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寒彻骨
  我这里正恍恍惚惚欲哭无泪,老佛爷那里已然光火,“兆佳氏,你真是贤惠的很,也糊涂的很,这么不检点的女子,亏你还来为她索求名分?要我说,立马拖出去乱棍打死才是正理。”
  老佛爷话一出口,满座皆惊!老佛爷平时最是吃斋念佛心慈手软了,今天却不知为何大放恶声,让人狐疑!
  所有人大气不出一声,还是吓傻了的兆佳氏首先清醒过来,跪地请罪,痛哭流涕,“都是臣媳不好,原想着添人进口乃是喜事,给老佛爷抱个喜,讨个恩典。不想惹得老佛爷动怒,臣媳罪该万死,只求老佛爷息怒,留下玉凤娘儿俩的性命。”
  兆佳氏是痛哭流涕,我却是心里流血,他怎会如此不堪?怎么能如此对我?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更不敢相信我耳里所听,只是死死的盯住也在拼命磕头的十三,觉得他是那么陌生,几乎有些不认识他了。他还是那个我所认识的人吗?我胸腔一阵阵噎气,胃里阵阵抽紧,喉咙却堵的生疼生疼的发不出声来,全身麻木,手脚战抖不已,人便慢慢向旁边滑落。
  旁边的苏嬷嬷及时靠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霎时间掐进我的掌心里,待我清醒一些,苏嬷嬷眼神凌厉的扫我一眼回归原处,时不时给我一个既有关切又带警告的眼神。
  我狠咬一口嘴唇,咽下一口咸咸的血水,手指再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清醒,心里不停的告戒自己要坚强。努力的挺直身子,高昂着头颅挺立在老佛爷身后。
  眼前人声鼎沸,热闹的紧,原来我迷糊的这片刻间,德妃娘娘已经跪下为十三求情了。
  眼前眉飞色舞发表演说正是宜妃娘娘,“德姐姐说的是,这肚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十三也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倩丫头有孕在身,盈丫头也不在身边,难免猛浪些,不过是些花花草草,偷鸡摸狗的小事情,与大节无碍,比我们家里的老九强多了不是,您看老九前前后后,香的臭的拉了多少进屋,要说一个个都打死,还不得打死几十个了,岂不要天天死人吗?老佛爷您消消气,且不管他们,凭他们去混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只管坐着当老祖宗就是了,多一个人喊您老祖宗不是多添一份福气吗?”
  原本气哼哼的老佛爷经众人一番劝说,此刻已经缓和了许多,见事有转机,八福晋也来凑一腿,不过她的目标是兆佳氏,只见她扶起兆佳氏,声音夸张,神情似乎十分诚恳,只是说话间隙那声声轻笑透露了心里的嘲弄与讥讽,“来来来,我的好妹妹,快点起来,老佛爷已然准了,还跪着干什么呢?八嫂真是佩服妹妹的肚量,嫂子我今天真服了,妹妹的确贤惠过人,无人能及,八嫂且要好好向你学学如何贤惠大度才是。”接着边笑边又自说自话,“话说回来,也不能怪我不贤惠,谁让我们爷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像是那不会生蛋的鸡似的,不像十三弟这样,一糊弄一个准,使我想贤惠也没个机会不是。”
  那拉见八福晋埋汰兆佳氏,眼神颇为复杂的瞄我一眼,最终忍不住上去圆场,笑嘻嘻的一拉郭络罗氏,“八弟妹就爱凑热闹,老佛爷面前那有我们孙媳妇插嘴的份?还不乖乖的闭嘴,硬要挨了骂才甘心吗?”
