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哎哎,这是怎么了?”庆蒂一把扶过西辞,顺势搭上她腕脉,方挑眉笑道“小妮子,原来受了伤,动不了灵力!啧啧,居然虚弱成这般模样!”
  “动不了灵力,一样能让你签了那卷宗。”西辞缓过劲来拂开她,瞧着她一脸笑意,喘了口气道,“别动花花肠子,内有雪毛犼,外有烛九阴,哪个你都不是对手。”
  “才夸你,这就小人之心。本君是在想,你我已联盟,如何便宁可伤己替本君换发也不愿本君在青丘现真身?”
  “本君要钓鱼……”西辞也懒得于她浪费唇舌,“坏了本君计策,休怪本君烧了那卷宗,撤了医药阁的人……”说话间咳嗽连连,面色惨白,掌心中却豁然燃起真火。
  “行行行,本君保证不会泄了行踪……你且掐了掌中火,收了灵力。”庆蒂算是怕了这祖宗,走上前去扶过她,“本君且渡些灵力给你……”
  “滚!”西辞被她没脑子的话气笑了,“你是妖族,灵力不一,想本君死得快些吗?”
  ……
  之后数日,西辞又传令五镜掌镜司之一的垂越屯兵三万于距离婴粱谷五十里外的边线上,换下已经在此驻守近万年的朔冰掌镜司。
  表面看来自是正常换防,然魔界之中已是风声鹤唳。原因无二,垂越掌镜司操伏的法器白芒钟,乃是练灵兵的至高法器。战场之上,两军厮杀,胶着之间,白芒钟现,便是扭转生死局面的转折线。
  白芒钟,一开残兵收,再开灵兵现,乃是阴阳契之克星。饶是阴阳契聚四方气泽练就傀儡兵,但凡为白芒钟所收取,便都化成了占着神泽仙气的灵兵。
  唯一受限之处是开启白芒钟需凑齐天时地利之数,不如阴阳契可随时随地用之。但到底万物相克,垂越持钟如此现身于神魔两界的边防上,婴梁谷中的魔族一时分寸大乱。
  魔君辛伏连日操控那只远在万里之外的阴阳契,却苦等数日不得回应,便知已然无望,只得命座下众魔日益加固边防。
  苦心筹谋多年,攻守转瞬易主,还是输给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他自是不甘。
  又半月,竟得了那枚阴阳契的回应,然欢畅之心还未舒展。却见虚空里那枚阴阳契约上缭绕的再不是魔靥之气,乃是神泽仙气。
  少女娇憨桀骜的声色传来,“多谢辛伏魔君送与阴阳契,让本君百无聊赖中又添一门手艺。”
  想了想又道,“本君自执兵甲万年来,只攻未守,望魔君静侯佳音。”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西辞不仅剔除了阴阳契,将其炼化为己用,还随时可出兵讨伐。
  座下臣子劝辛伏,“左右那西辞神君刚剔除阴阳契不久,动不了灵力。既失法门,不如占个先机,先下手为强。”
  辛伏思忖半晌,摇头拒绝,尚未到两军交战时刻,他手中尚有棋子可用。
  *
  千白塔中,洛河奉命陪侍西辞。这日刚入塔顶,见西辞传音于婴梁谷,便避殿门边没有踏入。直到西辞事毕,得她传唤,方才端着药入殿来。
  二人对弈,才两柱香,来去不过十个来回,洛河便溃不成军,弃子投降。
  “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西辞怒其不争得瞥了他一眼。
  洛河重新摆好棋子,终于鼓起勇气道,“君后现下灵力还封着,元气还未恢复。如此激怒魔界,若他们就此发兵,岂不被动。”
  “魔界发兵?”西辞执棋的手停在半空,想起当年百里雪豹先毁她逆鳞又种阴阳契于她身,只笑道“辛伏他不敢。若他有一鼓作气之勇,便不会等到今日。”
  辛伏不会发兵,并不表示他没有作动。百里雪豹从央麓海逃出是趁轻黎渡劫之时,算是央麓海守备不严。然进入北荒却如此无有声息,当是八荒之中有人接应,出了内鬼。只是到底是八荒亲族反叛还是他界暗子早插其中,仍需辨别。
  如此激怒辛伏,算是逼他狗急跳墙,他不敢明面发兵,便只得暗中用棋。
  自然,这些西辞不会告诉洛河。到底涉及八荒颜面,珺林不曾与她说,她面上便也不好直接插手,只得暗自帮扶。然想到此处,竟有些担心起珺林,那日他走的太急,诸多细节没有来及推敲。此行便是北荒之地,不知他可否想到此节……
  她原本执起的手缓缓落在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君后!”洛河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唤了一声。
  “君上此番前往北荒,可有带人前去?”西辞问道。
  “带了八部蛮神中的东江和飞流。”洛河不知西辞为何转了话题,只如实告知,“君上走前唤醒了其他六位一直沉睡的蛮神,如今便隐在青丘君殿,随时可候命。”
  西辞点了点头,重新落子。他未孤身前去,又恐她动用灵力不便,提前唤醒了六位蛮神,如此当是知道此节的。
  “你传传水镜于君上,本君……有事寻他。”西辞心中虽猜了七七八八,却到底觉得还是见一见方可放下心来。
  洛河虽不明缘由,到底还是按令传信。不一会儿,水镜便连通了。
  一开始,水镜自是对着洛河,洛河依礼拜过珺林。
  珺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此刻寻本君,可是君后有恙?”
