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说客杀法(2)
  35.1.2
  日本 东京都 “最后的浪人”俱乐部
  20:35
  广濑把手伸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酒杯,这一次他的手没有颤抖,甘露一样的酒浆未洒一滴的灌进了喉咙里,这是因为他集中了全部精力的缘故,因而使得最远端的神经末稍也得到了有效的管控。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啊!广濑禁不住发出了感叹,他反问自己:难道说这个三浦真的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还是说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哦,这一点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呢?
  其实,广濑对三普俊树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是桥本的秘书而已,加之从年龄到资历他与自己又都不在一个等级,所以广濑从来没把三浦放在眼里,当然也就更谈不上给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但是今日一见尚未交谈几句却使广濑莫名的产生了共鸣,甚至唤醒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热情,这让他不免暗自欣喜,因为三浦的出现悄然打开了广濑的一个心结,进而让他的满心焦虑开始平复下去。
  就在广濑独饮一杯的当口,三浦已把一个谎言编排得仔细,依照他事先归纳好了的思路,他已把一个离间的计划实施了一半,就如同一把剪刀张开了嘴,只待两刃往起一并即可交错咬合,这就要求握住剪刀的手不仅有力而且仔细,否则一不留神就会伤着自己,而启动这个计策的逗引之句也就因此充满了心计,这让三浦丝毫不敢大意。于是他稍稍沉吟了片刻,等到酒力引起的热潮从广濑的脸上褪去,他才隐隐的说开去。
  “桥本先生一去,恐再难找到这么好的老板了,这才是我倍感凄凉的原因,不知从此会飘泊到哪里去。”
  三浦袒露心声时的语气算得上情真意切,他把一个流离失所的年轻人身上特有彷徨无措表现得恰如其分,这让广濑一度误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投靠到他这一边,是啊!我好歹还是泉井集团的资深专务嘛!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也算是有眼光的。广濑的这个推断一出随即便在心里迅速的做出了推敲。唔,从他自比最后的浪人这点上看,大致可以断定他是具备一些旧日武士的潜质的。于是,他试探的问道:
  “桥本君的确是个不多见的好老板,只是世界如此之大,难道就再没人只得你效忠了吗?你还很年轻啊,前途不可限量啊!年轻人好好想想吧!”
  三浦听了这话禁不住惨然一笑,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他拈起杯酒来一口饮下,让酒劲撞红了两眼,借此掩饰内心的悲怆,继而说道:
  “前辈所言极是,只是我一时还放不下桥本先生,所以…唉!”
  三浦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广濑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这家伙的反应充分表明了他的品质啊!就像过去的武士一样,不仅有效忠领主的血统,更有勇于牺牲的传承,现如今这样的材料可不多见啦!他跟浩志比起来,在机灵当中多了几分稳重,又在果敢当中多了几分从容,如果按照他所表现的气度做一番归类的话,他无疑是属于高端大气的那种类型,这与浩志的顽皮个性比起来,更堪大用。
  广濑越想他对三浦的好感就越发的加重,这个年轻人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一块难得的玉石,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出落成一块美玉,尤其是当他拿三浦和浩志作过比较之后,他就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力,渐渐的,他竟然有些急于知道三浦的此番来意了。可是,就在这时他的怀中叮咚声一响,一条短信提醒打断了他的连篇浮想,于是伸手入怀掏出手机点开一看,心中暗道:哦,竟然是这个家伙,怎么他也有心灵感应吗?
  原来,短信来自浩志,简短的内容仅仅涵盖了一个内容,“先生,您仍在本愿寺内修行吗?浩志愿求一见请教一些事情。”广濑沉吟了片刻,他想道:嗯,这个家伙真不知趣呀!既然知道我在本愿寺内修行,却还是要一根筋的打扰我,真改不了他甲斐武士自以为是的作风啊!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或许也是他的一个不情之请,他找我必有要紧的事情,如果不是为见三浦我此刻本该是在本愿寺的,一旦拒绝了他岂不暴露了和三浦会面的事情,哦,让他来吧!正好可以在这二人之间做个权衡。
  三浦很有礼貌的低垂着视线,他有意给广濑留出时间回复短信,这时他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有些迫切起来,因为计划进展得颇为顺利,于是就让终点显得近在眼前,就如同到了终局前的一个赛点,对于胜利的渴望便使得一蹴而就的毛病变得最为常见,三浦意识到了潜伏在内心的浮躁,因此才借机压了压加快的心跳,他深知对付广濑这样的谍坛老将,自己越是表现得外表稚嫩内心沉稳就越是能让他放心,结合起接下来要抖出的包袱,三浦决定让脸上现出少许的不安。
  发出了同意与浩志见面的短信之后,广濑重新撩起了低垂着的视线,然后把目光重重的扔在了三浦的脸上,似乎是想从中砸出点什么。因为浩志的突然插入惹得他有一点心烦,这个卑微的小子自从跟着栗原去了趟中国之后,他的性情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就连广濑也搞不清他改变的原因,只当是他受了藤田和栗原之死的震撼,一时还不能从残酷与悲愤困扰中脱身。可我也不是你的心理医生啊!广濑厌烦的想,你一个武士的后人怎么还如此的多愁善感?