  唧唧喳喳的一群女人被那拉的一句话镇住,呼啦啦的各归各位,只留跪着的十三,站着兆佳氏任凭各位叔伯兄弟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老佛爷看着他们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口气不甘却也算认了,“让皇阿奶说什么好呢?算了,皇阿奶也不做这个恶人了,孩子都有了,总不能退回去,名分不名分的皇阿奶我说了也不算,一切得看皇帝的意思。”
  人不经念,说曹操曹操到,暂时告退的康熙像是等在外面一般应声而进,有眼尖的一起子人便大声参拜,既显出自己的声音,也提醒了众人,现场的各人忙闭嘴弓身迎驾。十三到底是老佛爷心尖上的孙儿,见康熙进门忙一挥手,十三两人忙忙的归位。
  康熙兴致颇好,亲热的与老佛爷拉家常闲话,“皇额娘就是招孩子们喜欢,刚才这里似乎很热闹,朕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好节目?”
  老佛爷一顿,神情犹豫不定,八面玲珑的宜妃娘娘抿嘴一笑,“节目到没有,喜事倒有一桩。”老佛爷似乎怪她多事,翻她一眼,与康熙搭讪,“皇帝都忙完了?朝廷的事情为大,我的生日年年过的,没有耽误大事的道理。”
  康熙和煦的一笑,奉承老佛爷,“皇额娘的寿诞在玄烨眼里就是头等的大事。”
  老佛爷十分受用,张罗着让人给皇上倒酒布菜,细说那道菜味好,那那道菜稀罕,康熙像个受宠的孩子依着老佛爷的指点每个菜都尝了一口。
  宜妃娘娘见事态平息,似乎有些失望,几次三番拿眼在老佛爷与康熙身上微笑逡巡,康熙似有心灵感应,不抬头便问,“宜妃似乎有什么好笑话要孝敬给朕与老佛爷听?”
  宜妃娘娘瞄瞄脸色沉静的老佛爷,起身行礼扯个妩媚的笑脸,“皇上恕罪,不是臣妾有什么话要说,臣妾只是在心里赞叹老十三的媳妇儿,真真的贤惠大度,臣妾怎么就没命摊上个如此佳妇,想是心里想得迷了,不经意带在脸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让皇上误会了。”
  康熙一脸玩味,“哦?”
  老佛爷一声咳嗽,宜妃娘娘适时住嘴,德娘娘连忙上来询问老佛爷哪里不舒服,给我一使眼色说,这会儿是不是该吃药了。我连忙接过苏嬷嬷的托盘弯腰奉上,德娘娘服侍老佛爷用药,一番折腾,宜妃娘娘恹恹的告罪回位。
  康熙并不想放过,眼睛不经意的瞟了兆佳几眼,德娘娘惶恐的看着老佛爷的脸色,老佛爷若有似无的微微额首。德娘娘便微笑开口自责,“还是前些时候我跟皇上提过的那金保家丫头的事情,臣妾给弄岔了,误会她与十四投缘,今个经兆佳媳妇提起,才弄清楚那丫头跟十三投缘,臣妾正在惶恐该怎样跟皇上开口呢!都是臣妾的不是。请皇上责罚。”
  十三听见德娘娘君前请罪,马上起身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明鉴,事情是儿子做下的,与德额娘无关,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惜字如金,挑眉说了一个字,“哦?”眼神一转,从我脸上扫过,一声轻笑,“不过年轻孟浪罢了,打什么紧?朕正想着要给你添个人呢,如此甚好,只是这名分......就仿岳思盈例,先放屋里,待生下个一男半女再做安排吧。”
  一屋子等着看热闹的人霎时间呆若木鸡一般,老佛爷似乎也没料道康熙回如此爽快,有片刻愣神。因为康熙这事情处理的太过离奇。这事儿搁平时,康熙怎么也会骂几声才会完事。美人九常常会因为此事被骂得狗血淋头,按例这种未婚先孕之事最为皇室所不齿,常常有要子不要母的悲剧上演。好的情况也只是让收在身边做个人人轻贱的大丫头而已,美人九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便是由此而来。据说康熙曾经当着宜妃娘娘的面,把美人九给小妾抬名分的折子砸在美人九的脸上,咬牙切齿的怒骂,“无脸的蠢货!”这应该也是宜妃娘娘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事情通道康熙面前的原因。不成想跟他儿子一样讨个没趣。
  不过宜妃娘娘毕竟是八面玲珑之人,第一个起身给老佛爷康熙道喜,接着便是一片道喜的热潮。老佛爷虽然笑着,但是看宜妃娘娘的眼色有了寒意。
  我则是麻木的看着大家表演,脑子越来越清楚明白,这里不是我要待的地方,可是,我走容易,小石头兄妹怎么办呢?看着正在乐呵呵忙嘴的兄妹俩,我心里隐隐抽痛。不期然与也在观察小石头的康熙目光相遇,见我愁眉难舒,他眼中瞬间浮起一片潮弄与玩味。
  康熙的嘲弄神情,是我想起了之前与他的那次交谈,那时的我自信满满,此时想起更添我的羞惭与屈辱。难道这位堂堂的康熙大帝如此这般的处理,是在与我制气么?