  西辞抬眸白了眼水镜背面,便不能想我些好吗?
  “不不,君后一切安好。”
  “你在塔中?那君后在何处?”
  “就在此处,君上稍后。”珺林将水镜转过来,面上西辞。
  西辞突然便觉得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此事还不能让洛河知晓,当然她完全可以让洛河出去,却也不知为何不曾想到,只垂着头搅着手指。
  近来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问题,司战之上仍是好手,对着珏林却有些发怵,老觉得欠了他什么,矮他一头。
  “阿辞!”珺林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辞!”半晌,珺林又唤了一遍。
  “君后,小神去殿外候着。”洛河识趣,拱手退了下去。
  “啊……哦……”
  “阿辞……”
  “我在!”西辞这才回过神来,望向水镜。
  镜中,鹭鸶草成片晃动,苍林树间枝晃叶摇,是熟悉的场景,珺林当是在瞻珠山边。西辞看他白衣胜雪,广袖拂带在风中翻飞,突然便觉得八荒的服饰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今日,喝过药了吗?”
  “嗯,喝过了。”
  “又胡说。”珺林叹了口气,“你边上那盏是什么?真是愈发会敷衍了!可是这月余都不曾好好用过药?想是药君配的要不合你口,还是让央麓海……”
  “我就是今日没喝,洛河才送来没多久,玟陶也没给我酸杏,又烫又苦的,我要怎么喝嘛?”
  西辞有记忆的日子,便是闭关七海的一万年。调理身子用的一贯都是丹药,即便是用汤药,凌迦也是给她熬的像羹汤甜品一般,丝毫不觉的吃药是一种酷刑。
  珺林那话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她之前给庆蒂换发动了灵力,今日又传音震慑婴粱谷亦耗了不少灵力,加之先前对珺林的忧虑,整个人便疲乏焦躁了些。结果闻得珺林之言还在责备她,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心口,便觉得十分委屈。待话出口,竟连着眼眶都红了。
  “我就不喝,你去告诉我父君母后吧,让他们把我接回七海。”西辞拂袖起身,直接泼了那盏药,甩袖换了处坐下。
  “阿辞,我……”水镜那头的珺林顿时傻了眼,更不知何处得罪她。这隔了千万里,看不到亦摸不着。他吸了口气,往上推去,检讨最近的那翻话……
  半晌道,“阿辞,你还在吗?”
  西辞不过一时之气,许是近来灵力被封,内忧外患压力大了些,一时无处排遣,此刻发泄完一口气顺出来,情绪便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却又觉得面子挂不住,眼峰瞥着那面水镜,咬了几次唇口,才扔去一句:“不在!”
  水镜那边闻言,忍过笑意,只哄道,“原是我不好,你肯定是天天按时用药的。我不该那样说你。更不该老拿父君母后唬你。药君熬的药是不好喝,你且再等些日子,等我回去了,用灵力渡你,便不必喝药了。等这次母后宿疾康复,我们回七海。我向父君学熬药的法子,做成甜汤给你喝。”
  “你能不能想我些好的,就巴不得我日日喝药!”西辞从座榻上转过身,给他漏了半张脸。
  “我……”珺林听这话,又见她半边白瓷面庞,顿时嘴角扬得更高些。
  又开始胡搅蛮缠,气便是至少消了一半。
  于是,一颗心稍稍定下,继续道,“待我查阅完,若此处无恙,便给你带两头圆毛回去,此番可有什么要求?”
