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俊毅满脸倦色,见到他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嗯,刚下班。你们吃了吗?”
  高凉摇摇头:“还没有,正要回去吃。”也没说再见,就和弟弟走了。
  天色将黑的时候,高盼终于回来了,说是下午和几个同学逛书店去了。高凉知道妹妹没钱,去书店也只是看书不买书,爱看书不是坏事,只是让她早点回家之外没说什么。
  高家的晚饭终于可以开始了,天气太热,没有风扇,屋里有点闷热。高凉就让妹妹们将桌子搬到院子里吃,厨房外面安装了一盏路灯,勉强可以照亮院子。高凉去路边割了一把艾草回来,在院子里点燃了熏蚊子。今晚的菜都是凉菜,除了凉拌粉皮,还有凉拌西红柿,高凉将刚得来的几个西红柿洗净切片,撒上白糖端上了桌。
  这是高凉第一次给弟弟妹妹做凉拌菜,高珊和高强早已尝过了,对晚饭期待不已,高盼没尝过,还觉得有点奇怪,弟弟妹妹简直就是在抢菜吃。等她尝过之后,也开始抢了起来,高凉将盆子端了起来:“慢点,这样饭是不用吃了,一会儿都吃白饭?”
  弟妹三个这才消停了些,高强嘻嘻笑:“谁叫大姐做的菜好吃呢?”
  高凉见他们不爱吃西红柿,便默默吃了起来,这多好啊,又爽口又有营养。正吃着饭,有人从隔壁的院子过来了,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你们家粉皮还有没有?”
  高凉一抬头,看见李俊伟过来了,她还没说话,高珊就已经抢答了:“已经没有了!”
  李俊伟走过来,看一眼桌上的菜碗,曲起手指在高珊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小气鬼,明明还有那么多。”
  高强鼓着腮帮说:“可是我们还没吃完饭。”
  自己做的菜被人认可,高凉还是很高兴的,她微笑着对李俊伟说:“粉皮是奶奶做的,你家要是还有粉皮,我可以给你拌凉,就是没有黄瓜丝了。”
  “没黄瓜丝不要紧。我回去问问奶奶。”李俊伟说着赶紧又折了回去。
  不多时,那边过来了一个人,来的不是李俊伟,而是李俊毅,他已经洗了澡换过衣服了,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汗衫,手里端着一盆粉皮,简短地对高凉说:“给。”
  这可是李俊毅第一次主动找她帮忙,而且他今天还帮了自己大忙,高凉不敢怠慢,赶紧扒完饭,起身去做凉拌粉皮。她做的时候,李俊毅就抱着胳膊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天气热,蚊子也多,高凉穿了条刚过膝盖的五分裤,被蚊子咬得痒死了,又不能伸手去拍,只好一边切粉皮一边抬起一条腿去蹭另一条驱赶蚊子。李俊毅看了,从屋里找了把扇子出来,一下接一下地在自己腿上扇着,其实风都朝高凉这边来了,蚊子没有了,高凉终于得了清静。
  高凉准备好配料,倒芝麻油的时候说了一声:“芝麻油没多少了,可能不够香。”
  “哦,没事。”
  高凉将菜拌好,夹了一根尝尝:“嗯,好了。”
  李俊毅放下扇子,接过盆,难得地笑了一下:“谢谢!”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高凉又回到桌边继续吃饭,不一会儿听见隔壁传来了自行车铃声,又听见李俊伟大声说:“哥,你别这么贪心,再给我留点吧!”
  李俊毅已经跨上了自行车,回头对弟弟说:“休想,我还嫌少了,我们有好几个人,根本不够吃。”
  接着传来了李俊伟懊恼不满的嚷嚷声。高凉听着这一切,有些好笑地摇了下头。
  吃完饭,高凉准备收拾碗筷去洗,高珊说:“今晚轮到二姐洗碗了。”
  高盼不高兴地瞪了妹妹一眼,高珊不甘示弱:“大姐的病才好,今晚的饭也是她做的。中午的碗是我洗的。”
  高盼只好起来,慢腾腾地收拾碗筷。高凉见状,索性不收拾了,一家几个孩子,有勤快的,就会有偷懒的,她这个二妹从小就是个躲懒躲惯了的性子,非得催着赶着才愿意动弹,自己确实不能太纵着她了,得好好锻炼一下。
  高珊提着晒在院子里的水准备让高强洗澡,高凉见她提得吃力,赶紧过去帮忙提水,天气太热了,冷水放在外面晒一天,洗澡都嫌热,倒是可以省点煤。
  王奶奶摇着蒲扇过来了:“吃过饭了?”
