镜下的表情),淡淡地问:“合同签了?”
  陆以圳愣了下,呆滞地摇摇头。
  容庭嘴角微扬了一点,那弧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他真的走了。
  陆以圳站在风里,孤独地凌乱了。
  男神,你为何如此高冷qaq。
  -
  其实答应签订合同,后面的事情虽然繁琐,却也顺利多了。
  宋丰年照例叮嘱陆以圳,“你虽然已经成年,法律权利独立,但最好和家里人说一声,毕竟题材敏感,不要惹出麻烦。学校那边,我会联系,你安心读书,等待进组即可。这个期间,你可以给自己找个经纪公司,如果不方便,打电话给我,我帮你联系也行,合同附带有保密条款,仔细读,具体内容不清楚,可以找律师咨询,片酬的话,十万,可以接受吗?”
  “可以!”陆以圳完全没什么脾气,一则他年轻,没经验,也实在没有跟宋丰年讨价还价的资本,二则,他不缺钱,也就不计较钱,况且这个价格也差不多是业内对待新演员的普遍行情。
  宋丰年点点头,“那家里,一定记得说清楚。”
  陆以圳笑,“您放心吧,我妈不干涉我这些的,她很开明,肯定不会给剧组添麻烦的……不过我爸,呵呵。”
  阳光灿烂大男孩突然阴冷地呵呵一声,让宋丰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陆以圳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总之您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抱着合同,陆以圳简直舍不得放手了。
  宋丰年对陆以圳好像天然就带点信任感,“那行,你去吧,开机估计还要在一两个月,你不用急,也别漏口风去,学校那边,到时候我会亲自去打招呼。”
  毕竟要带走一个学生,又不让人家说,甚至都不带透露信息的,非宋丰年亲自镇场不可。
  陆以圳很明白,愉快地跟宋丰年分别了。
  当晚,他自己翻了翻合同,也没找人来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照宋丰年给的地址快递出去了。
  不过,在寄出去之前,他没忘把自己签名的地方拍下来。
  十分钟后,陆以圳把自己原本叫做“朕要做学霸”的逗比微博名,改成了端端正正的“陆以圳”,然后把早就关注过的“容庭v”取消关注,再重新关注了下,顺手点了个私信,把签名合同的照片发送出去。
  嘿嘿,不知道容庭看到以后,会不会跟他互粉?
  因为怀揣着这样的期待,陆以圳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微博,然而,他那个只有一百多粉丝,一半还是营销账号的微博,安静得像是一潭湖水。
  陆以圳心沉了沉,有点不舒服。
  把手机丢在一旁,然后爬下床去换衣服、洗脸刷牙……
  唔,其实也正常,毕竟容庭每天涨那么多粉丝,不一定会注意到他咯,私信更不一定会去看……往外吐着漱口水,就好像要把心里的沮丧吐掉一样。抬起头,陆以圳摆了个笑脸。
  果然,这样的小事很快就被陆以圳抛在脑后。
  学校里的事情实在太多,帮着师兄排的戏,期末前要上,这学期还要自己拍一个三分钟的短片作业,剧作基础的老师把它的故事梗概打回来第三次了,要修改……既然要演戏了,偶尔还要去蹭蹭表演系的台词课,跟着他们出出早功。
  与之相反,容庭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反正七月份《连城》就要上映了,热度保持一两个月应该没问题。”容庭一边接经纪人的电话,一边走到电脑跟前,随意地坐了下来,“那暂时就不接戏了吧,安心等谢导的消息。”
  华星影视在国内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的经济公司,它的主业主要是在电视剧集的制作上面,旗下艺人,其实也是以电视剧小生小旦为主……能一下子跃入影坛的容庭,真的是个特例。
  “嗯……商演可以,你发我邮箱吧,我一会看看。”
  既没能为容庭争取倒奖项,又没有多少电影圈的资源可以为他提供,于是,近两年开始,华星的经纪人邵晓刚在容庭面前越发挺不起腰杆,这会儿容庭说不想拍戏,邵晓刚连个二话都没有,又听他肯接商演,立马就要去整理手头接到的企业邀约。
  “辛苦你了,那我先挂了。”容庭的语气始终是淡淡的,手机随手往鼠标旁边一扔,接着,他打开了微博。
  粉丝上涨的数量让他都快忘记这世界上还有两位数的存在了,点开翻翻,现在年轻人的微博名字也是花样百出……什么小庭庭让我为你生猴子、做女人庭好……容庭面无表情,滚动鼠标滚轴的速度却是默默地加快,直接把页面拉到了最底端。
  陆以圳。
  好熟的名字。
  翻页。
  看完了几百来号新粉丝的名字,页面上终于不再显示那个增加的数字了。容庭又切换到未关注人私信的页面,简略地翻了翻。如常,有粉丝的表白,黑子的辱骂,直到最后,容庭又看到了那个名字。
  陆以圳。
  头像上比着v字手的笑脸让他总算意识到这人是谁,再加上发来的那个图片……容庭很快想起来,自己昨天对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
  容庭表情没什么变化,随手点开了他的微博。
  首页上基本都是转发的微博,偶尔几个也就是学校里的照片了。
