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察觉到身边人异样,路易以为是他紧张,左手暗中轻碰那微颤指尖。
  那冰冷触感,唐知白惊得骤然回神,疑惑地看路易一眼。
  路易侧身微微一笑,白,不着急。
  一如两人排练那般,唐知白在钢琴边坐下,郑重地朝路易点点头。
  琴音便犹如潺潺流水般从指尖倾泄而出,路易也缓缓拉动琴弦,两人多年默契就像黑夜白昼,即使分明耀眼各自有异,一如凛冬白雪下傲骨寒梅,庄肃凄美,一如夏至星空挥洒下的湖面,梦幻神秘,这样的差异之下,曲艺也能在微妙的轻重缓急之间有着最美妙的传达。
  被教授评价没有灵魂的路易斯安茹,站在舞台中央就像西方神话的精致雕塑,早已是一幅神圣画卷,此刻默默注视着钢琴边的人,拉奏着烂熟于心的乐章。
  因人、因物、因此时,特殊的共情,让两人指尖流淌而出音乐,拥有了绕人心扉的力量,也让这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增添着神秘色彩。
  乐章仿佛从童话中钟楼中徐徐展开,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山野间自己舞蹈,为在场所有人叙述着那过去的动人故事。
  大厅中所有人鸦雀无声只余他们的演奏在萦绕
  勘察到楼道最边缘的门,他只轻轻碰到,厚重的房门便已挪开,一条细小缝隙悄悄地出现在艾尔眼前,缝隙中透露出的黑色仿佛预示着未知的恐惧。
  咦?门没锁?
  艾尔诧异地探头朝幽暗房间里看了看,这才发现,没有烛火什么他也看不清楚。
  幕布后的麦格丽太太惊讶地关注着他们,她万万没有想到,临时拼凑的人选竟也有这般震撼人心的效果。
  两人琴声忽而拔高,尖锐的演奏就像刺伤情人心脏一把刀子,伴随着哭泣少女的绝望凄厉,蒙上一层灰色
  窗外雨越下越大,仿佛有人掌控着拿大盆向大地泼撒,冷风还在呼啸,暴雨打得玻璃窗胡乱作响,有一种即将要被打破的感觉,半掩着的那扇更是响得肆无忌惮,
  简直响得艾尔心悸,手臂上寒毛竖立甚至浮起了鸡皮疙瘩,他埋怨般看了窗户一眼。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他此刻就像只胆小懦弱的老鼠在门口缩头缩脑,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毕竟私自闯进别人的房间,是极其无礼的行为。
  犹豫着,艾尔就细声在门口呼唤了几句,甚至叫了林诉的名字,发现除了空旷的回音和雨声再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的样子,这好像也是斯诺的领地?
  想着阿诉昏迷模样,艾尔咬咬牙,便抬脚推开门走了进去。
  好友有难,他不想因为惧怕斯诺斯图亚特这个可笑的理由,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原地无能为力。
  地狱之中,少女痴傻寻找着情人的骸骨,为这冰冷绝望的爱情不惜与恶魔交易,将灵魂出卖,祭以爱人归来!
  即便这温室中烛火摇曳,却只能让听者感到寒意刺骨,为这侵入脑髓的爱情,为这动人绝望的乐章。
  唐知白也没想到路易能演奏得如此之好,这也是他自己从未有过的艺术高度,浑身情绪的高涨,让他身体有了想要抒发的赤热,于是他闭上双眸更加投入
  吱一一地一声厚重的门被推开、
  艾尔不知为何,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房内漆黑一片,靠感觉只能觉察这是间普通的休息间,艾尔只能小心地摸索着墙壁前进,寄希望于找到烛台或是其他什么能照明的东西。
  略微潮湿冰冷的墙壁,让艾尔一路从指尖凉到心脏,越在这黑暗中前行,他这颗心脏就越紧张砰砰跳动地厉害,只能抚住胸口心理作用般安抚着自己。
  突然,左脚像是畔到了什么,猝不及防的差点让他畔倒!幸好艾尔一直扶着墙壁,歪了几下才稳住身体。
  什么东西?!
  方才脚底这奇怪的触感让艾尔简直有些惊恐,就,就像是人的大腿一样徒然,一种极为恐怖的想法浮上他心头,难道从一开始,房间中就有个人一直微笑着坐在墙边观察着自己?