  “吃过了,奶奶你也吃了吧?快请坐。”高凉赶紧将水倒进澡盆里。
  王奶奶笑笑:“我吃了。”
  高凉放下桶,过来陪王奶奶一起坐。王奶奶摇着蒲扇说:“你今天做的那个拌粉皮好吃,俊毅兄弟差点都抢了起来,饭都比平时多吃一碗,你这孩子真能干,可惜……俊伟跟我说你不去广东了?”
  高凉点头:“嗯,我想在家里找点事做算了。弟弟妹妹都还小。”
  “留在家里也好,总能过得下去的。我已经让俊毅去打听了,看有没有地方招人。哪天俊毅爸爸要是打电话回来,我让他也帮忙打听一下,看哪里招工。你读过那么多书,又这么能干,肯定什么都能做得来的。”王奶奶是个很善良慈祥的老人,知道高家遭了大难,总想帮帮这几个可怜的孩子。
  高凉由衷地表示感谢:“谢谢奶奶!”这确实是她现在需要面对的大问题,别说弟弟妹妹的学费,就是维持姐弟四个的基本生活,没有收入来源也是问题。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赚钱,但是要怎样才能赚钱呢?
  第六章 决定卖凉菜
  高凉洗完澡和衣服,搬了家里的竹躺椅出来,放在院子里纳凉。
  弟弟妹妹都到李俊伟家去看电视了,她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射雕英雄传》的片头曲《铁血丹心》,这电视剧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太大了,也难怪弟弟妹妹们都去了。这个年头电视机还没普及,尤其是李家的彩电就更奢侈了,一台14寸的小彩电一千元左右。一千元是什么概念?他们这个小县城里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百元左右,不吃不喝一年才能买一台,而且还不是想买就买得到,必须得凭票才能购买。李家不仅有彩电,还有冰箱,这些全都是奢侈品,足见家底之丰。
  高凉倒没怎么羡慕人家,她知道这些东西将来自己也是买得起的,她现在愁的是眼下的生计,没有收入来源,就吃不上饭、上不了学。高凉一边打着扇子,一边想主意,去找份工作?这个年头在县城里想找一份工作多么不易,而且按照她现在的性格,估计也做不来那种朝八晚五受人约束的工作,那一世她做了很多年的生意,虽然没发什么大财,但都是自己当家作主,自由自在惯了的。所以最好还是做生意,但是做什么生意呢?家里就那点家当,想做点大生意都没本钱,这让高凉有点犯愁。
  院子外面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匀速前进的手电筒光,那道光突然停下来,紧接着邓兴华的声音传了过来:“高凉。”
  高凉一惊,原来是邓兴华,她坐了起来:“嗯。”
  厨房门口的灯是亮着的,看得见有人在院子里纳凉,邓兴华笃定就是高凉:“你还没睡?”
  高凉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但从天黑的时间来推算,应该还早:“还没有。你这是要去赶火车吗?”
  “嗯,票已经买了,我还是想去看看,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长点见识也不错。可惜你不跟我一起去。”邓兴华还是对高凉不跟他一起去的事耿耿于怀。
  高凉已经打定主意从此往后要和这人撇清关系,便说:“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邓兴华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她,因为光线太暗,她又背着光,根本都看不清她的脸:“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给你看的,你等着。”这话语仿佛又是在宣誓。
  高凉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再见!”
  邓兴华的父亲已经在催他了,他没时间逗留,便恋恋不舍地离开,走到院子边上,又回过头来:“高凉,我会给你写信的。再见!”
  人终于走了,高凉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走了好,懒得应付,至于信么,就当没收到好了。弟弟妹妹还没回来,高凉望着繁密的星空,看着流萤悠然飞过,规划着未来的蓝图,慢慢睡着了。弟弟妹妹看完电视回来,发现大姐居然在屋外睡着了,高盼过来叫她:“大姐!起来回屋里去睡吧,别在外面受了露。”
  高凉这才从梦里醒来,揉了一把脸,起来进屋睡觉。结果一进屋子就觉得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里面又闷又热,还得和高盼两个人挤在一个密密的狭窄的蚊帐里。高珊则和高强同睡一张床,这让高凉有些皱眉,小弟小妹这么大了还挤一张床上,这恐怕有点不妥,虽然知道是权宜之计。高强原来是住在父母房里的,父母意外亡故,目睹父母亡故的小弟便搬进了姐姐们的房间,说是害怕。虽然父母并不是在家里过世的,但死亡的阴影还是笼罩了这个家。
  高凉躺在床上,对弟弟妹妹说:“明天咱们做大扫除吧。我想搬到爸妈的房间去住。”弟弟妹妹都胆小,肯定不敢去住父母住过的房间,但是高凉不同,一则她有个成年人芯子,二来父母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所以她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只会觉得有些伤感而已。
  高强问:“大姐你不害怕吗?”
