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戴铣?”傅容奇怪道,“天子遣你来查?”
  一个七品给事中,值当吗?
  “正是。”高凤翔压低声音,“傅爷爷在应天,消息定然灵通,可知这戴铣平日多同何人往来?”
  “这个嘛……天子为何专要查他?”
  见傅容不肯轻易吐口,高凤翔定定神,只能挑明,戴铣死咬之人,被今上称作“先生”。
  戴铣弹劾杨瓒,天子如何能不关心。
  傅容更觉奇怪。
  “先帝钦赐金尺,今上言必称先生。这样的人,岂是轻易能参倒?”
  “知道归知道,难保引来有心人。”高凤翔道,“万一事情闹大,不会伤筋动骨,也不好收场。”
  “倒也是。”
  傅容思量许久,挥退长随,带高凤翔穿过三厅,走进书房。
  打开百宝架后的暗格,取出一只扁平的铁盒,傅容道:“这里面是咱家搜集的一些消息,本想等着东厂来人。现下,扬州那边出了事,便交给高少监。”
  扬州出事?
  “高少监不晓得?”
  高凤翔摇头。
  “咱家取道凤阳,先去中都,后来的金陵。”
  没入江苏,路上又匆忙,时间赶得急,消息自然没那么快。
  “倒是咱家想差了。”傅容扣上暗格,道,“锦衣卫和东厂奉旨南下,查江浙捕盗通判及卫所捕盗主簿,途经扬州,遇贼盗埋伏,有了死伤。事情惊动应天府,扬州府推官带人前往,未料想,同行巡检被贼人买通,以袖箭射伤锦衣卫千户,当场畏罪自尽。”
  顿了顿,傅容压低声音:“所有线索,都指向太原王府里那位。”
  “什么?!”
  高凤翔大惊。
  埋伏锦衣卫,暗杀千户,这是要造反?
  “可知受伤何人?”
  傅容没说话,打开铁盒,取出最上面一张绢布条。
  高凤翔接过,看到上面两行字,脸色立变。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长安伯顾卿?!
  正德元年,正月丙子,天子遣官祭告天地宗庙。依祖制,遣官持节行纳彩问名礼。
  原本,此事该交由宗室长辈,礼部官员。
  朱厚照却是任性到底,传下口谕,不用礼部侍郎,改由翰林院侍读杨瓒持节。
  面对传旨的张永,杨瓒半晌说不出话。只觉有无数利箭正嗖嗖飞来,不被扎成筛子,也会变成蜂窝煤。
  “咱家恭喜杨侍读。”
  张永袖手弯腰,满脸喜气。
  帝后大婚时,持节纳彩,这是何等的脸面。
  杨瓒嘴角抽动,艰难挤出笑容。
  今日之后,兵部之外,礼部上下也将斜眼看他。照这个趋势,六部都要得罪个遍。
  送走张永,下意识摸向怀中金尺。
  不能怒抽熊孩子,只能深吸气,不停告诉自己:不生气,这是荣耀,是光荣,是简在帝心……简在帝心个x!
  五品的翰林侍读,没成家,更没孩子,最宽松的条件,也沾不上礼官的边。
  先时替代学士刘机,在登基大典礼上宣读诏书,已是逾越。今番再替礼部官员纳彩,简直是主动站上烤架,等人添柴。
  几乎可以想见,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天子顶多两个字:任性。
  自己的名字之后,必将长篇大论,中心思想绝对是佞臣小人。
  杨瓒负手而立,仰望苍天。
  本以为有谢丕和顾晣臣做坑友,多少能轻松些。哪里想到,天子盯准自己坑,不坑到底绝不罢休。
  “苍天啊!”
  郁愤至极,杨侍读泪流满面。
  就不能换个人坑吗?!
  无奈天子下令,纵有再多不愿,也得照办。
  纳彩问名当日,杨瓒着御赐麒麟服,先至鸿胪寺设案,再至奉天殿御座前请制。
  朱厚照具冕服,高坐龙椅,旈珠垂下,遮住面上表情。
  身上黑红两色,映衬金黄龙椅,威严尽显。
  杨瓒手捧制书,有瞬间的恍惚。御座上的少年,竟是如此陌生。
  “拜!”
  群臣皆身着朝服,梁冠广袖,金银革带,花色织锦,手持朝笏行四拜礼。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礼部尚书张升,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户部侍郎焦芳行纳彩问名礼。”
  “臣遵旨。”
  杨瓒三人行礼,退出殿外。
  与此同时,几匹快马自南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着锦衣卫缇衣,风尘仆仆。
  行至午门,一名骑士扯下腰牌,道:“锦衣卫办事回京!”
  天子大婚吉日,宫城皇城各门守卫愈严。
  守门兵卒看清腰牌,并未当即放行,而是匆匆请来城门卫百户,言明情况。
  “我等自南直隶归来,急见指挥使。尔等竟敢阻拦?!”
  “不敢。”百户抱拳,道,“自今起三日,城内不许策马奔驰。还请几位下马,我等自会让路。”
  “你……”
  校尉大怒,正要挥鞭,忽被百户拦住。
  “下马!”
  令下,百户当先下马,问道:“如此可行?”
  “请!”
  城门卫放行,几人牵马走进午门。
  穿过城南街市,看到民居皆悬挂红灯笼,官衙悬挂红绸,百姓俱面有喜色,校尉猛然间明白,为何城内不策马,为何百户会硬生生拦住自己。
  陛下大婚吉日,纵是十万火急,敢闯入城门,纵马街巷,也是死罪。
  “谢钱百户救命之恩。”
  “不必。”
  钱宁加快脚步,道:“未知赵横等是否已抵达。”
  顾卿重伤,禁不住劳累。抓人的事只能交给东厂番子。钱宁奉命还京,是为将一人交给牟斌。
  如此人所言属实,赵横两人带回的牙牌路引恐怕都是迷雾,截杀锦衣卫之人,怕是另有来路,并非晋王指使。
  江浙之地的问题,也远比想象中严重,绝非抓几个人能够解决。
  相反,抓了还不如不抓。
  打草惊蛇,必会出大问题。
  钱宁等抵京时,顾卿留在扬州府养伤。
  伤他的箭矢浸泡过毒药,扬州府最好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最后,是当地镇守太监遣人,才救回顾千户性命。
  “咱家此来,是请顾千户到镇守府盘桓几日。”
  出手救人的是镇守府太监,有司礼监和东厂背景,面对扬州府一干官员,没有半点客气。
  “万一再蹦出个巡检衙役……咱家可是为诸位着想。”
  言下之意,伤人的是府衙属官,万不能留长安伯在此养伤。
  得罪人?
  中官冷冷一笑,什么都怕,单不怕得罪人。
  文官和宦官早势不两立。顾卿又是锦衣卫,被人趁机下了黑手怎么办?
  江浙福建那边一堆事,王公公早有不满,手里捏了不少证据。现今东厂锦衣卫来人,正好递送入京。
  只不过,东厂来的颗领班和王公公早有龃龉,后者实不愿送出这份功劳。
  现如今,顾卿留在扬州,王公公一咬牙,干脆将证据交给锦衣卫。上头有人不满,他自有办法应对。
  于是乎,重伤在身的顾千户被扶上马车,请入镇守太监府。
  扬州府衙上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在南京得到消息的高凤翔,匆匆向傅容告辞,择道扬州府,北上神京。
  仍在酝酿弹劾奏疏的戴给谏,迎来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看到家人递上的名帖,戴铣眉间皱出川字。
  余姚谢氏?
  第九十一章 天子大婚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