  诡异渗人的想法让艾尔毛骨悚然,直傻傻的定在原地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可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为了证明是自己疑心,鬼使神差地,他胆颤心惊地伸出手探去
  丝丝缕缕的触感,这!
  嗬!顿时,他像是被人死死掐住脖子,戛然而止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之中,他再怎么叫也叫不出,惊恐刺激之下,仿佛声带彻底丧失运转功能!
  艾尔脸色死白难看,双眸中盛满的只有害怕恐惧,就像摸到鬼了般,吓得连连倒退数步。
  可地下的又一具尸体再次阻碍了他的脚步,艾尔再没了好运气,彻底地被畔倒,整个人摔在尸体之上。
  仿佛被鬼包围了,艾尔双眸通红嘴巴颤抖,连忙手脚并用,狼狈地想从这可怕的尸体上爬起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围都是冰冷的尸体?
  这时一道惊雷劈下!惨白的雷电光煞时照亮了整个房间,艾尔惊恐的瞪大双眼,那是那是,正中央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紫黑肿胀的脑袋,伸出耷拉着的舌头,死不瞑目的恐慌双眼,即使尸体已经有些变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熟悉的斯诺斯图亚特!
  再也受不了!一股恶心呕吐的欲望从胃里泛上,艾尔再度跌倒在地板上,伴随着迟来的震天巨雷,浑身颤抖惊恐害怕地,终于尖叫出了声!
  恶魔永远是不讲信用的恶魔,少女情思永远湮灭在了地狱苦难之中,这不曾有旅人回来的神秘国度,葬送了所以人的爱情。犹如暴风雨中最后的协奏曲,两人琴音越拉越急!
  每一个音符都击打着人的内心,越发急促的节奏仿佛徘徊在死亡边缘,拉拢着人心无法回头,让人无法呼吸!
  少年跃动的手指,甚至给人一种即将琴弦崩裂的错觉。就在这最后的时刻,两人的乐章戛然而止!
  少女的情人永远无法重返人间,而在场所有人仿佛也永远彻底地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先是有片刻的安静,随之礼堂中响起最为热烈的掌声,那位尊贵的伊莎贝拉王妃甚至罕见地为此站起身来鼓掌,又再次带动了一轮掌声的热潮。
  结束之后唐知白仍旧紧闭着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乐章中久久不能平复,钢琴键上使用过度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止到有人搀扶起他,他方才醒来,惊讶察觉这满堂掌声,两人郑重地行了礼。
  掌声中,唐知白从未有此认真地看着路易,路易,你的天赋总能超出我的想象。
  路易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才是我的神秘宝藏,我能弹出这样的曲子,都是因为你,白。
  很让他苦恼,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情愫最近总是环绕在两人之间,唐知白脸颊顿时有些泛红,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好的,甚至是出格的,可他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瞎想。
  尤其此刻在路易直白坦荡的注目下,更是觉得自己好尴尬。
  好在这种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下台后就被围上来祝贺的人打散了。
  尤其麦格丽太太神色是种从未有过的激动,诺曼先生,这可真是太令人兴奋了!你与安茹先生的这次演奏简直可以记入史册了!连尊贵的王妃都起身给予了肯定,要知道,王妃也是个极其懂音乐的艺术家。
  诺曼大人,这一次,想必王妃也会牢牢记住您的名字,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一位前来恭喜的人话语间,甚至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与嫉妒。麦格丽兴奋情有可原,如此成功的演出,她这个负责人自然少不了奖赏和名誉,在舞台上的激动,唐知白此刻差不多也平复了,他倒不是很讨厌这种明目张胆的嫉妒。
  毕竟那位女孩说得也是实话,唐知白侧身瞥了路易一眼,发现那人可比他清闲不少,至少不用像他一样犹如猴子般被人围观,甚至还戏谑看着他,像是看好戏一般。
  唐知白:
  小孩越长大可真越不学好。
  路易平日为人冷漠淡漠,甚至都没见谁和他相交,本就不像唐知白这样平易近人,对谁都和颜悦色,因为诺曼公爵又出身高贵显赫,当然会有许多人凑上去。
  不一会儿,唐知白就被纠缠得头晕,暗自埋怨路易竟然不来帮自己,回去定要罚他。
  面上却依旧温和,大家恭喜我,不如去恭喜路易吧,他才是今晚的主角,一会儿还有节目,他的琴声可是从未有过的动听,或许这样的圣音才更容易被王妃记住。