  正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广濑忽然担心起面前的这个三浦来,他会不会也和浩志一样犯了相同的毛病呢?是啊!桥本死了,这个三浦成了条丧家之犬,如果说他因此就变得消极沉闷,或者暴戾疯癫,哼哼!这可是修补不了的短板呐!若想继承我的衣钵做我的传人,你的内心得做够强大才行哦!于是,广濑决定继续观察三浦的言行,进而揣测他是否是一块可塑之材。不料,三浦正好要把他的赛点向胜利推进,因此,他的表现正中广濑的下怀。
  “前辈,此番冒昧前来打扰是想向您求教一个答案。在泉井企业当中我只敬佩两个人,其一是桥本先生我的老板,另一个就是您广濑先生,所以,桥本先生走了之后,您的意见对我来就是命运的指点,还望您不吝赐教。”
  三浦的话一出口便从广濑的眼中读出了两个字,意外。不错,广濑一直以为三浦自比浪人是想要投奔到他的门下,不想他亮明的意图却是请教,广濑不由得脑筋急转推测道:是什么样的一个抉择令他感到迷惘,以至于要求助于我来给他指点迷津呢?广濑一时不解于是只好点了点头等待三浦说出下文。三浦此刻则深感心中有底,因为能打广濑一个措手不及实属不易,如此一来局面就变得更为有利,于是,他按了按心底的亢奋,现出一脸的危难来,涩涩的说道:
  “桥本先生的生前好友有位叫作柳川义辉的来找过我,他想让我替他做事。”
  嗡!三浦的话刚说到一半,柳川义辉这个名字就颗炮弹在广濑的耳畔炸响了,他不禁自问:怎么?难道柳川也看上了这个年轻人?广濑的心思陡起,他担心自己派遣綾波羽刺杀桥本一事被柳川泄露出去,虽然,自己行事缜密不会轻易泄露半点端倪,甚至连綾波羽也已被浩志出去,但是凭着柳川的嗅觉,他就算没有证据也会搬弄是非的,哦,这件事必须给与足够的重视。
  “哦,柳川君怎么说?他对你一定不吝溢美之词吧!”
  广濑的话里不自觉的露出了酸酸的味道,就好像天敌偷偷侵入了他的领地,然而三浦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加的出人意料,他让广濑的醋意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即便转化为腥腥的血气。就听三浦说道:
  “哪里有什么赞美之辞,反而都是恐吓和威胁的言词。”
  “哦,他威胁你了?他想干嘛?”
  广濑破天荒第一次没有沉住气,他迫不及待的反问暴露了他对柳川的敌意。三浦的心里微微一爽,却连个赞字都来不及提,便又借着广濑的问题继续拱大他的火气。
  “他想让我替他在泉井做卧底,监视关白的所有往来信息。”
  三浦俊树的话让广濑猛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非如他所想那样单纯,他似乎已经知晓了柳川和桥本之间的特殊关系,甚至也包括了泉井雄一和自己。哦,难怪柳川也看中他了呢?想必他早已经通过桥本成为内阁情报室的编外成员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哦,这可使个送上门来的特大利好消息啊!一旦秘密的控制了这个人,岂不就多了一个在柳川窝里的卧底?广濑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惊喜,他忍不住伸手端起酒杯来,一仰脖便将满满的一杯双份威士忌灌了下去。
  “你怎么说?难道你当面拒绝了?”
  广濑的提问让自己都觉得奇怪,比起害怕自己又多了一个对手,他似乎更担心三浦直截了当的拒绝,因为那样一来三浦身上的价值就大打了折扣。所以等不及酒劲冲出鼻孔他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到了此刻他已不太在意暴露自己的意图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带给他的诱惑实在是不容抗拒。他真的想抓住三浦的手掏出心窝子里的话,进而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广濑真之愿意倾囊相授收下他这个徒弟,一年半载之后等到瓜蔬落地,他就把远东特课囫囵个的交到三浦的手里。但是,三浦的回答却让他觉得对方辜负了自己的美意,进而又生出了酸溜溜的醋意。
  “没有,前辈,因为桥本先生的原因,我没有当面拒绝,毕竟,他是桥本先生的好友,我不能单凭自己的好恶就断了他和桥本先生的情义。”
  “哦,那说明你还在犹豫,对吗?”
  广濑的心态变得无比迫切,这一方面是三浦的出现太具有诱惑力,另一方面则是酒的原因,累计起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下多少杯威士忌了,自他进入本愿寺那时起他已经滴酒不沾很多时日了,而过了今日之后他还会返回寺中继续他未完的修行,所以他多贪几杯也在情理。然而不巧的是,他遇上的这位年轻人号称“说客”,《无间十二谍》里排名第十位,因此,一个疏忽碰上了一个仔细,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三浦这边看出了广濑的心急,于是抖擞起精神亮出了谜底。
  “前辈,说来也许荒谬,但真的不是我犹豫,是柳川先生不容我拒绝呀!”
  “他怎么威逼你啦?”
  “确切的说还算不上威胁,那应该是一种诱惑。”
  “哦,怎么一种诱惑,金钱、地位还是美女?”
  “全都不是,他仅仅给我举了一个例子,用来证明他的所言不虚。”
  “哦,他用了一个什么样的例子来欺骗你呢?”
  “他说有一个跟我一样的年轻人,自从跟了他做事没过多久就已经平步青云了。”
  “呵呵!随便杜撰的故事我听多了,有名有姓的他能说的出来?”
  “是的,他跟我说了那人的名字。”
  “他叫什么?”
  “真田浩志。”
  咳咳咳…
  广濑被这个熟悉的名字吓了一跳,他猛吸一口气想平复一下心情,却不想被翻涌而上的酒气呛住了,立时,涌到喉咙口的雾化酒浆反涌回去,霎时充满了他的肺腔,像有无数只小虫四处乱跑一样,他不停的咳嗽起来,膨胀的膀胱收到了挤压,他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