  高凉说:“害怕什么,爸爸妈妈吗?他们永远都只会保护我们。”
  姐弟几个都没人再说话,就在高凉快睡着的时候,才听见高盼说:“姐,我们帮你。”
  “好。”
  第二天清早,高凉就听见鸟叫声,感觉特别地久违。她看了一下天色,还没大亮,应该不到六点,她起了床,决定趁天气尚凉快出去走走看看,看能不能找点门路。
  高凉洗漱完毕出门,早晨的空气十分清凉,而且还非常清新,县城的工业化程度低,机动车又少,想污染也不易,她心情颇好地深吸了一口气,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这么好的时光和机会,一定不能辜负了。
  高凉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隔壁的王奶奶在忙着摘豆角:“奶奶早!”高凉家院子里本来也种了些蔬菜的,因为父母猝然离世,无人打理,不是草长得跟菜一样深,就是菜老得跟柴一样,还没来得及重新种。
  王奶奶笑着说:“凉凉你这么早啊,要去哪里?”
  高凉说:“我想去市场看看。”这个点活跃的只有菜市场了。
  王奶奶说:“我也要去。”
  高凉看了一下,王奶奶的篮子里有豆角、茄子、苦瓜、西红柿等:“奶奶您要去卖菜?”
  王奶奶笑着回答:“是的。今年雨水好,结得多,吃不完,只好拿去卖了。你们想吃什么就来院子里摘,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
  高凉赶紧过去帮忙:“谢谢奶奶,我帮您吧。”但也没打算真接受人家的好意,偶尔摘个瓜掐几根葱之类的还行,经常去摘就不像话了。
  王奶奶说:“不用,你有事去忙吧。”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去看看。”高凉很久没去菜市场,感觉十分陌生,怕找不准地方,便想和王奶奶一起去。还别说,这豆角又长又新鲜,拿来晒干豆角肯定好。豆角有点多,不过王奶奶已经摘了不少,有高凉帮忙就更快了。刚摘好,就看见李俊毅端着个水杯在台阶前刷牙,他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王奶奶摘好了菜,将东西放在院子里,对高凉说:“凉凉,我们走吧。”
  高凉弯腰去帮王奶奶提篮子,被制止了:“不用提,一会儿俊毅骑车帮我送到菜市场去,我们空手走过去就行了,走小道,近。”
  高凉明白过来,看了李俊毅一眼,然后回家拿了个菜篮子,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买的。一老一少走街串巷,走了七八分钟,终于到了城南菜市场,这小路要不是奶奶带路,高凉还真不会走。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除了市场中心固定的摊贩,其余的都是县郊的农民摆的,卖鸡、鸭、鱼、蛋、蔬菜、瓜果之类的,品种繁多,琳琅满目。高凉一边走,一边听王奶奶询问着蔬菜的价格,高凉也想了解市场行情,便跟着王奶奶走了一路。王奶奶穿过整个菜市场,走到另一个入口,李俊毅已经在入口等着了,见奶奶来了,便提着篮子跟着去找摊位,祖孙交流不多,显然经常是这样配合的。
  王奶奶也是经常在市场卖菜的,认识好些熟人,很快便有老朋友给她腾了一个篮子的空档来,她愉快地放了进去,对高凉说:“凉凉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俊毅你买点菜回去放冰箱里,明天俊伟生日,今晚给他暖一下寿。”
  “哦。”李俊毅简短地答应,他扭头看着高凉,“高凉你要买什么?”
  高凉摇摇头:“不知道,先看看。”王奶奶刚才问的是菜农们的价格,高凉则去问菜贩子的菜价,发现菜贩子普遍比菜农们的贵上几分到一毛一斤,这赚的就是差价了。李俊毅见她问得仔细,也不等她,自己去买肉。
  高凉问完了蔬菜肉类的价格,准备去问服装的价格,突然看见一个摊位边围满了人,她忙走了过去,发现是个卖烧鸡、烧鸭的熟食摊子,买的人很多,老板根本忙不过来。
  李俊毅正好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食品袋,一抬头便看见了高凉,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今天俊伟生日,买了只烧鸡。你想买吗?”
