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秒杀
  七十七,秒杀
  帅望到时,桑成差点被扫中一剑,衣裳已经划破一道口子,黑衣人的剑,成熟老辣,一刀一刀,刚勇果断地往桑成要害处招呼。十几岁的少年与二十几岁人的体力到底有差距。
  桑成宅心仁厚,人家说请教,他就当切磋,被人家一刀一刀逼得后退不止,也没多想,招式略见慌乱,依旧一招一式,防守严密。
  科班出身,永远按规矩出招。
  不见速效,却稳健坚韧。
  黑衣人一时间解决不了一个孩子,姿态已经难看,眼如鹰隼般盯着桑成,面露杀机,手中剑又快又急,全是要命的招术。
  帅望的面孔微微沉下来,这个人,想要我兄弟的命!
  怎么办?
  芙瑶站在树丛后,月光被皑皑白雪反映在韦帅望脸上,惨白的光从下面打到人脸上,平白无故都显得人有点阴森。
  韦帅望弯下来的嘴角,目光里的寒光,微微低下向前倾的头,象一只意欲进攻的狼。
  刚才还吐着舌头滴着口水的家伙,芙瑶禁不住微微叹口气,这家伙!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有一点惊怕,有一点敬意,有一点自豪,有一点新鲜刺激。
  那种感觉,同发现自家小狗在外面是狼王的感觉差不多。
  帅望回头:“在这儿等我,不要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来处理。”
  芙瑶微笑,点点头,唔,不管什么事,你来处理。芙瑶看着韦帅望慢慢走过去的背影,听听,这小朋友命令我等他的保护呢,不管什么事,他来处理。好笑,嘲笑,不信,然后内心缓缓渗进一丝悲哀,芙瑶微笑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温柔与惨淡掺杂的表情,月光下,仿佛蒙上一层圣洁的光。
  如果是真的多么好,就假装他是真的,又如何?
  如何?那也许就真的会变成真的。只不过,最终结果是她自己失去牙齿与爪子,一个不能自己捕食的人,没有尊严与自由。
  韦帅望喜欢她什么呢?不是她漂亮听话柔顺吧?
  人,孤独地来,孤独地去,一生一世毕竟只是良好愿望,不可强求。
  如果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比孤独终老还可怕。
  芙瑶垂下眼睛,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假装他是真的吧。
  帅望站在那儿,左手,一只红色蜡丸,右手,握剑。
  桑成已在节节后退,手执利器,任何一点小小失误都可导致死亡,甚至功夫高的都会因一点微弱的影响,风,树叶,心情,饿了,饱了,而丧命。
  韦帅望不会接受亲人的死亡。
  他犹豫的,只是左右手。
  左手迷药右手剑。
  迷药当然安全得多,而且不会伤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得到口供的机会。
  只不过,韦帅望还是个少年,血气方刚的意思,就是说他的神经类型较为冲动,自尊心比成人强烈,虽然他可以回答对方,你才是小人,不等于他当着美女的面被人叫成只会暗器伤人的小人,心里啥感觉也没有。
  当然他认为他是啥感觉也没有,只不过……
  韦帅望大约站了二秒钟。
  从后背都能看出来“犹豫”二字。
  如果你意欲进攻,你的肉体会紧绷,你身体的每一寸都会暗暗指向进攻方向。
  如果你大脑里在天人交战,虽然一样是肌肉紧张,却是以自我为中心收缩着的紧张。
  芙瑶愣一下,韦帅望在迟疑什么?要不要上前夹攻对方吗?这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人家三英战吕布可一点没害羞啊。
  咦,韦帅望不象她印象中那么无耻吗?
  她哪知道韦帅望居然是因为屁股后面有双美丽的眼睛而天人交战。
  黑衣人全神贯注要杀桑成。
  桑成这小子一转身倒看到韦帅望。
  他看到韦帅望脸上思考的表情,桑成瞪眼,不行!不许!每次韦帅望一思考,就有坏主意出笼,然后立刻有伤亡。我们不过是比试功夫,死生由命,你不能插手。
  帅望看到桑成瞪眼睛,倒笑了。别说人家是来刺杀公主的,就算是真的来同你公平对绝的,招招式式都想要你的命,你以为我会看着你公平地死掉?
  仁者爱人而矣。
  孔子不是说了吗,因为做不到仁,才义礼智信的,老子很爱你,所以,后面那几样不用守了。
  桑成这一瞪眼,一分神,闪身慢了,剑尖斜刺进左胸,桑成猛地后退,剑尖在肋骨上一划,鲜血喷溅。皮外伤,但血如泉涌。黑漆漆的夜里,桑成的蓝衫上一大片更深色的血渍,如同墨迹。
  血,刺激了韦帅望。
  就象斗牛看见红色。
  一声剑响,黑衣人回身。
  一道银光,黑衣人一震,韦帅望已退后,随着他退后的,还有一道血剑。
  桑成厉声:“与你无关,韦帅望!”已经晚了。
  韦帅望的剑,在滴血。
  桑成看到,黑衣人也看到,他试图用手去摸脖子上痛的地方,手抬到一半,已经失去力气,他瞪着后来的这个,他没注意过的小子,这是谁?人已“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桑成瞪大眼睛,看看地上的尸体,看看韦帅望,也许是疼痛让他虚弱,也许是刚刚的惊险让他激动,他一时无法自控,抬手给了韦帅望一记耳光:“混蛋!”