  顿时,西辞直奔水镜,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连着额边金梅都熠熠闪光。
  “一时没想好,你便拣毛色最亮、尾巴最大的吧。”
  珺林隔空弹了一下她额头,自是弹在镜面影像上,然西辞却还是很配合地皱了皱眉,嘟囔道,“疼!”
  珺林在另一头,见她这般模样,便只想将她搂在怀中整个儿揉一揉。
  两人对视了片刻,亦是珺林回过神来,“借了洛河的水镜寻我,可有要事?”
  西辞顿时两眼一翻,直拍脑门,扯了半天竟把正事忘了,方将八荒之内叛贼暗子的思量同他说了一番,果然珺林亦早已有所猜想和防备,如此两人皆放下心来。
  水镜关闭之时,正值玟陶带着新制的杏子过来。
  西辞看着那个黄衣女子莲步蹁跹,一脸的温婉和顺。想起出嫁那日,母亲曾执着她的手同她说,女子需刚柔并济。父君更是直言让她同母后一般温柔体贴。这总结下来,便是自己太过刚硬,需柔和些。话本倒是看了许多,却也没理出个子丑寅卯。她想着珺林对自己确是百般温柔,却也不能输了他,新婚夜说了要努力早点爱上他的。如此,第一步且学着温柔些吧。
  于是,她冲着水镜中的男子道,“子钰,等你回来,我大概能爱上你了。”
  “啊?”珺林化镜的手抖了抖。
  “嗯,我向玟陶学一学。应该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辞:本君学习能力天下第一!
  珺林:我信了你的邪,你连情根都没有!!!
  第38章 挣扎
  珺林闻西辞之言, 只觉一头雾水。
  然水镜已合上, 又值东江来报,说是赤狐族族长来见,便也未再开水镜。只想着左右白塔内外有雪毛犼与烛九阴,君殿之中还有六位蛮神护着她, 出不了大事。便将私情暂且阁下,着手处理政事。
  这厢青丘白塔中, 西辞说要向玟陶学习,便是实打实的学习, 半点虚意也没有。
  原就是珺林离开那日, 玟陶同琢木求见他,却不料来晚了半个时辰扑了个空。彼时西辞见玟陶手中那一盆水蜜酸杏, 顿时咽了口口水。
  遂而想起那年礼乐射书会上原也吃了她一盆果子, 还同她说让她给自己再制一些。不想一眨眼, 便已做了这八荒君后,自己说过的话浑都忘了。而人家却巴巴记得, 隔了数年时光, 仍旧捧来这橙黄水亮的一盘酸杏。
  于是, 眼中盯着果子,心中亦对玟陶生出几分好感, 倒也愿意同她亲近起来。是而这些日子,晌午辰光,洛河前脚送药而来,玟陶后脚便送来杏子给西辞解苦。
  若是西辞精神好些, 留了洛河下棋,玟陶便一起留下,给她偶尔递上颗果子,或者添一盏茶水。
  是一副君臣和乐的模样。
  反倒是洛河,只觉莫名。
  他时常在洪莽源晃悠,偶尔也去人间逛逛。看过许多富贵显赫之家或是王权深宫之内,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女子争宠相斗,朝为朱颜暮为枯骨的事情。
  而今日,在这白塔之内,君上让自己来侍奉君后,算是不知他没有洗去记忆,是对他的信任。那么西辞留下玟陶,同她处得如同姐妹闺蜜般融洽,又是个什么意思?
  说西辞不知道玟陶喜欢君上,洛河是不信的。那般聪慧的女子,当日在曲陵台上估计早已看出了端倪。
  难不成,是君后贤德,要给君上再纳个侧妃?
  这,他更不敢相信。
  七海君主一脉,便是如今性子最和顺温婉的北顾帝姬于姻缘之上都是万分霸道,咏笙殿下要是未经她许可同个女仙多说一句话都能被她扔在巫山脚下一年半载。就别论面前这尊事事为我独尊的祖宗了。
  然,他与玟陶一起陪侍西辞将近两月,仍未理出头绪看出端倪。只心中暗叹,七海的海底针,当真与众不同。
  这一日同珺林传了水镜后,西辞更是早早谴退了洛河,独留玟陶于塔内。
  一时间,玟陶与洛河只觉诧异,却也不敢违拗她,只得领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