  高凉摇头:“这家做得很好吃吗?”
  李俊毅说:“味道不错,主要是天气热,大家都不想吃热菜,买点凉菜对付一下。对了,你昨晚做的粉皮很好吃,我朋友都说好吃,还想请你帮忙做一回凉拌粉皮。”
  高凉听到他这么称赞自己的手艺,心里也是高兴的,便笑着说:“那我下次再帮你做吧。”
  李俊毅眉毛动了起来:“好啊,我让我奶奶再做一点粉皮。”
  高凉说:“别的其实也可以,不一定非要粉皮。下酒的话,五香花生、五香干子都不错。”
  李俊毅惊讶地说:“你都会做?”
  高凉笑了笑:“会一点。”
  李俊毅高兴了:“你太厉害了。你现在回去吗?”
  高凉说:“我还要逛逛,你先走吧。”
  李俊毅说:“那我先回去了,还得上班。再见!”
  高凉朝他摆摆手,然后继续去打听这家摊位的价格,发现烧鸡烧鸭都是3元一斤。高凉脑子里算盘立即啪啪啪打起来了,刚才在那边问的活鸡是2.2元一斤,活鸭是2元,买得多的话,不到2元应该就能买下来,虽然去毛和内脏会少一点,但是至少也能赚上5到8角一斤,看他这生意火爆程度,每天卖个二三十斤不成问题,那么就能赚上一二十块钱一天,一个月的收入那就是五六百块钱,这可比上班合算多了,难怪说这个年头造白粉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高凉又转了一下,发现旁边还有一家卖猪头肉的熟食摊子,不过生意很清淡,哪怕比人家的便宜了几角钱一斤,也很少有人问津,可见这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有手艺才成。
  高凉转完了整个市场,发现只有这两家熟食摊子,她想了想,自己来卖凉拌菜怎么样?凉拌菜属于川菜,这个年代改革开放不久,人口流动比较小,就算是有流动也是朝沿海去了,不会来他们这中部小城。那一世高凉经历了人生中很多次的起伏,第一次开公司破产之后,就去一家酒店的餐饮部应聘主管,那家酒店的餐饮以川菜为主,高凉自己对做菜也比较感兴趣,闲暇有空就去后厨看大厨们做菜,也跟大师傅们请教,这凉拌菜就是那时候学的,偶尔也做来自己吃,味道很得小妹高珊的认可,那个时候,只有小妹陪在她身边了。
  高凉转了一圈,心里主意渐渐定了,决定就做这个,投入成本低,见效快,现在天气热,生意肯定不会差,这个暑假里应该能把弟弟妹妹的学费就都赚回来,到时候再做打算。
  高凉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了。她是个行动派,想到做到,先去杂货店里买调味品和香料,菜的味道就是靠各种调味品调起来的。至于凉拌菜的种类,那就太多了,现在是夏天,各种蔬菜信手拈来,加工一下就是价廉物美的佳肴,不信没人爱吃。
  高凉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钱,就是预备着买东西用的,凭着记忆,一些必须要的调味品和香料都买了些。买完之后又想着得去找个地方做个凉菜架子,能够推着走,而且还得有玻璃挡一下灰尘和苍蝇,做饮食的,安全卫生最重要。高凉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做,她想起了王奶奶,也许她老人家应该知道,不知道她的菜卖完了没有,想到这里便赶紧去找王奶奶。
  今年的雨水好,农民的蔬菜瓜果都大丰收,卖的人多,价钱也便宜。王奶奶的菜只卖出了一小部分,看见高凉过来,无奈地摇头叹息:“不好卖呀。”
  高凉看着水灵灵的菜,心想以后直接先买王奶奶家的菜了,免得她出来耗这个时间,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就说这事,而是问:“奶奶,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定做那种带轮子的推车?”她伸手指了指那个卖烧鸡的摊子。
  王奶奶惊讶地问:“你问那个干什么?你也要做生意?”
  高凉笑着说:“嗯,我也不会做别的,弟弟妹妹很快要上学了,学费都没凑齐呢,我得找点事做,先把学费攒够了再说。”
  王奶奶点着头说:“南大街百货商店斜对面有条巷子是专门订做东西的,要不你去问问,应该就有专门定做推车的店子。”
  高凉赶紧道谢:“好的,谢谢奶奶!我先去问问。”说着赶紧走了。
  第七章 五香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