  众人不自觉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少年,像个降落人间的阿多尼斯,精致优雅,气质不俗却也面无表情,周遭冷凛气息让所有人热情都冷静了下来。
  只见路易走上前,拉过他,淡淡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见此情形,唐知白趁机清咳一声,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回到化妆间,路易贴心抬过冰水,看着他红润的嘴唇,淡淡道,白,既然不喜欢他们,又何必和他们废口舌。
  唐知白接过冰水,浸泡起使用过度的双手,路易低头看着盆中那修长的手指此刻颤抖不已、筋脉突起,一种极其不悦厌恶的油然而生
  眼神暗自一冷,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没有讨厌他们呀,这是交际往来的人之常情,虽然有时繁琐了一些。不过,路易,今天我很高兴。唐知白却觉无所谓,说是曲子更是开心,突然想到了什么。
  诶呀,光顾着自己了,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只会比我更严重,一会儿你还有节目,别影响了。
  路易却道:没事的,就是一场简短的演奏而已。
  唐知白不信,非要他将手伸出来检查,路易只好将手伸出来,果然,如他所说,漂亮的手指一点异样的没有,更没像唐知白一般险些抽筋。
  随后,路易还能细心地坐在沙发上,低头替他按摩手指,唐知白有些沮丧地盯着他的双手喃喃低语。
  我经常练习钢琴的人今晚都成这样,你竟然什么事也没有,难道这也是你的天赋?路易,你可真让人羡慕嫉妒
  就在他细语间,突然,一阵急促大力地敲门声就将他惊了一跳,来者仿佛有急事并不顾及任何人。
  唐知白诧异地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斯图亚特回来了?会不会有知道路易顶替了他,来找路易麻烦的吧?
  那人似乎很急,只是敲了两声提醒他们,就直接推门跨了进来。
  看见来人,唐知白极其惊讶地叫出声,格林特先生?!
  他没有想到,这个无礼的闯入者竟然是老管家格林特先生。
  路易冷漠无情地盯着眼前人。
  此刻格林特先生却风尘仆仆,黑色的外套帽子也早已被雨水潮湿,显然一路慌忙赶来,模样有些狼狈急切。
  可他表情却是少见的严肃,公爵大人命令您现在立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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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他一句话的时间里, 地毯早已被他身上的雨水浸湿,唐知白还未反应过来,见眼前情况只觉得诧异, 您怎么了?
  印象里格利特先生可一直是个注重形象和外表的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唐知白还从没有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今夜会发生什么吗?舅舅的手术一种不祥而恐惧的想法在他心底逐渐升温。
  路易看着格利特,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一双碧眼却绿得渗人。
  格利特没有废话,直言道:男爵出事了。
  什么!唐知白心底恐惧突然被印证, 身体虚软扶着木椅, 消息惊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肿胀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不是说这次治疗成功率很高吗?就算人醒不过来,也不至于危, 危险啊
  格利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已经推开门, 做出邀请的手势, 车已经在门口等候, 公爵大人命令我带您马上回家。
  唐知白现在心中非常焦急,点点头就向大门走去。
  刚走两步, 就被人拉住,接着一件厚重暖和的外套就披到了他身上, 唐知白抬头一看正是路易, 此刻路易又拿出一定帽子往他头上戴, 还仔细地拢了拢碎发,低声道:暴雨已至,外面天冷。
  唐知白没有抬头,只能看见路易好看的唇形一开一合, 他话里没有安慰,却总是用实际行动关怀着他。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虽整日里表情匮乏,可注视着自己时总是温柔的,又看见他一身精致礼服,唐知白双眸黯淡,声音低哑道,抱歉。
  路易知道他的意思,事情分轻重缓急,不过是演奏而已,男爵才是大事。
  话萦绕耳边,就像这件厚重衣服一样暖得他回温不少,可他心中牵挂舅舅,唐知白心中一动,垫起脚尖轻啄了一下路易薄唇,回来注意安全。
  唐知白嘱咐完这句话看都不敢看他,便急切出了门。
  快走!