  可是我的屈辱不仅于此,新一轮的羞辱正向我走来,大腹便便的兆佳带着阖府的女眷上前来给康熙谢恩,她应该得意的,康熙顺了她的意。谢过恩的兆佳与十三一起接受个人赞美,我冷眼看着她表演着辛酸的快乐。我放空思想,以便回避十三忧郁无助的眼神,他会忧郁么?或许是我看错,不过眼下与我已经无关了。我做好一个称职的旁观者就好。
  可是,满脸微笑的八福晋郭络罗氏并不想让我只做个旁观,恭喜了十三兆佳,过来对我一挑吊稍眉毛丹凤眼,眼风飞扬,“哟,岳妹妹,还没见你给你们十三爷道喜啦,怎么眼睛瞪得这么大,眼珠子都能吞的下个酒盅子了,是谁这么不张眼,惹我们岳妹妹不高兴了?告诉八嫂,八嫂给你出气!”
  我心里苦笑,脸上微笑,这帐还也忒快了,这顿嘲笑羞辱是我欠她,欠债还钱,我且受着。
  那拉牵起我的手走到十三兆佳面前道声恭喜,再暗中一掐我,我甩帕一顿,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拉连忙提点,说些什么十三弟好福气,兆佳弟妹好贤惠。我回神蹬身,奉承帮丈夫保媒拉纤的兆佳氏,“民女岳思盈恭喜十三嫡福晋,喜获姐妹,从此姐妹同心,平分春色,广承恩露,百子千孙!”说完静静回转老佛爷身边。
  八福晋郭络罗氏却还不放过,“啧啧,这词儿透着新鲜,不过又不是兆佳弟妹娶新妇,你恭喜他干什么呀?看,我们十三弟还等着呢?”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一再纠缠算什么意思,以为自己什么东西,不过与我们一样就一个被人玩耍的母鸡,还比人少了项本领,只会叫唤不下蛋。我心头怒起,反击的话语到了嘴边,可是瞥见殷殷看着我的小石头,我又生生咽下怒气,再次出列对十三一甩帕蹬身,“民女岳思盈恭喜十三阿哥新婚致喜,恭祝十三阿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
  这场屈辱是拜他所赐,把心里的血泪化为灿烂一笑,目光却寒意森森直视十三的眼睛,心里算是与他告别,从今时今日起,我们彻底完了,我绝不会原谅此人,也不想再听他解释什么了,兆佳在先犹可勉强,现又添新人,置我于何地?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言了,灵巧一转身避开十三伸出的双手,遥空对他一福身,我们今后各走一边,再不相干!
  言罢转身再对八福晋郭络罗氏一甩帕,“民女岳思盈谢谢八福晋提点,八福晋吉祥!”稍顿之后对张口结舌郭络罗氏一额首,以示我感谢的诚意。然后迈着摇曳的步伐微笑回道老佛爷身后继续服侍。
  笑看康熙、宜妃、八福晋,公婆媳妇三人,妈的个鬼,老狐狸,母狐狸,小狐狸,装蒜谁不会,我就是不遂你们的意,我虎死威不倒,死也不死你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