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樛木
  [换了一种方式,让小情侣一边谈恋爱一边说出一些要写的事~
  以及给大家道个歉,我没用过农历搞错了,写前面的时候把端午(农历五月初五)当成六月的事了。但小说里用农历。阿弥生日改一下,五月二十一。前面的章节我会修哒。]
  云销雨霁。
  五月下旬无风的夏夜,想也知道有多热。方才两人交缠时,帐间空气就像灼烧炙烤。这会儿止了沸,又不大舍得分开。
  云弥靠在他胸膛上,细细呼吸。
  她没有马上睡过去,他已经觉得难得,手指将一缕青丝勾得老高:“五月做什么了呢。”
  “嗯……读书习字,焚香煮茶。陪云栖置办新婚用的头面、裙衫、脂粉。”她还有些倦怠,“见了殿下的阿耶。”
  她说过一次,但说的是见了陛下。这回换成“你阿耶”,自然意味不同些。
  想起她对皇帝说过的那些话,又有些心虚。
  她当然不傻。皇帝为人处世也阔朗,是哪怕被谏官明里暗里指出某个决策“犹比夏桀商纣”都能忍住不罚的胸襟,不会把一个小女娘的所思所想放在心上。
  所以她才敢在两仪殿浑说,并且猜测,他压根不会转述给眼前人听。
  因为不理解,不认同,也不大关心。
  但如今衡阳和皇帝都以为她是坚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许哪一天,就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
  旁人是默认绝不可能,所以不去为难李承弈;但她竟然隐秘地感到害怕和一丁点期待——后者指,对他的回应。
  “他早就抓耳挠腮地想见你。”李承弈低头看她娴静轮廓,“若是说了什么重话,不必放在心上。他待我也一样,一见面就骂,还砸过香炉。”
  “陛下性情,比我以为的要活泼。”
  “也不全然是……”他说了几个字,又停下,笑了一笑。
  她静静等着,抬头望他一眼。神色淡漠,显然已经不打算继续了。
  云弥抿一抿唇:“我不知是否能问。”
  他微微坐正,低头靠近了一点:“你说就是。”
  “先皇后殿下……”她语气小心翼翼,“是怎样的人呢。”
  他十一岁不到丧母,本以为会是个禁忌,连她都不敢轻易提起。但好在没有,他只是很平静地想了想,答她:“出嫁前,我阿娘是真正的闺秀。成婚后,是无可指摘的王妃和皇后。”
  云弥垂下眼。这是他的母亲,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女子。如果这就是他的答案,她不可避免感到失望。
  好在他不会,很快又接上:“至少在我阿耶面前是。”
  “我七岁前都在立政殿住,很少见她有什么喜怒哀乐。”他迭住她手,回忆着说给云弥听,“阿耶不来,她从来不会失落,阿耶来,她就会笑——跟你初识我时,笑得几近一模一样。”
  说到最后一句,斜她一眼。
  就是敷衍又不用心的意思。她小声抗议:“这如何能比?皇后殿下或许是当真性子温柔,而我那时是怕你……”
  “我很吓人?”他果然纳闷,“你姑母敢做这种蠢事,难道要我一上来就同你卿卿我我?这像话吗?”
  “……你又这样说话。”她脸一热,抬手轻轻推他。
  他包住她手心:“那你说是为何吓人。”
  云弥咬一咬下唇,抬起脸看他眼睛,更小声了:“因为……殿下是第一个让我那样疼的郎君。”
  她是鹅蛋脸,虽小但又有些圆圆润润,害羞时是当真娇憨温软,害羞但坚持胆大时,又格外生动荡漾。他沉沉盯着她,懂了何为挑衅:“仗着我今日不会再动你。”
  伸手戳了一下:“阿弥身上很是瘦削,脸颊倒挺饱满。”
  “殿下打岔。”云弥躲了躲,“我分明是想听皇后殿下的事。”
  被她发现了。李承弈叹一声:“我其实是不知该如何说。她担了贤后美名,也担了太多同阿耶情义甚笃的盛名,可我知道她不快活。所以不想这样说。”
  “为什么呢?”云弥认真掰他的手指,发现比自己的长太多。
  “因为阿耶还有很多女人。”
  她一顿。
  “但我阿娘不能表现出不喜,甚至要不停地强调,自己乐见其成。我知道她并不。”他声音低下去,“她自幼身子就不够康健,生育我也极为艰难,之后就不大侍寝。我阿耶渐渐就去旁的宫室更多。只有心情不虞政事不顺时,才会长久要阿娘陪伴。”
  云弥喉咙滚了滚:“这为何又不去寻旁人了。”
  “只有我阿娘懂他。”李承弈的口吻很怪,说不上的一种疏远,“男子总是将妻和妾分得很清楚。”
  她简直要不能自持,连忙摇了摇头:“这不代表就不够爱重。”
  代表,代表,代表的。只是她不敢这样强烈地否定。
  “我四岁始学诗赋,是阿娘一手启蒙。她喜爱以春晖、飞花、日暮为眼,总能教出数十首……我努力记了,但很多事还是逐渐不大清晰。我进学后就单住了,她又走得太早。”他阖了阖眼睛,“阿弥,你可能不知。我早早请那医士替你看养身体,并非因为旁的事,是真的想你长命百岁。”
  她心里一酸,再真切不过读懂了这种恐惧:“女医士说过的,阿弥身体很好,只是不大爱动。往后我会多骑马、多散心的。”
  “……嗯。”他将脸埋入她颈窝。
  “……热啦。”她拍了拍他的背,转开话题,“殿下不是说,在陇西遇到一位很出色的郎君?是兵士吗。”
  她知道关于先皇后的过往让他感怀了,是故意想说些叫他开心的事。
  “是一位下郡尉,虽是低阶军官,却很是勇猛果敢,驻军动荡时竟能镇得住场。我同他谈了十几日,此人对陇西地带防务民情了如指掌,堪得重用。”说起这事,他就流利许多,“你知晓定襄之战吗。”
  他自顾自往下讲,浑然未觉怀中人僵硬一瞬的脊背。
  “十七年前,阿耶选出诸位得力武将,于并州城池迎击突厥铁骑。之后惨败,虽说朝中皆称是用人不当以致兵事失误,但我以为不仅如此。”他从不以为,这些事就不该告诉她,专注解释,“于一方城池鏖战,即便获胜,也只能短暂阻隔。突厥人深耕草原沙漠,撤退是太容易的事。想真正将胡人赶出北地,自陇西始,至云中、马邑、定襄,乃至东向渔阳,皆要出兵……阿弥?”