  帅望剑入鞘,摸摸脸:“说是你杀的。”
  桑成愣愣地:“什么?”
  帅望道:“他是刺客,不是找你切磋的武术爱好者,所以,你打错了我。”
  桑成呆呆地:“什么?”
  帅望指指不远处的芙瑶:“我去时,另外一个黑衣刺客正要杀了她。”
  桑成呆了,半晌:“他,他……”
  帅望点点头。
  桑成尴尬地:“我,我……”
  芙瑶已经过来:“你们兄弟怎么了?”
  桑成面红耳赤地:“对不起!我以为……”
  帅望笑:“这么巨大的侮辱,不能说声对不起就算了。”
  桑成瞪着他,可怜兮兮地说不出话来。
  帅望指指他:“记着,人是你杀的,你打了我,就得替我说谎。”
  桑成心里不服,这算什么逻辑!一码是一码啊,我打错了我道歉,你不接受你打回来,凭什么我要替你说谎啊?
  可是韦帅望那又带笑,霸道的眼睛里,不知为什么有一丝惊恐与不安,桑成看看公主,帅望笑道:“公主,人是你的带刀侍卫杀的,是不是?”
  芙瑶一笑,管你为什么,你说是就是了。
  桑成点点头,沉默。
  不管是什么,韦帅望从没求过他什么事,以前,不管出了什么事,韦帅望总是出头担当,所以,就算他不明白,他也会答应。
  他只是不明白:“韦帅望!为什么你能……”
  帅望的手,轻轻握住芙瑶的手,低声:“我不知道。”他的手冰凉,发抖。
  芙瑶禁不住侧过头,韦帅望嘴角带笑,目光却流露出惊恐。
  芙瑶看看桑成,桑成一脸困惑,他并不明白,可是这位方正的兄长却会答应韦帅望说谎。
  芙瑶轻声问:“你不知道你能杀了他?你就冲上去?”
  帅望苦笑,我明明决定理智地用迷药解决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冲上去一剑刺死他!
  芙瑶看看桑成:“因为你师兄受了伤?”你刚才看到梅子诚受伤可是一脸打趣啊!
  帅望的手心全是冷汗,笑:“我他妈的真的不知道!我恐怕是疯了!”
  桑成道:“你为什么要说谎?”
  帅望沉默一会儿:“因为我没法向师父解释!我也没法向所有人解释,我为什么能杀了他!”象恶灵附体。
  黑暗中看到血,闻到血腥味,好象忽然间回到了练剑的黑牢,好象忽然间黑牢里的那个我附体,那甚至不是嗜杀的心,那是一种近于麻木的冷酷,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我只看到我的剑要刺的地方,我挥剑,刺中,如此而已。
  帅望轻声:“我讨厌黑暗,快他妈进屋里去。”
  点起火烛来!弄亮点儿!
  深吸一口气,那家伙冒出来的正是时候,希望他永远冒出来的是时候。
  刚进门,已听到惊叫声,桑成冲进去,看到黑衣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帅望一愣:“服毒了?”
  血迹颜色正常,血的气味也正常,无色无味的毒药毕竟少见,韦帅望过去扒开他的嘴,一嘴的血,嚼烂的舌头。
  帅望慢慢站起来:“咬舌自尽了!”
  桑成道:“糟了,还没问他们是谁派来的。”
  芙瑶苦笑:“不要紧,以前也抓住过,送去刑部都是受刑而死,从没问出过口供。”
  帅望皱眉:“以前也抓住过?”看看芙瑶,怎么?公主府的暗杀率比太子府还高?那怎么我师父会让桑成负责这里,反不用我爹管这儿?
  芙瑶一笑:“没关系,我命很大。而且……”沉默一会儿,笑,拍拍帅望,别担心,还没到时候,我力有不逮,拔不倒大树,树上的猢狲不是非打不可。
  芙瑶轻声:“韩掌门说保护我的生命安全,他已做到,这已经很难得了。”所以,还真得领那位母亲大人的情。
  难堪吗?谁不想干干脆脆告诉一声:“你当初既然抛弃我,就永远别来认我。”不能说,还得含笑带泪地互诉衷肠,还得感激人家念在血脉的情份上出手相救。
  帅望看看左右跟进来的宫女:“刚才有人进来吗?”
  无人回答。
  芙瑶轻声:“算了,帅望。”有些事,难得糊涂,不管这里面是不是真有原故,都不要问了。人家伸手扶一把,让你没跌倒在地,你还要查查人家扶没扶别人?以及扶你的时候打没打推你跌倒的人?
  芙瑶扬声:“来人,报给京城府尹,有两名刺客被击毙,着他派人来验尸。
  翠萝答应一声出去,羽屏进来:“韩掌门韦太傅求见。”
  芙瑶起来:“摆驾迎接。”
  桑成急忙抢出去见师父,韦帅望呆呆地,呵……来的真及时。
  芙瑶看一眼韦帅望,韦帅望道:“别看我,老子不存在。”
  芙瑶忍不住笑一声:“这个刺客总是你吓死的,你跑了,难道我认了吗?”
  帅望长叹一声,不知道同公主半夜三更勾勾搭搭,算不算大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