  他的母校。
  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提醒他有了新的邮件,容庭没再有耐心继续翻下去,点了【返回顶部】,本能地去找【关注】那个选项。
  但是,一秒钟的停顿以后,容庭又把鼠标挪开了。
  电脑屏幕上,光标的位置移动到这一行的最右边,点中了“更多”。
  菜单下拉。
  【悄悄关注】上被打了一个√。
  第4章 话剧
  五一劳动节,从黄金周降格为三天小“长”假的五一,远没有过去那么被人期待了。但是,对于央影人来讲,它却依然是个盛大的节日。
  一年一度的央影学院戏剧节,拉开了帷幕。
  陆以圳执导的《自杀者登山旅行团》,亦将在戏剧节上亮相。
  不得不说,陆以圳除了在导演上颇有自己的想法,宣传发行也是一把好手。
  他编了几个黑色幽默的段子放在微博上,顺便搭配了精心制作过的主演剧照。别得不说,白宸颜正人帅,还是很吸睛的存在。
  至于宣传词,鉴于原创剧本是戏文系一个大四的学姐,陆以圳非常不要脸的在微博里写上了“三大学院联袂制作”的口号。原本一出自发组织的小话剧,一下子倒颇有了点央影官方的感觉。
  最狗血的是,央影的蓝色大v官方微博居然还转发了这条微博,多的话倒是没说,就两个字,“期待”。
  这让陆以圳莫名都跟着期待了起来。
  作为一个带点黑色幽默,主题则是反映社会现状的先锋剧,《自杀者登山旅行团》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戏剧界人士和爱好者的关注。
  连着看了学校推出的前五部戏,《自杀者登山旅行团》演出当日,陆以圳不得不小骄傲了一把,他的戏,上座率是最高的。
  不过,一部真正值得夸耀的戏,与电影一样,必须是叫好又叫座的。
  此刻,陆以圳在第一排最侧边的位置,手机屏幕提示他现在的时间,18:59。
  他在心里默数三秒,数字滚动,19:00。
  剧场内,灯光转暗,幕启。
  强有力的音乐声在第一秒猝然爆发,作为开场,陆以圳一上来就选择了带有低音鼓点的音乐。原本剧场内还零零散散说着话、找着座位的观众不由得都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聚焦在仍然黑暗的舞台。
  十八个节拍结束,舞台上,镁光灯起。
  五个演员已经并排站在了舞台中央,以极其僵硬的姿态原地踏步,就像生了锈的机器。
  鼓点仍然在密集地敲打着,演员的步调也由一致渐渐散漫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开直到各自散落在舞台不同的角落。
  灯光与音乐同时结束。
  三秒的停滞,一束追光灯打到舞台前侧的男主人公,白宸的身上,与此同时,刚才夸张、刻板的表演,也结束了。
  这时,观众总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具体的人物上面。他穿着不太得体的西装,衬衫宽松得不像话,甚至从西服里挤出一个白色衣角。西装的肩线快要掉到了臂肘上,裤子也肥大得很,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原本站立着的白宸往前迈了一步,裤子如观众担心的那样,真的掉在了地上。
  全场轰然大笑。
  陆以圳的心也随之一松……笑了就好,真正的戏,从此刻开始。
  率先出场,努力装扮得体面的白宸,实际上是个保险推销员。
  第一幕里,他分别向六十多岁的老人、四十多岁的全职太太与二十多岁的年轻白领推销了保险,然而,并没有成功。
  在这一段里,台词设计得很幽默,白宸明明表现得无懈可击,却仍然莫名其妙地遭到拒绝。里面的很多桥段,都让观众时不时就爆发出阵阵笑声。然而,就在第一幕即将结束的时候,忽然横杀出一伙人,来向白宸讨债。
  观众在这时了解到,狼狈的白宸曾经也是一个富有的房地产商,经济危机让他负债累累,最后沦落去卖保险。当高利债主再次追上头时,白宸猝然崩溃。
  种种负面压力在观众面前暴露出来,白宸也随之因为承受不住债务,选择登山跳崖自杀。而戏剧性的转折便在于此,登山途中,他又遇到了之前那三位没有争取到的客户,这三人都认为自己不幸,别人的生活要幸福许多,正在激烈的争论着。
  这时,白宸才知道,那老爷子是遭儿女抛弃的空巢老人,满怀怨恨。而全职太太实际上是一位失独母亲,她二十年来作为生活重心的儿子不久前因为车祸去世。至于最后的白领,则是因为隐婚关系的暴露,既丢掉了工作,又由于丈夫不满隐婚,刚刚签署了离婚协议。
  与白宸一样,他们也是来自杀的。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忽生。
  小白领脚下一滑,突然跌下了山崖,幸亏白宸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抓住,三个人齐心协力将她拉了上来。就在小白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位失独母亲问道:“你不是要自杀么?怎么还要喊救命?”
  这既是一个拷打,又无异于一种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