  她走神了。他于是笑:“无聊了?还想听吗。”
  云弥立刻接话:“没有,阿弥能懂。只是在想,这般作战所需兵力粮草和将领,如今是不够的。”
  “是不够。”他抱了抱她,“除却先帝朝夺嫡内乱,近几年,农桑税收都不够好。此时用兵,会招致民怨沸腾。”
  静了一瞬,又问她:“阿弥相信我吗?”
  她愣愣看着他,许久,弯了唇:“……我只信殿下。阿弥可以要一个礼物吗?”
  “但凡我有。”
  “往后,”她轻声道,“阿弥也想像殿下一样,多走些山川湖海。”
  *
  “你们都出去。”云弥迈入辛雾房内,难得态度强硬,“行霜,守住门口。”
  两个仆妇先后躬身退下。行霜办事就没有磨蹭的时候,又生得高挑,板着脸往门边一杵,跟那二人大眼瞪小眼。
  房内。
  “阿娘。”云弥蹲下身,双手搭上她膝盖,“我十六岁了。”
  辛雾岿然不动。
  “我知道你有太多秘密了。”她仰起下颌,“可阿弥什么都不知道。阿弥只能自己乱猜。”
  “八岁那年,也是祖母做寿。阿娘告病,我中途回来寻你,却看到阿娘偷偷潜入阿耶书房。”她极小声道,“结果引来寸步,我就倒在地上大哭,救了您一回。阿娘,怎会有这样多巧合呢?也是那年,阿耶就送走了你。”
  辛雾望过来的一眼,只有飘渺。
  “您当真是……”她不想伤害母亲,迟疑着换了个问法,“阿耶如今接回您,又想得到什么呢?过去这些年,他在怕什么?”
  辛雾不语。
  云弥并不丧气,站起身,平静道:“我幼年时陪阿娘买胭脂,还听阿娘同人说过一些古怪的话。”
  “不是两京官话,也不是北地方言,更不是江南话、楚话。”她盯着辛雾,“那不是中原人讲的话吧?”
  辛雾猛地转头。
  “有时阿弥也恨自己太聪明。”云弥苦笑,“阿娘究竟是何人,都不要紧。我发过誓,会保您平安。”
  “可如今,我越来越怕自己保不住。”她想起另一个人的雄心壮志,语气怅然若失,“阿弥实在很怕,阿娘同我的郎君根本就不能够相容。”
  “兜不住。”
  辛雾冷不丁开口。
  云弥倏地看紧她。
  “兜不住。”她却只是喃喃重复,“知道得少,你才会好。”
  ①行军路线参考贞观叁年唐朝对突厥战争。
  ②陇西在甘肃,云中在内蒙古一带,定襄和马邑在山西,渔阳在北京地区。
  ③为防止误会我补充解释,身世是个浅借口,一生一世一双人半真半假(真是女主确实这么想,假是这不是根本原因)。
  女主不嫁就是因为在她的视角里,母亲是那场战争时期来到父亲身边,且战败了,她会说其他语言,有细作的可能(女主心里非常怀疑了,因为即使是北地乐伎,仍然是在中原王朝的城池生活,异族语言也不是汉人女子需要学会的事)。如果是这样,就说明这场失败她的父母都是死罪,离皇权越近甚至成为皇权的一部分越容易暴露。以及,如果太子妃的父母通敌叛国,严重损害储君名誉甚至直接影响其实权地位,女主舍不得了。
  但是!但是!并不是全部的真相!所以我说,女主母亲还有一条故事线。
  至于女主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母亲是谁,第一一个贵族女郎死活不愿意做太子妃已经非常古怪,男主已经怀疑了,与其再死瞒下去让男主自己去查,不如先抛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本文设定明显有皇权与门阀之争,出身影响很大,有一个“乐伎”母亲的女娘是不可能有资格做太子妃的。男主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理解了为什么女主不敢走到人前,并且更想当然地坚信,是自己有责任彻底替她摆平隐患才能谈嫁娶。且接受下属女色贿赂也是魏瑕的污点,相当于送了他一张用处不很大的牌,这都愿意说出来,他没有必要质疑。
  但女主早就看穿他不在意甚至反感出身论。即使也会看不起魏瑕这种行为,但不会连坐她本人,何况她知道他非常喜欢自己。所以选不选的那个剧情真心:心眼,64开吧。
  大家晚安~
  5000收了(?ò?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